“哎你们说,谁来当老师?听说领导对这次还怪看重呢。”
家属院里头也有几个学历高的军嫂,似乎都够资格,可偏偏这回消息捂得格外严实,她们兴致勃勃地猜来猜去,那边好像还有人许了彩头,看谁能猜得准。
有人让江甜果也猜一个看看,她摇了摇头只说都不认识。
等到晚上七点半,扫盲班的老师终于闪亮登场。一位姓刘,钱改凤悄悄和她咬耳朵,说这位刘老师当初可是资本家的大小姐,又在国外留学过,做记者的时候还采访过大领导呢!
这样的人物自然是叫军嫂们羡慕的,但随之而来的第二位才是重量级,居然是赵继红!
看见她的一瞬间,众人都懵了,还以为是恶作剧。毕竟这位虽说有高中学历,但其实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当年以坚持认为“9+6=14”的笑话在整个军区一举成名。
这样的人也能当老师?真够幽默的。
只是她当老师也就算了,赵继红招招手,居然又有个年轻媳妇走到她身边。
王璐站在讲台旁大大方方的说自己高中学历,是赵老师的助教。
然而想象中成为老师会得到的尊重和爱戴都没有出现,下头的议论声却在越来越大。
军嫂们第一是不理解为啥赵继红能当老师,第二是不愿意,她们大多是有年纪的人了。刘老师德高望重,但赵继红和王璐俩小年轻,本事不服众,人缘也一般,教她们合适吗?
这俩人站在讲台上,自己不觉得尴尬吗?也就是碍着领导和刘老师的面子,要不然她们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三位老师自我介绍完了,接下来正式授课,赵继红正要下去,被一道声音给拦住了。坐在江甜果前头一排的女人出声问,“小赵啊,嫂子刚才没听清,你说你是教哪门的?”
这是明着发难了,偏偏台下还有人跟着起哄。
“这还用说吗,小赵这么聪明,肯定是得教最有难度的数学了!”
“唉,我想知道,这9+6到底等于几啊?”
都过去多久的事了,居然还没翻篇,赵继红听得脑瓜子嗡嗡的,抬高了声音给自己澄清:“那天是我事情太多,脑子没转过来。谁都有个出错的时候,就这点小事你们到底要记到啥时候!”
“你不出来做显眼包,谁管你9+6等于几?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还真当自己能猪鼻子里插大葱装上象了?”
军嫂们实战磨练出来的嘴皮子,可不是赵继红能抵抗的,她被三言两语打得落花流水,辩白的几句话在刻薄的质问里显得格外苍白。
王璐一看急了,赵继红可是她最新抱上的大腿,老大有难,她这个小弟肯定得站出来。
“赵老师牺牲自己的个人时间来为大家解决困难,你们就是这样回报的?”吵不过直接上道德绑架。
“噫……”几个嫂子齐齐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还有更损的,“我知道9+6=15,我觉得我比她强,我也能上去当老师,诸位捧不捧场呀!”
有好热闹的立刻叫好,甚至还鼓起掌来,鼓动她站到讲台上。
这边台下的情绪越来越大,赵继红被激的迫不及待要证明自己。
她直接手指一点,把人群里闹得最凶的两个军嫂点了出来,另外还有角落里的江甜果。
猛然被人点到名字,江甜果还没反应过来。
不是,她已经竭力减少存在感了,怎么这又是啥事跟她扯上关系了?
人生啊,就是俩字——无语。
她跟着前面的嫂子一块走到黑板前,听着赵继红说:“我不说别的,你们既然觉得我学历浅,不配教书。那咱们就手下功夫见真章,让刘老师出题,谁答不上来,谁自己认输行不?”
那俩被点到名字的军嫂瞬间毛了,赵继红不知道这是哪儿?扫盲班,知道扫盲班,知道文盲是啥意思不?
她们连字都认不全呢,还做题,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呢。
但偏偏赵继红今天还就是不善罢甘休了,直接撂下话来,要么乖乖叫三声老师坐回去上课,要么就留在这儿比出个真章。
她得意的眼神在三位军嫂,尤其是江甜果身上着重多停留了一会,双手抱胸,擎等着她们认输。
“对不起啊妹子,是俺们连累你了。”两位军嫂先对着江甜果说了声抱歉。她俩倒是没啥,江甜果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倒真像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路人。
江甜果摇了摇头,知道这是赵继红的刻意针对。但来就来呗,作为应试教育长大的孩子,不就是无范围考试吗,看谁怕谁。
她还安慰身边的人:“没事嫂子,咱不认输,就和她比。反正咱是文盲,赢一题是赚了,哪怕输了也不丢人。”
有道理哎!
两个军嫂眼前一亮,有被打动到,蔫巴巴的气势重新燃了起来,“比就比,俺们也不见得比你差!”
两拨人各站一侧,原本的讲台变成了裁判桌,隔着刘老师,几个人的眼睛里都烧着不服气的火。
好家伙,谁能想到好好的扫盲班上课变成了擂台赛,这可比上课有意思多了!
“一共10道题,”作为出题者和裁判,刘老师现在可能是最紧张的一个,顶着无数道目光,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第一题,15+9-7等于多少?”
“17!”话音刚落,江甜果就拿着刚捡起来的树枝,一敲讲台桌。
“正确!”刘老师判定胜负,她都惊讶了,这脸生的小媳妇儿居然能答的这么快,这么准!
台下的军嫂们更是激动,她们可能不知道江甜果是谁,但知道这人是从她们文盲队伍里走出来的。
是谁嘲笑文盲都愚昧无知的?看啊,如今有人站出来证明了,她们只是曾经没有机会,但没有放弃过进步,一直在学习。
这叫什么,与有荣焉,给她们文盲群体长脸了!
出师不利,赵继红脸色变了几变,王璐连忙说:“刘老师,我觉得题目的难度应该逐渐递增。只出这些简单的加减法,没有比试的意义啊。”
刘老师看了一眼讲台桌旁的另一拨人,江甜果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没意见!”
比赛继续,“第二道题,8x9x3等于多少?”
赵继红信心满满,对于文盲来说,能掌握加法算是她聪明好学,但乘法可没那么容易,她压住心里的得意,快速计算着结果。
她刚算出来8×9,另一边清脆的女声就先她一步,“等于216!”
“又对了!”
而且不只是这一题对了,接下来刘老师又出了除法,乘除混合运算,江甜果照答不误,而且速度越答越快。
赵继红从头到尾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眼看着她马上要顶不住了,王璐硬着头皮说,“刘老师,她们那边有仨人,这最后几题我也参与吧。”
赵继红的高中学历掺有水分,王璐却是实打实学过的。刚刚那些题她也在心里一起算过,速度和江甜果差不多,有几个甚至比她还要快一些。
早知道能出这么大的风头,她一开始就得加入的!
第30章 老师
“这……”
刘老师为难了。她虽然是裁判, 但实际上只负责出题,干预不了,也不想干预。
王璐加入这件事, 她得征求另一边的意见。
哟呵, 这是打不过搬救兵来了。之前不是仗着肚子里有点墨水,放狠话的时候要多得意有多得意。这会儿不就是七道题没答上来,咋就急了?
讲台上全程打酱油的两位军嫂, 非常有默契地学着刚刚赵继红那副欠打的样子, 抱胸抖腿,斜着眼睛看过去, 嘲讽效果顿时拉满。
“三个臭皮匠能顶诸葛亮,”王璐翻了个白眼, 压着躁乱的心绪,问, “你们答不答应?”
江甜果没有错过她眼底燃烧的野心, 想拿她做筏子,自己得先有本事。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有问题。从头到尾, 这场笔试始终对我们不公平。说要比的是你们,说要加人的也是你们, 而你们赢了我们得道歉, 输了却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没有风险全是收益,哪来这种好事?”
“那你想怎么样?”赵继红问, 面色不善地紧盯着她。
“目前十道题,我答对了七道, 接下来的三道题已经不需要回答了。赵同志,你是要比赛就这么结束呢?还是我和你们二位,最后再来道题, 一局定胜负?”
“重新开始的话,你输了可是要做惩罚的哦~”
王璐有点懵了,她本来是想着反正没有惩罚,来试试也不亏才开口的,谁想到江甜果立刻补上了这个漏洞。
赵继红心里同样也在思考,是按照第一种灰溜溜现在离开,还是去赌一个会赢的可能。
她犹豫不定的目光投在王璐身上,不知道该不该对这个狗腿子抱有太大希望。
王璐心中也是天人交战,终于在最后时刻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她就不信了,一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女人,还真能胜过她。
“可以,”王璐同意了,又交代刘老师,“最后一道题,麻烦您出的有难度些,这样才能看出差距。”
有难度的题目?刘老师作为标准的文科生,已经好多年没碰过数学课本了,现在猛然让她来个有难度的题目。
啧,第一关先把出题人给难着了。
她苦思冥想了好半天,脑海里灵光一闪,有了!
考过试的朋友都知道,有点难度的题,代表了很费演草纸。
江甜果已经做好了面对高考压轴大题的心理准备。她拿出铅笔,掀开手边的胶皮笔记本,平平无奇的本子,第一页盖了个红色的戳,旁边跟了一行黑色的钢笔字“某某比赛一等奖纪念品”。
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本子,她不忍心在上面乱涂乱画,问台下的军嫂们借了两张草纸先用着。
两边都准备好了,刘老师不紧不慢说出了题目:“笼子里有鸡和兔共40只,脚共112条,问鸡和兔各几只?”
是一道非常经典的鸡兔同笼问题,江甜果笔尖顿住,有一种核弹打蚊子的无力感。
感谢刘老师为她节省脑细胞。
两人都拿起笔,快速在演草纸上记下条件,唰唰唰演算了起来。
下面的军嫂们也认真讨论起了题目,比起枯燥的加减法,显然贴近常识的应用题更有表达欲。
“养四十只牲口,这算小资本主义了吧,哪个村能让人这么干?”
“这题目出的也太外行了,谁家把鸡和兔子放到一个笼子里头?”
“哎,咋还能把题目给当真了,那不就是个假设,真正考的是算术!说起来你们觉得有几个兔子几只鸡?”
军嫂们闭上嘴巴,脑子转了转,“一只鸡两条腿,一只兔子四条腿,两只鸡也是四条腿,那再加上两只兔子,唉……?”
不行,指头快不够用了,人也要数迷糊了。想不明白,真是一点也想不明白。
明明找个笼子分开数就能数出来的事,偏偏要出道数学题为难人,理解不了。
她们还没唠出来个结果呢,讲台上的江甜果已经先得出了答案,她自信抬头:“鸡24只……”
王璐手里还没算完,但听到对面的人给出了一半答案,她语速飞快,立刻抢答,“兔16只,鸡24只!”
她语速快,听起来两人的话几乎是同时落下。
王璐连忙问:“刘老师,我的答案对不对?”
“是对的,但……”
刘老师这下不知道该怎么评判了,这俩人一个是先开口,另一个是先给出完整答案,这该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