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甜果适时的站出来,愿意为她排忧解难,她拉住了王春花的手,女人干燥温热的小手,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热量,仿佛也是给了她支撑。
“嫂子,我知道你心里也是在害怕的,那倒不如你出个小考验,就当是用结果做个定心丸,怎么样?”
“考验?要做什么?”王春花木楞的看着她,小慧也抬起头看过来。
两张极其相似的脸,露出差不多的表情,真是看的人心软。
江甜果揉揉小姑娘的头,温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嫂子,你敢不敢离开后,告诉你哥嫂,抚恤金在火车上被人偷走了。”
“你……”王春花手里的搪瓷杯极响的砸在了桌上,还好里面没有东西,只是砸了个空响。她瞪大了眼睛,老实人不敢相信能扯出这样的谎言,“我为啥要这么做?”
她问江甜果,又好像也是在问自己。
“我说的很明白了,用这种方法,来看看你哥嫂的真正态度,到底是为你这个人,还是为你的钱。”
“不,你这是骗人的,我不能这么做……”王春花一下子握紧了手,垂着头不停的否定。
江甜果不再继续劝,而是移开视线,给她充分的时间权衡。她和钱改凤领着小慧玩,给小姑娘冲了杯甜甜的糖水,拿出来糕点给她吃,还一人一边比赛着给她扎辫子。
小慧好久没享受过这么自由快乐的环境了,甜甜的叫着姨姨,笑得开心又可爱。
温馨的时光止于一阵敲门声,声音又重又响,伴随着一道粗犷的男声透过来,不用猜就知道是王春花的哥哥找上门来了。
这才过了多久,他就这么怕?江甜果唇角溢出几丝冷笑,推开门,劈头盖脸的骂了过去,“敲敲敲,敲那么大声,你知道有多扰人不!这是在部队,不是在你乡下老家,把你那套无赖姿态收收,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男人被骂的恼火,但也知道这里头的人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只能压着火气往里头喊,“春花,回家吧,柱子一直在哭要找妈!”
拿捏孩子,无疑是拿捏了亲妈的软肋,王春花“蹭”一下站起来,领着小慧和江甜果擦身而过时,她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顶着一声声不耐烦的催促,微弱但坚定的说。
“你说的方法我会去试试,要麻烦你帮忙。”
“放心。”江甜果用口型无声说出了这两个字。然后笑着和她挥了挥手,目送她走进了那扇黄漆木的大门里。
“你早说这方法,她的行李都多余寄回去。”钱改凤哪怕见多了各种炸裂八卦,但还是忍不住为江甜果的点子惊讶。
在火车上丢钱,到底是咋能想出来这么绝的借口。她甚至都能想到,那会该是多么热闹炸裂的场景,就是没办法亲眼看见,还觉得有点遗憾呢。
——
世界纷纷扰扰,也拦不住江甜果正常上下班,可惜林寒松今天在表彰会议上出的一通风头,强势把我们小江同学也带火了。
毕竟这可是活的个人二等功,头一份的荣誉,还有消息灵通的比如王姐,和钱改凤一样敏锐的知道,林寒松的位置可能要向上动一动了。
那不就是25岁的副团长,多么可怕的数字,多么可怕的年龄。
王姐之所以心惊,还因为她男人今年都45了,当了快十年团长,眼瞅着晋升无望,这辈子差不多就这样到头了。
对林寒松这样又有能力又有背景的新星,又是眼馋又是忌惮。
这么好的男人,当初要是说给她姑娘该多好啊,当然现在想肯定是马后炮,王姐只能抓紧眼前人,抓紧对江甜果好。
可惜人家就是一直淡淡的,不管是过去的排挤还是现在的讨好,一个都不理,只是安安心心的做好自己的工作,然后正常上下班。
跟块石头一样无懈可击。
真是,咋会有这样的人呢!王姐反倒给自己整出来一肚子气。
——
江甜果自从王姐打算偷偷给她穿小鞋不成后,早就不太在意这位上司的想法了。
她悠哉悠哉的回家,一推开门却看见林寒松穿着军装制服坐在桌旁,手里还拿着语录在看。仔细一瞅,好像还特意凹了个造型。
浑身上下简直透着一个“装”字。
江甜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扯了扯嘴角,然后装作没瞅见,也不搭理他,自顾自去厨房洗手拿碗,然后坐下来开饭。
林寒松拳头顶着嘴唇,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眼神悄悄瞄过来,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力。
江甜果继续装傻,就当是没听见。
林寒松好似下定决心,解开了最上面的风纪扣,锁骨上一抹红痕若隐若现。他拿起筷子,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我升职了,副团长。”
江甜果惊讶的看着他,可惜从衣服上看不出变化。这个时代的制服仿照红军时的样式,从元帅到小兵清一色的简朴绿军装,没有用来区别身份的肩章和军衔。
所有人穿的都一样,但林寒松不会说谎,那就是真的,哪怕是上午钱改凤打过预防针,她也不敢相信升职会来的这么快,“真的吗?”
忍不住确认,这也太不真实了,仿佛像场梦。
林寒松矜持点头,表情淡然,眼神却很期待。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多像取得好成绩等待奖励的小孩。
江甜果又是惊喜,又是替他开心,她主动把椅子拉过去,坐在他旁边,往他碗里夹多多的肉,一边夹一边夸:“那我以后是不是得叫你林副团长了?林副团长真棒,我男人真棒,昨天还说做我的关系,今天就让我抱上了大腿,我好幸福,以后就跟着老公,吃香喝辣的!”
她语气有点浮夸,眼神亮晶晶的,真诚又可爱。
林寒松被她崇拜的目光看着,耳边又是一句接一句的心灵大保健,直给他夸的耳尖通红。
江甜果却还觉得不够,嘴上夸奖还是太浅薄了,尤其是自家男人这副缺爱的小可怜样,她想着总得用实际行动表示一下。
于是去上课的路上,就思考着该准备个什么升职礼物。
可惜一个人独处的思考时间,在走下楼梯时就失去了。江甜果也才刚知道自家男人升职的消息,谁想到这些婶子大妈们,消息一点也不落伍。
无比热情的凑上来套近乎拉关系,比之早上在礼堂时都更热情。
还是刘老师及时把她解救了出来,只是没想到这位也拉着她亲亲热热的说,“真是我眼拙了,有你家小林在,哪还用得着走什么关系。25岁的副团长,在咱军区可是头一份的。有他在,这回老师岗位,肯定得有你一个名额!”
“那借您吉言。”
江甜果:“……”
她嘴角抽了抽,被迫体验了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只觉得这个世界还是过于魔幻了。
刘老师的话果然准,林寒松升职的第二天,她就被确认告知,内定为了家属院学校的正式老师。
名额还是严师长定下,林寒松带回来的消息。
江甜果:“……”
期盼了很久的东西终于得到,但她却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江甜果无奈的托着下巴,手指在桌上不规则的乱点,显然心情很乱。
“怎么不开心了?”林寒松发现她这一晚上都深思不属的,似乎是因为这个老师名额?
但这不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吗。
江甜果没什么形象的往他怀里一靠,也不知道咋说,只能回了句,“有点……”
“虽然我早就知道,但是用这种方式,这么简单就得到了我一直以来想要的,心里总是觉得别扭……”
林寒松懂了,他总是会懂她心里的别扭拧巴,还有那点小小清高。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背,一点点告诉她,“你把这件事也想的太简单,太草率了。家属院学校是领导们用心规划筹办起来的。在里头读书的也都是咱大院的子弟。难道你以为,老师这么重要的岗位,真的会因为所谓的关系,让一个草包得了吗?”
“那……,那为啥刚开完表彰会,你刚升完职,就定下了我?”
那不还是看在关系的面子上。
“那告诉你,我只是个幌子呢?”江甜果想听,林寒松就给她认真分析,先说老师的岗位好些人盯着,又说多少关系户都找过严师长。而江甜果,虽然在扫盲班做出了些成果,让人看到了她的教学能力,但吃亏在学历服不了众。
严师长其实早就想给她安排去学校工作,但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借口和机会,就这么尴尬的耽搁着。
正好趁着自己立功,严师长顺便给下属老婆安排个正式工作,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事。好家伙,这里面居然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江甜果知道复杂,但也没想到这么弯弯绕绕,“所以,还是因为我优秀才用的我?”
林寒松毫不犹豫的点头。
江甜果放心了,她又问,“那你是严师长的直系?”
“你现在才看出来?”
“我是没往那边想!”毕竟她和严师长就打过几次照面,这段日子又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
“到底是承了个人情,咱们得找机会谢谢人家。”
“过两天再说吧,现在不好太张扬。”
想想也是这个理,江甜果就先把这事放在心里,往后推了推。
紧锣密鼓的,办完表彰会没几天就是烈士追悼会。
这天正好是个休息日,也方便战友们拜祭,林寒松和江甜果选在上午时候去的。小礼堂被简单装饰过,四周摆着花圈上面带着挽联,礼堂中间是四张一字排开的遗像。
家属们大臂绑着白布条,带着孩子麻木痛苦的站在一旁。
林寒松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然后把装着钱的信封一个个递了过去。到王春花时,江甜果动作微顿,悄悄拉过小慧低声说了些什么。
中午吃饭时间,王春花悄摸从小礼堂走出来了。她警惕的看了看身后,又不放心的问江甜果:“妹子,你说那信用社真的靠谱?我把钱存进去,到时候不会不给我吧。”
“嫂子,那是国家的正经单位,你尽管放一万个心,东西都带着了吗?”
王春花紧了紧怀里的挎包。江甜果于是带着她坐上了部队里头的小轿车,抓紧时间去到镇上的信用社,帮王春花办了张存折,把李副营长的抚恤金,和她身上的大钱都存了进去,兜里只留了十几块钱临时花用。
“存折和证件分开放,到时候哪怕丢了也好补办。”
江甜果不放心的叮嘱,两人甚至没时间多寒暄,因为追悼会结束的第二天下午,王春花就和哥嫂动身离开了。
江甜果去送了,不过也没说上话,对着她离开的身影喊了声“再会”。
毫无疑问,肯定会再会的。
候车室里王春花领着两个孩子,哥嫂则是背着她家里仅剩的行李,不放心的又检查了一遍,同时问她,“春花,你身上的钱要不还是给我拿着吧,火车上乱,你一个女人拿着不安全。”
“是啊,钱那么多,说句不好听的,要是丢了咋整?还是让你哥先拿着,大家都放心。”
两个人都在劝,王春花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百依百顺,她身子一扭,避开了伸过来的两只大手。
“你们放心吧,我把钱缝在包袱中间,不会有事的。”
却是下意识摸了摸缝在腰上的存折,江甜果说的没错,在火车上比起一厚摞的钱,还是一张薄薄的存折更安全些。
她记得江甜果说的话,没提存折的事,默默拎着包袱,带着两个孩子躺在了火车下铺上。
她在休息,刚刚顺手塞进床铺底下的包袱,却被嫂子挪来挪去,又来回移了好几个位置。王春花没太在意,这些日子她精神紧张,身体也没休息好,困乏的不行。
上车没多久,就搂着俩孩子睡了过去,中间似乎有人喊了喊她,她累得也不想睁眼,随手挥了挥敷衍过去。
只是深夜的时候,她似乎听到这处卧铺小车间里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几声极轻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和地板摩擦的声音。
她艰难的翻了个身,想着哥嫂都在,包袱里又除了几块钱,没别的值钱东西,就又糊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久违的进行了深度睡眠,王春花本可以自然醒,却在天蒙蒙亮时被人急促的喊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听见嫂子慌张的说,“出事了,咱们的包昨晚上叫人给摸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