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花揉着惺忪的睡眼,先看了看他们所在的小包间,干净整洁,包袱都在原来的地方,不像是有小毛贼闯进来的样子啊。
“确认是贼?有丢什么东西吗?”
“我们丢了点小东西,你快检查检查钱呀!”
“好吧。”王春花蹲下来,感受到腰间的存折,只要它还在就行,然后随手翻了几个包袱皮,里头东西都还原样放着。
于是就说,“我这应该没丢东西。”
“怎么能没有呢!”她大哥急得上蹿下跳,咬牙切齿在她耳边讲,“钱,你再找找钱是不是丢了!”
哦,王春花这才发现,随手塞在包袱里的十几块钱不见踪影了。
所以她确实丢钱了。
“那咋办,现在是报警还是去找乘务员?他们能给找回来吗?”
王家哥嫂真是快被这个迷糊妹子给气懵了,一连串的数落,“你可真是的,还不如上车时就让你哥把钱拿着,现在好了,大几千块说丢就丢。这是你男人拿命换来的,也不知道长点心!”
第57章 开学
王春花撑着膝盖站起来, 自言自语地说:“咱仨都丢了钱,那贼估计偷了不少人,先把失主找齐, 再报公安。”
哥嫂想也是这个理, 于是分头去附近的几个车厢问,奇怪的是,王春花问了好些个人, 要么不搭理她, 愿意回答的都说自己没丢东西。
她又等了好一会儿,哥嫂从远处车厢回来, 带了个老太太,说她也是失主。
她于是问, “婶子,你丢了多少钱?”
大婶眼珠子转了转, 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 “我丢了一,啊, 是263块钱。”
说得有零有整,倒真像是真的。
王春花于是喊了乘务员, 乘务员又找来了乘警。
检查完现场, 乘警例行询问:“你们两家丢了多少钱?”
王春花她哥不知道具体金额,但抢着回答, “我们丢的是我妹夫的抚恤金,公安同志, 您一定得找回来呀。”
另一个中年妇女也跟着回答,乘警的同事回来,告诉他附近车厢没有丢钱, 也没有别的线索。
于是就着重问了这两个包厢的人,王春花说晚上听到有脚步声和包裹摩擦声,中年妇女立马跟着应和。
“你俩住在一块儿?”有个年轻的小乘警狐疑的问。说来也奇怪,他们处理过不少火车失窃的案子,从来没遇见过如此奇怪的几位当事人。
首先是据说丢失了几千抚恤金的女人,神情不见焦急,反而带着种诡异的淡定。还有旁边丢钱少的大婶,整个人的反应看上去也不咋走心。全场焦急恐慌最真实的两位家属,却是在问话时神情有些躲闪。
总之这四个人看上去没一个正常的。
乘警问不出有效信息,也找不到线索,只能临下车前让四个人留了信息,保证找到钱了一定会通知他们。
“那要是没找到呢?”
乘警不说话,但意思也挺明显,那就是只能自认倒霉。
大婶又问了一句,“那要是抓着了小偷,他不承认偷了我的钱咋办,还能还给我吗?”
这问题问的有些古怪了,王春花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追问的表情,甚至比丢钱的时候要紧张几分。
她心里升起个惊人的猜想,这大婶不会是根本没丢钱,是来凑热闹碰瓷小偷的吧。
乘警自然也察觉了,于是义正词严地警告,“同志,报假警和作伪证都是犯法的。”
“啊、啊,那……”这下四个人脸上同时露出微妙的尴尬。
下了火车,王春花她哥还是心疼丢的一大笔抚恤金,巨款还没进自己兜就没了的感觉,痛的他心脏直抽:“所以,钱真找不回来了?”
“没当场抓住,以后再想找回来就难了。”她嫂子一脸苦大仇深。
王春花知道这个谎扯得大,心里觉得对不起哥嫂,让他们跟着白操心,于是试着宽慰他们,“组织给我安排的有工作,没有这笔钱,也能顾得上我们娘仨的生活开支,哥嫂别为我操心了。”
“好久没回老家了,一会儿去县里供销社,给爹妈和侄子买点东西带回去了。”
去供销社之前,她哥问:“你还有多少钱?”
“二百多……”王春花说了个保守,但在乡下也算大钱的数字。这是她缝在内衣里的备用金。
她哥没说话了,在供销社买了一圈,等回村的驴车时,王大哥伸手问妹子要钱。
“把你身上的钱给我,我替你保管着,省得再丢了。”
“春花,你这回就听你哥的吧。”王大嫂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要是再丢一回钱,你们孤儿寡母的日子咋活呀!”
王春花妥协了,哥嫂拿到钱安生了,回家她却傻眼了。
她被连人带行李带进了娘家的西边小屋,这里在她小时候是个柴房,这几年手头宽裕,简单修缮了下,倒是不漏风了。就是窗子不大屋里黑黢黢的,还有挨着厨房,一做饭油烟争着往里窜。
王春花想想这些年往娘家寄的钱,还有哥嫂们在几个小时前好言好语地承诺,觉得自己有资格换个房间,“我想住回我原先的屋子。”
“那不行,小豪认床,换了他要睡不着的,你一个当姑的难道还要跟小孩争?”
不止哥嫂,就连爹妈也在说她的不懂事,王春花忍了一晚,但住惯了小楼房的她,哪能受得了这种环境。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和她哥摊牌:“我睡不惯这屋子,你把钱给我,我去住公社安排的宿舍。”
“我给咱爹妈了。”她哥这么说。
问爹妈,爹妈就说她这么多年不回来,那点钱就算是她的孝敬。
王春花气得脑袋发懵,她男人那边没啥亲戚,所以结婚这些年,都是拿她的亲人当血亲看待,虽然不能在身边照顾,但给钱却是从来没含糊。
她爹去年摔断腿住院,前年嫂子生孩子剖腹产,大前年家里要修房子,该出的该出的钱她一分没少,结果就换回来这个待遇。
她此时心里只有庆幸,还好抚恤金没交出去,还好钱还在自己兜里……
王春花心冷了,想着和孩子吃顿早饭,然后直接去公社报到。
谁能想到,她嫂子一直猫着腰蹲在厨房外,悄悄盯着她的动静,看见王春花从橱柜里拿出来个鸡蛋,一下从外头窜进来,劈手夺过,阴阳怪气的说开了。
“妹子,你好端端的人吃鸡蛋做啥?”
“咋滴,你吃我的鸡蛋就少了?你住我家的时候,要吃啥,我说过个不字没有?”
王大嫂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尴尬,随即又说出自己的歪理,“那哪能一样,你是城里人,买东西啥的都方便,俺乡下人得个鸡蛋又不容易,这是攒着要给爹妈补身体,或者是拿去换钱的,不能乱吃。”
王春花失望地盯着嫂子,不仅是因为她的做派,还有对她的家人。她们在厨房吵的声音不小,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出来为她说句话。
一个鸡蛋能有几分钱,她居然是都不配吃。
王春花已经懒得再说些什么了,在口袋里翻翻,找出仅剩的三毛钱,“我给你钱,让我们娘仨吃顿安稳饭行不行?”
“你跟嫂子这样是做啥,”话是这么说着,王大嫂从善如流地把钱装进了自己兜里,“那你记得少用点柴火,还有,”她凑过来问,“你钱不是都没了,这又是哪来的?”
“兜里最后剩的,以后再也没有了!”王春花看都不看她,自顾自给孩子打热水洗脸。
“那你往后的工资?”
“我还没上班,哪来的工资?”
“那也不能白住,往后发了工资,起码得拿出一半来交家用!”她嫂子如意小算盘打得挺美,但向来百依百顺的和善小姑子,头一回狠狠呛她。
“一半交家用,还让我住烂房子,吃个鸡蛋另收钱。哥,你也别在外头听了,出来我有话当面说。”
她哥从厨房后窗沿站起来走进屋,也不知道是偷偷听了多久。
“你要说啥,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再说。一个寡妇带着俩小娃,男人拿命拼回来的抚恤金叫你丢完了。要不是娘家收留,你能有地方住有饭吃?”王大哥满脸讥讽,现在想想即将到手又溜走的抚恤金,还是气的肝疼。
“我也不和你计较多的,往后每个月往家里交20块钱生活费,管你们娘仨吃住。”
“20块钱,你真是想钱想疯了!”王春花气极反笑。
王大哥却觉得能稳稳拿捏这个没钱没势的妹子,“不交也行,天大地大你爱上哪上哪,我看你带着俩拖油瓶,能找到啥好去处,到时候可别哭着回来让哥给你出头!”
说完气势汹汹的走了,王春花站在厨房里好半天没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妈,妈你别哭……”小慧轻轻扯扯她的袖子,看亲妈这么难受心疼的不行。
弟弟经历了这些,也懵懂的知道些情况,委屈的说,“妈,我不想待在这,我想回家,回咱们自己家。”
“我不喜欢这个婶子,我喜欢江婶婶,喜欢钱婶婶,咱们回去好不好啊。”
王春花没说话,只是默默把两个孩子搂进了怀里,好久好久都没说话。
——
江甜果在确认获得老师工作后,就从食堂辞了工,王姐利落的当场结清了工资,又过了两天,她闺女何玲玲突然敲响了江甜果家的门。
“你结婚这么久,我都没来看你。”何玲玲手里拿了个小盒子,笑眯眯的递过去。
“来我家还这么见外。”江甜果对这个小姑娘挺有好感,想推辞,谁知道被她反推了过来,不容拒绝地塞进了手里,“这可不是我准备的,是我妈。”
“王姐?她这是……”搞不懂什么意思。
何玲玲搞怪的吐了吐舌,一点没有吐槽亲妈的尴尬,“她心里别扭,想来给你说好话,自己又不好意思。多少年了还是这个老毛病。”
怎么还是因为这件事,江甜果看王姐都别扭快半个月了,居然心里还梗着。
“东西你拿回去吧,我真没往心里去。”就是不打算深交,以后只有淡淡的同事情。
“那不行,我是领了命来的,你要是不收下,我妈就得找我的事。”何玲玲这小姑娘也挺固执,两人一个比一个犟,没办法,最后江甜果先败下阵来。
“你等等。”
接受礼物不等于同意和好,成年人的社交礼仪在当场回赠礼物时,就该点到为止的明白彼此的心意。
江甜果从屋子里,找出一根全新的钢笔,这是当初她买来替换用的,还好没来得及拆。
也不需要装饰,直接带着盒子一起拿出去,递给何玲玲,“帮我拿回去交给王姐,就说我很喜欢她的礼物。”
骗人,转身就出来的工夫,怕是连盒子都没打开。对方不死心的再问了一句,“那你……”
“以后常来往。”江甜果说了声客套话。
何玲玲于是就不再多言,喝完茶水就回去了。
——
在家休息了几天,一转眼就到了开学前的准备工作,从家属院到学校比去食堂稍微远了一点,稍微得多走几步路。
不过这不会影响江甜果的好心情。过了生日,进了农历8月,夏日的暑热稍稍退去一些,空气里的风都透着几丝凉意。
她轻快的哼着歌,走进了学校。这是由一栋三层小楼,和几间小平房组成的新学校。家属院学校按照现在的学制,计划开设小学五年,初中两年,高中则是市里有住宿不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