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甜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点了今天的值日班长先帮忙维持纪律,自己则是上楼去看看情况。
声音的来源是在五年级教室门外,当事双方偏偏还是两个熟人,一位是五年级教语文的冯老师,另一位则是钱改凤家的大闺女,许佩佩。
老师正捉住小女孩的手,用三角尺一下又一下重重打在手心,只是打就算了,嘴里还不停骂着。
“不好好学习,整天打扮成这样和男生混一堆,你是来上学还是来相亲的!”
“我没有!”小女孩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一张小脸哭得可怜。
江甜果把她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真要能称得上打扮,那就是许佩佩是个很爱干净的小女孩,衣服哪怕带着补丁也都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手巧的用彩色丝带扎着,点缀了个漂亮的粉色发夹。看着确实和周围的小孩格格不入。
但这也并不是冯老师能抓住污蔑的理由。
听见她的顶撞,冯老师愈发气恼,提起三角尺又是打,“老师讲话允许你顶嘴了吗!”
抬手的第一下再次落在掌心,边缘划过女孩的胳膊,细嫩的皮肤迅速鼓胀,肿出一道红痕。第二下将要落下,却在半空中被一只手给稳稳截住。
冯老师挣扎了一下,没挣开,恨恨看向来人,看清楚是江甜果后,她嘴角勾起一抹不知是快意还是别的笑,“江组长,我在教育学生,你管闲事也管不着我身上吧?”
江甜果直接夺过她手里的三角尺,向前一步护住身后的女孩,“你说错了,学生的事没有闲事。”
“他们犯错了,作为老师你有一千种方法可以帮助改正,而你却选择了最激进最无效的一种,我觉得这样不对。”
二人争执的声音挺大,学生挨罚不是稀罕事,但两个老师吵架干起来可是十足十的稀罕事,更别提这俩人还是老冤家。
一下子整个校园里朗朗的读书声和讲课声都停了,有老师偷偷摸摸的扒在门边悄悄看,还有的站在楼道里偷偷看。
冯老师心里这口气堵很久很久了,见此借着许佩佩发泄怒火,一张嘴就是极其难听的数落。
“你以为是我想发脾气,你以为是我没有劝着她改好?你敢不敢问她,这次周测考了几分,作业有多少次没交;还有天天往男生堆里凑,打的是什么心思,你敢不敢问!”
这是来自一个老师,对学生从成绩到人格的双重否定。
许佩佩上学晚,虽然身份是五年级小学生,年纪却到了13岁,正是自尊心最敏感脆弱的时候,如今被人当着这么多老师和同学的面这样骂着,她眼泪“唰”一下流出来,使劲挣开冯老师的手,捂着脸飞快跑走。
“哎!”江甜果怕出什么事,连忙追了上去,还好许佩佩哭的厉害,跑得不快。她三两步追上人,连忙又哄又劝地把人带去了大办公室,好不容易才让小姑娘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
还不等她继续下一步动作,谁想到这时候办公室里突然闯进来个女人。
不是冯老师,是钱改凤怒气冲冲的进来了。
江甜果看她这副样子就觉得不好,连忙过去拉她,“你有啥话咱出去说,别在孩子跟前……”
“许大丫,”钱改凤气红了眼,这会儿啥都听不进去,江甜果来拦,她就拉着江甜果一起走过去,对着孩子就是一阵数落:“你真是能耐,真长本事呀。老娘累死累活挣钱把你送来学校,你这一天天的学也没学好,还净干些丢人事,我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冯老师跟在她身后虚虚拦了拦:“这位家长,你先别激动,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可以慢慢说。”
钱改凤在路上听她的话,就已经先入为主给闺女定好了罪。本来就生气,偏偏这会儿江甜果护着,冯老师拦着,一下又给她的火激到最旺。
“两位老师,叫你们看笑话了,我自己的闺女自己收拾,就不信老娘还管不了!”
办公室里一时又乱了起来,钱改凤的怒骂声,许佩佩的哭声,还有冯老师在一旁悠哉悠哉煽风点火的说话声,听得江甜果太阳穴一跳一跳,脸色难看的吓人。
她头一次冷了声音,提高音量打断了钱改凤的骂声,“够了!”
“不分青红皂白上来闹这一通,就不能听听你亲闺女是咋说的?”
江甜果从来都是淡淡的,情绪稳定,会激动但很少发火,哪怕被人惹到头上,也很少表现出这样的愤怒。
而一个不常发火的人,她生气时的样子是非常吓人的。
至少钱改凤现在就被她吓了一大跳,连火气都熄了大半,一瞬间恢复了正常沟通能力,怂得极快。
她看向闺女,“既然你小江阿姨说了,那我给你机会,你自己说,冯老师说的一桩桩一件件有没有冤枉你?”
许佩佩听见她的声音都下意识打了个颤,她耷拉着脑袋,短时间内被父母和老师同时辱骂批评,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辩驳。
江甜果给她倒了杯温水,帮她调了下凳子的位置,让她变成面对着墙壁,背对着家长和老师的姿势。
然后等她又缓了缓,才轻声说:“别害怕,我现在有几个问题想让你配合着回答,可以做到吗?”
小姑娘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江甜果于是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今天老师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徐佩佩沉默了好一会儿,说话的语气有些迟疑,想说些什么,却又想扭过脑袋往后看,江甜果轻柔又不失力气地揽住了她的脖子,“别往后看,就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肩膀处的小脑袋动了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哽咽着开口,“我,我觉得我没犯什么大错。”
其实就是最寻常的,学生上课走神,没好好听讲,被老师抓出来。从一件小事,发散到很多不存在的事上。来龙去脉就是这样,许佩佩虽然声音小,但也说的清清楚楚,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江甜果看向钱改凤和冯老师,“都听清楚了吧?最开始的开始就是这么一件小事,现在却闹得这么大,这让孩子以后在学校怎么做人?”
许佩佩也带着哭腔开口,“我,我努力学了,但是学不会,还有,我也没有只和男生说话,是他们非要来欺负我……”
谁想到冯老师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简单的回复了三个字,“那咋了。”
“要不是我是她老师,你们以为我想操这份心?不识好歹!”
“到底是管学生,还是在趁机发泄个人情绪,你自己心里清楚!”江甜果眼神冰凉。
这会儿正到了下课时间,老师们都陆陆续续回了办公室,正好方便他们光明正大地吃瓜,接下来的话不方便小孩子听了,江甜果拜托许佩佩的数学老师郭老师,带着她先出去。
孩子离开,江甜果战斗力再升一个档次。
“冯老师,你做的太过分了!”
“哦,”冯老师慢慢点头,“过分又怎样不过分又怎样,老师也会犯错,更何况我也没觉得自己错了。”
“没觉得自己错了?”江甜果似乎是嗤笑了声,“打骂,造谣都不算你错了吗?一定要杀人放火才算错?”
“那你想咋的,不行报公安把我抓走呗!要报公安就赶紧报,我那边还有学生在等着上课呢!”
冯老师之所以狂,是她根本就没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算啥大事,毕竟她读书的时候也是被打过来的,挨打挨骂都是家常便饭。包括现在,学校里也有很多老师还在继续这老一套。
所以她并不害怕,除非江甜果真能有本事,把所有打人的老师都给开了,这显然不可能。所以她打定主意开摆!
然而,江甜果哪会善罢甘休,刚刚她就让熟人去找了校长和教导主任过来,三位人物一字排开坐在一起。冯老师翘起的二郎腿滑落下来,不情不愿的等着听训。
江甜果先不管打人,抓住最重要的一点问,“你说许佩佩和男生不清不楚。是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发现的,当时你看清了什么,具体是什么情况,还有别的学生和老师看见吗?”
“啊——”冯老师抠了抠脑袋,仗着没人知道开始瞎编,什么经常见到许佩佩和男生凑在一起说话,还有下课跑出家属院玩等等等等。
要换成别人,这事搞不好就轻轻揭过了,可惜她面对的是江甜果,还是一个被她惹毛了的江甜果。
接下来冯老师就经历了,她这辈子经过的,最严厉最事无巨细的,堪比审讯的质问。
在她说出,“曾见过许佩佩和班里的男生独自去家属院外时”。
江甜果停下手中记录的笔,连珠炮似的问题就砸了过来。
“你看见了,那她是哪一天和哪个男学生一起的?”
“我、我没看清……”
“没看清,没有人证物证,这种料我能编出来一百个。你想听的话,我现在就能给你安排一个你和某位男性的,期待吗?”
“呵呵。”冯老师没话说了。
接下来别的信息,她更是答得马马虎虎,大部分都说不上来,偶尔有几条能说上来的,也被江甜果当场找来目击者,一条条验证反驳过去。
一场质问结束,很明显冯老师说的话就是没有根源的造谣。女老师给女学生造谣传谣,这消息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极为炸裂的了!
偏偏她还要火上浇油:“虽然我没看见,但她平时打扮成那样,又和男生走那么近,肯定不是操着正经上学心来的。我说的也不一定错,我说她是期盼她能改好,咋地不行?”
江甜果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吓了所有人一跳。
她努力平息怒火,懒得再看冯老师,而是对着孙校长和教导主任,“事情的来龙去脉,您二位也了解了,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其实也不算一件大事吧……”孙校长出来打圆场。
“体罚,污蔑,造谣,这三件事正常人谁能做出来吗?更不用说她作为一名老师,却在错误偏执的路上越走越远。”
“都知道人言可畏,但她却能用这种方法去伤害一个学生。今天爆出来的是许佩佩,明天说不定就是赵佩佩李佩佩,包括咱们这些和她有过交集的人,一个都躲不过去!”
“对,她这样说瞎话,得给俺闺女个公道!”钱改凤适时的出来,作为受害者家属发声。
冯老师这张嘴也真是的……
教导主任不说话了,和孙校长商量出结果后,先对江甜果说,“要不先停职?”
“主任、校长,这是师德问题,纵容了这一个以后,会有千千万万个,到时候咱们学校的风气就坏掉了!”
“那你想?”
“开除清退。”江甜果红唇冰冷吐出四个字。
孙校长和教导主任都是一惊,“这件事,我们要好好商量再决定。”
“要商讨多久,一小时一晚上还是一天?耽误得越久,对学生名誉造成的危害就越大。”
这小江也太咄咄逼人了。
又是商量了一个小时,最后由教导主任出面和冯老师谈话。看见对面人的脸色,她察觉到一丝不妙。
果不其然,她听到她说,“经商讨决定,你这两次的行为非常恶劣,我们决定对你作出开除处理。”
“不行!”冯老师以为最严重也就是认个错扣工资,咋会到现在这样?地位反转,现在该哭的是她了,“我是正式工,不能因为这点小事随便开除我!”
然而教导主任给出的是通知,不是商量,冯老师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有人来结清工资,然后不容拒绝的把她给请了出去。
处理完冯老师,接下来还要关注许佩佩。人言可畏,尤其是对心智不成熟的小学生来说,很可能一些话传着传着就变得越来越离谱。
于是她就又拜托着教导主任和郭老师一起去了女孩的班级。三位老师接连澄清,并且定下规矩,往后再有人拿此做文章,绝对严惩,这才是把想传闲话的学生给震慑住了。
紧赶慢赶着处理完,居然都到了放学时间,江甜果又赶紧回了自己班级,简单给学生布置了作业,送他们出校门,自己也下班。
她想着还是要再去钱改凤家一趟,和小姑娘再聊聊好好开解开解她,谁想到一进屋看见钱改凤脸上带着愠怒,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这是咋回事,佩佩呢?”她问。
钱改凤冷哼一声:“别提她,我现在看见就烦!”
“咋能这样说,孩子下午才经历过那些事,你个当妈的,不说哄哄,也不应该跟她再吵起来!这样孩子得多寒心呀!”
“呵,她寒心,老娘比她更寒心!那个姓冯的不当人,但有几句说的也是真话,她不好好学习是真吧,她整天打扮得花里胡哨也是真吧,哪一条冤枉她了!”
“我都不明白了,我小时候是想学没条件,那她呢,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上次考试两门加起来还没超过一百分,学的算个什么!”
江甜果怕她刺激到小姑娘的心情,连忙给人拉了出去,领到自己家,换了个地方,钱改凤不好在别人家骂人,闭上了嘴巴,心里却还是憋着股气。
“行了,你消消气,孩子今天都够委屈了,你这火上浇油,就不怕给人气出来个好歹?”
“哼!”钱改凤双手抱胸,“我真是没话说,你看看没办学校之前,咱院里多少姑娘上不了学。俺家里也不富裕,但咬牙供着她读了两个一年级,我这个亲妈算是够对得起她了?”
“是是是,没说错,你就是数一数二的好家长。”江甜果赶紧顺着毛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