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什么呢?”林寒松凑过去看。
“期中工作总结,”江甜果停了下笔,“虽然还没让交,但教导主任提前说了,那我干脆早点写,省得到时候赶。”
“真有先见之明。”林寒松先夸,又凑近些仔细看了看她的字,最近秘书处提拔上来一个新的笔杆子,不仅文笔好,一手字更是被人吹的很高。
但林寒松却真心觉得,那人离自家媳妇还差远了,说什么临摹了五年字贴,不对,临摹了五年……
林寒松对媳妇从来都是全心全意信任的,就像她说练字是小时候拿着树枝在地上乱画,林寒松也从未质疑过。
但,要是再结合上今天的牛粪呢?
一个乡下来的姑娘,身上真的会有这么多疑点吗?
江甜果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整个人是非常投入的,一直到写完了合上笔帽,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林寒松还趴在桌边,眼神略微复杂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
“没,”林寒松先是否认,随后有些小心地问,“你说咱家的自留地里,种点什么菜好?”
江甜果对地里的活计是真不了解,但这些日子钱改凤一直在耳边叨叨,她多少也是懂了一些。
于是挑了些自己爱吃的东西报出来,“能不能种棵果树,树下再种些番茄的,青菜什么的少种些,咱们平时也吃不了多少。”
“好。”林寒松静静地盯着她看。
江甜果一手支着脑袋,闷黄的光打在她皎白的皮肤上,莫名其妙让人联想到白绸折的假花。
格格不入,又不真实。
林寒松扯了扯唇角,“就按你说的办。”
第二天,两人一大早就起来了,这天正好是公社一旬一次的赶集,又碰上了休息日,热闹加热闹,人还真不少。
林寒松一手护着江甜果,一手拎着布兜里特意装的杂面,在人挤人的大集里艰难前行,一路上还要警惕的,时不时拍下几个小毛贼伸向面粉的脏手。
就这么挤到了卖蔬菜瓜果的摊位上,这些东西在农村不稀罕,因此摆的摊位少,来的也是几个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
林寒松先问本次的目标,果然他们也卖种子,只不过这东西又小又碎,怕放在地上走动就带走一片,所以不放在明面上,都是折了个小纸包揣在兜里。
江甜果站在旁边听着林寒松反复确认,卖的是什么种子,种了包不包活,种植有没有要求,产出的瓜果蔬菜味道如何……?
不厌其烦的,每一家都要重复问过去,最后又反复比对,这才选定好了卖家,支付方式为怀里的杂粮面粉。
看他拎了一路的面粉,江甜果心里好奇,只是没来得及问,没想到是现在派上用场。再悄悄看看四周,发现确实每个摊贩的成交方式,都是类似于以物换物的形式。便宜量大的杂粮面,也成了比钱更靠谱的流通物。
这样的经济运行,也怪不得她只是稍微大方了些,就能让卖菜大姐对她死心塌地。
因为农村普通人想挣个钱是真难!
买完种子,大集上就没什么好逛的了,而且江甜果并不喜欢太过拥挤的环境,于是他们就打道回府。
林寒松大块的休息时间少,必须得抓紧时间把自留地收拾出来。于是回了家连水都来不及喝,就拎着他的农用工具下了楼。
江甜果确实是好久没来自留地了,这么一瞅和别人家规整的小菜园相比,自家的苍苍草原,确实有点突兀。
“先除草吧。”林寒松递给江甜果一双手套,要弯腰开工时,却被她拦了一下。
江甜果突发奇想,“不用这么麻烦吧,我们可以在草上点一把火,让它烧起来。火烧完留下的草木灰肥料再当肥料,而且这样到时候翻地也容易,一举两得呢!”
林寒松却用一种十分难尽的眼神看着她,伸手掐了一片草叶,碧绿的汁液染在手套上,“这季节草木水分大,放一把小火它不容易着。要是放的火大了……”
林寒松指指旁边一排排的小菜苗,“把它们烧死了怎么办。”
“好吧。”江甜果的鬼主意被一票否决,只能老老实实的用劳动和汗水除草。
当然劳动和汗水都特指林寒松,夫妻俩的分工是,林寒松负责割草和用锄头挖出草根,江甜果则要把这些草先暂时运到旁边。等草全部除完,再选一小部分烧成草木灰施肥。
林寒松弯着腰哼哧哼哧辛勤除草,江甜果则是悠哉悠哉在树下歇着,等杂草堆积了一定数量后,才过去用绳子把它们捆扎好,搬走拿远。
九月多的太阳,虽然不算灼热的地步,但足够澄黄刺眼。地坪都被日头晒热了。
江甜果搬完草,拿手挡着太阳,软声软气地给林寒松递了一把水果,“累不累,去树下坐着先歇歇?”
林寒松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汗,流畅均匀的肌肉点缀着汗水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彰显了他澎湃的男性荷尔蒙。
江甜果脸上的红晕又加深了些。可能是因为太阳晒的,她顶着发烫的脸颊,在男人即将出口地拒绝中,捏住他的脸颊,往嘴巴里丢了一颗脆枣。
“你……”
不是,这是光天化日,不是,这也太亲密了!
林寒松这小古板哪经过这些,脸比她红的更快,偏偏嘴巴还堵着个枣子,只能飞快的咀嚼咽进肚子,再去说话。
可偏偏,江甜果机会抓的太好,又卡在他吐出枣核,要张嘴说话时,往里塞了一个。
“噫——”远处传来一道女人拉长了的惊讶声。
俩人赶紧分开,爆红着脸看过去,钱改凤正用双手捂着眼睛,但又偏偏把食指抬得高高的,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你们继续继续,我啥都没看见!哦,对了,菜苗刚活,很多人都不放心,要中午来再浇遍水,你俩,咳咳,注意一点!”
钱改凤说完,拐了个大弯去河边取水,然后又拐了个大弯,回到自家的自留地上,全程都背对着他俩,非常识相!
好再尴尬只有那几分钟,林寒松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他又投入到了劳动当中去,不到一上午时间,他就把地里的杂草全清理了出来。
两人回去吃了顿饭,简单休息了下,下午还要继续来翻土。
怕累着林寒松刚恢复的胳膊,江甜果问钱改凤借了把铁铲,也加入了翻土的体力劳动力。
可惜刚开始没多久,她就坚持不住,要摇旗投降。因为翻土这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荒地长期没人耕种,土壤板结严重,她得用铁锹用力地铲起一角,然后再一点点用力拍平拍松。
巴掌大的一个小角落,就差点没给她累晕。江甜果几乎是咬着牙勉强翻了1/4的地,剩下的真顶不住,只能交给狗男人了。
林寒松一边干活,一边在观察江甜果,并且敏锐的观察到了她干活时别扭的姿势。
不太对劲,她翻地的动作又费力又费腰,明显像个没怎么干过农活的新手。怎么看都与父母不和,在乡下待了十年的可怜小白菜经历,扯不上关系。
所以,怎么会这么矛盾呢?林寒松微微抿起了唇。
第64章 结仇
江甜果是穿来的, 虽然拥有原主的记忆。但很多东西对她来说就像隔雾观花。
因为人只能记住最强烈的感受,拿种地举例,她鲜明地记得秋收时节又晒又累耕作的痛苦, 但具体到怎么挥动镰刀, 怎么打谷晒麦,却没有记忆告诉她。
所以哪怕是从小学“这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她两辈子的记忆加起来, 是头一次切实感知到种地的艰辛。
就这么小小一分地的除草翻土,让林寒松一个壮劳力, 加上她这个时不时帮忙的小挂件,一起从天亮干到了天黑。
回到家江甜果直接累趴下了, 不用等到第二天,现在她就觉得胳膊和腰都好像不是自己的, 全身酸软无力, 连动都懒得动,只想这么躺着, 一直一直躺着。
林寒松拿了温水打湿的毛巾,给她细细擦干净了脸和手, 然后又从食堂打了饭回来。
江甜果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 捂着老腰龇牙咧嘴地坐在了凳子上,然后艰难的抬起胳膊, 拿起了筷子。
“嘶——”她倒抽了一口冷气,毫不夸张地说, 此刻细白的胳膊抖得和帕金森患者也差不多,酸痛又乏力,根本抬不起来。
下次, 再有下次,她绝对不再干体力活了!
林寒松乱糟了一下午的心猛的一跳,连忙去厨房拿了个勺子,小心地站在旁边问:“要不我喂你?”
“不必!”江甜果不假思索的拒绝。她好手好脚的,只是动的有点艰难,倒也不必让人喂饭。
最终,在小江同学的坚持下,她身残志坚地努力吃完了饭,然后快速洗漱完,光速躺倒。
而真正刚刚痊愈的病患,在经历了一整天的高强度体力劳动之后,还能在收拾完家务后才上床睡觉。
今晚的狗男人异常老实,不仅没有跃跃欲试的想干那档子事,甚至连胳膊和手都很老实,规规矩矩地放着。
真是没眼色!
江甜果又想起刚去食堂上班的时候,男人一连给她按了好几天的胳膊,于是馋上了林师傅的手艺。
细白的胳膊霸道的搭过去,“好难受,帮我按按。”
黑暗中她并不太看清男人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顿了一下,然后才是触及肌肤的温度。男人的手指又长又有力,揉捏起来真是放松解乏的一把好手。
江甜果被捏得喉咙间不断泻出轻吟,迷迷糊糊就有了睡意。
今晚的天色极黑,月亮不知藏在哪里,漆黑的天幕上只有几颗星子,挣扎着散出微弱的光芒。她不知道在自己沉睡时,林寒松轻轻看着她的脸,摸索着她指腹的茧子,思索了好久好久。
江甜果浑然未觉,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觉得身上还是痛,但比昨晚已经好了很多,于是吃饭的时候,就问起林寒松接下来关于自留地的计划。
不问就算了,一问更吓人,除草和翻土居然只是最前期的工作。
接下来还要把部分杂草制成草木灰,再和干牛粪拌匀,混合好拌进土地里,进行一轮深翻。
想想都起码是三四天工作量的大工程,居然才只是把土地给处理好。接下来还要再进行播种,育苗,等等等等,想想都胳膊疼。
这个地就非种不可吗,啥时候是个头啊!
江甜果默默在心里叹了好几声气。
林寒松没怎么多话,默默把碗筷收拾好,然后去上班。
今天上午的工作不算忙碌,一闲下来他的大脑就开始不由自主地思考,妻子身上那些合理又不合理的异常。
过了许久,林寒松忽然站了起来,去了部队的通讯室。
龙飞凤舞的在使用名单上签上名字,他思绪复杂的拨出了电话。
“喂小姨夫,是我林寒松,这里有件事想拜托您……”
——
江甜果浑然未觉。
她照常去上班,带一年级的小朋友,其实和幼师也没多大区别,又要教又要哄。所以会在每节课程里,穿插几个寓教于乐的小故事,提高课程趣味度。
而在她讲故事时,所有孩子们注意力是最集中的,悄悄走神打瞌睡的全都收回了心,竖起耳朵听小江老师的有趣故事。
今天江甜果讲的是“橘生淮南”的故事。
才刚开个头,声音就被从楼上传来的一阵斥责和哭声给打断了。
开学这么久,这种已经不算稀罕事了,江甜果也从一开始的吃惊,变成现在的无力。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数学教研组里三令五申,禁止随意殴打学生。反复多次强调后,这样的事情才少了一些。
但有时还是会有,就比如今天,她听到哭声,话微微一顿,还没等重新组织起语言,哭声就又加重了不少。
撕心裂肺,可怜得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