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快进门时,江甜果突然顿住了脚步,指了指男人头顶,“头发上有鞭炮纸!”
红红一小张点缀在乌黑的发丝间,倒是给猛男意外增了几分节日氛围。
江甜果招了招手,林寒松听话地弯下腰,她微微踮脚,取下了那片恼人的红纸。
柔软的指腹绕过发丝,林寒松看着她,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闪闪烁烁的火光照在两人的脸上,把这一幕衬得温馨又浪漫。
林母站在窗边遥遥看见这一幕,也忍不住和小夫妻一起笑了起来。
“怎么这么高兴?”林父许久不见她笑得开怀了。
林母招招手:“你有没有发现,小松这次回来变了不少。他脾气不像之前那么怪了,咱们说个话也能听进去。要是知道娶个媳妇能这样,我早就给他安排上了。”
是吗?
林父走过去,也看到了树下恩爱的小夫妻,虽然对林母的话感触不深,但也点了点头。
过了初一,就陆陆续续有人来上门拜年了,也得出门走动亲朋。
林家这事由林大哥负责。因为今年林寒松带着媳妇回来,他还颇为警惕地旁敲侧击过,生怕他起了心思抢拜年这个活。
殊不知林寒松根本就没这打算,更别提和他诡异的脑回路对上。
林寒玉也不知道有没有放下心,反正一天天往外跑着拜年越来越勤快了,经常早上八九点出去,晚上十一二点才回来。
江甜果看的叹为观止:“家里这是有多少人情要走动?”
林寒松在给她削苹果,闻言眼皮都没抬,“有些可不是家里的亲朋。”
说得意味深长。
吃完苹果,他和江甜果也出发。要去的是林寒松老首长家,据说当初提前参军就是他帮忙办的,颇有一段渊源。
老首长半隐退,只兼任一个闲职,但因为曾经军功高,再加上提携过不少人才,逢年过节家里就特别热闹。
他们来得早,这会儿屋里还没有客人,林寒松就带着她先去了二楼。
二楼的小客厅,装饰温馨,一看就是私人集会的地方,客厅中央放了张茶几,茶几旁坐了位老人。
林寒松走过去问候,“老首长,我带着媳妇来看您了。”
第71章 察觉
和江甜果想的不太一样, 这位老领导虽然头发花白,但眼神清明精神矍铄,丝毫不显老态。
她的视线在亲切聊天的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意外发现比起林父, 林寒松在某些地方和老领导神似,都是如出一辙的温和刚毅,像个儒将。
老人温和的招呼他们坐下, “之前寒松在电话里和我提起过你, 可算是让我见到了。”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厚实的红包,不是一份而是两份。小夫妻人手一个。
林寒松先接了, 江甜果于是也收下,甜甜的说了声谢谢。
他们在一起简单的唠了会家常, 林寒松突然开口把江甜果支了出去。
小客厅的门被一下关紧,林寒松这时从口袋里摸出来个油纸包, 打开是一包烟叶。
老领导眼睛一亮, 小心的接过去,捏起一撮放在鼻尖仔细嗅了嗅, “烟叶不错。”
“知道您好这口,在火车站台看见有人卖, 特意给您带了一包。”
老人迫不及待的从茶几下摸出来个烟袋, 点了火陶醉的吸上一口,“劲足, 我就好这一口!怎么不早拿出来?”
这话出口他就知道是多余一问,女同志不好烟味, 早给他早抽,林寒松那小媳妇肯定不乐意闻。
这小子。老领导看着眼前的林寒松,发现他还真一点没变, 在意谁就放心里,默默做事。当时他和自己说找了个乡下媳妇时,还担心影响他的前途,又担心俩人没有共同语言过不成日子。现在看来,日子过得蜜里调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样就可以了。
江甜果知道自己是被支出来的,所以安心在沙发上坐下,老领导的小闺女坐在旁边算是陪客,她是个拘谨的性子,俩人在沙发上坐了半天,也尴尬了半天。出于主人家礼貌,她终于吭哧吭哧憋出来一句。
“你是寒松哥的媳妇?长得可真好看!”
“谢谢,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少女惊讶的抬起脸,露出侧脸一个绿豆大的黑痣,江甜果和善的朝她笑了笑。真诚的相处,让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都破冰不少。
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不少客人,老领导不出来,他们只能在一楼先等着,于是免不了好奇江甜果这个生面孔。
细弯眉杏核眼,都是素面朝天的打扮,偏她俏生生的,像是开在冬日暖棚的一朵娇花。
江甜果身旁的姑娘主动开口介绍起了她,这可算个稀罕事。
有她开口引荐,算是给江甜果的身份度了层金。来的几位太太谈话间愿意让她融入进去。更让她们惊讶的是,这小媳妇看着年轻,见识却不浅。谈起穿衣打扮,甚至聊到外语,样样都能接上话,倒是不像赵继红传的那样粗鄙,让人高看一眼。
老首长客人多,江甜果和林寒松中午吃完饭就告辞离开。
走在离开大院的路上,江甜果悄悄拿胳膊肘撞了撞林寒松,男人这才被拉回神思。
“出什么事了,你看起来状态不对。”从刚刚和老首长私下聊完就这样了,虽然午饭时和别人的交际都很正常,但只有极其了解他的人,才能发现这人在悄悄走神。
“没事,”林寒松想起刚听到的话,脸上表情又沉了沉,正要继续往前走,却猛的脚步顿住眼睛一眯。
“那个人是林寒玉?”江甜果跟着一起瞅,视线镜头里有个男人的背影,看着有些熟悉。
林寒松点头,他的视力要更好,能看到林寒玉和一个男人亲热的寒暄后,进了一处院子。
林寒松的脸彻底冷了。
江甜果也意识到发生了些不同寻常的大事,两人沉默着回了家。
进了房间,江甜果把心底的疑惑再次问出来,可是林寒松紧抿着唇,只让她别担心,没发生大事。
但他这个样子,哪能让人放下心。
江甜果想了想,干脆抛出一个问题,“你烦心的这件事是不是对林寒玉,和爸妈影响比较大?”
林寒松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能猜的这么准,“是……”
他沉默一会儿,“我刚刚看见,他去给赵继红家拜年去了。”
江甜果:“?”
这两个名字是怎么扯在一起的?
而且,赵继红的父亲可是首都革委会里重要的实权人物,林寒玉和他牵扯在一块,林父林母知情吗?
林寒松还在继续补充,“不仅是我看到,刚刚老首长也提醒我,要小心他。”
“那你觉得爸妈知道这事吗?”江甜果问的有点小心。
革委会在十年里是极为猖狂的存在,同样也是正派人士不耻的存在。林寒松这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军人,自然看不上这帮人。
如今却晴天霹雳,得知家人和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勾结,这可真是……
男人慢慢踱步,“我大哥是有意为之,但我父母……”
“他们不会这样做!”
这不是出于血缘亲情,而是对三位人品的笃定。
那这就是最好的情况了。
“要不先和爸妈通个气?”江甜果提议。
男人立在那里沉默半晌,神色难辨,最终仿佛轻叹一声,“我过去一趟。”
说着又轻轻一哂,“说了他们也不会信。”显然对家庭地位很有自知之明。
“我陪你去。”江甜果看着他有些心疼。
林寒松垂下眼睫,看到她眼里毫无保留的情绪,他确信自己是被爱着的。
这个认知让他心情不错,却更不想让江甜果看到那可能会难堪的场面,于是难得拒绝了她的要求,“没事,我就过去说两句话,很快回来。”
他利落的转身,到了书房。
林家的书房是两间,二楼的小书房林寒玉用着,一楼打通了两间卧室的大书房,则是老夫妻共用。
他敲门进的时候,手腕向后用力,把门关紧了。
“你来是?”在书桌和茶几前的林父林母同时不解。
林寒松微微吐出口气,往里走了几步,声音尽量压低,“我今天出去拜年看见我哥了,他去了赵尚勇家。”
“赵尚勇?”林父蹙紧眉头,微微愣神,然后立刻反驳,“不可能!你哥不是这种人!”
这时候,稍微作风正派些的都不会和革委会扯上关系。毕竟那可是个粪坑,沾上都是一身腥。更别说是他们这种家庭,更得爱惜羽毛,林寒玉前途不错,犯不着去巴结赵尚勇。
林寒松知道他不会因为一句话相信,于是列出更多证据,“今天他去赵家拜年,我和我媳妇都看见了,您只要花去心思打听,肯定能找到更多证人。”
他说的有理有据,林父狐疑的神色渐渐消退,已经信了大半。
“你确定没看错?”
“爸,”林寒松已经很久没叫出过这个称呼了,“我是华南军区射击比武考核的第一名……”不可能会错的。
话一出口,林父挺直的腰杆,好像瞬间颓丧下去。他有几位战友被下放劳改,因为这个,他在家里拍着桌子大骂过革委会数次。
因此从未想过,大儿子会做出这种事来。而更深的,会对家庭造成什么影响,更是难以估量。
他思绪乱的不知要说什么,林母却突然站起身,直勾勾的看向林寒松,“说完了?你这些话的意图是什么?”
“我的意图?”林寒松有点想笑,恍惚的以为时间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候的自己,似乎也如这样找过父母,为了什么早就忘了,反正结局是无人相信,甚至他还成了撒谎精,栽赃人的坏小孩。
所以,林寒松眼神淡漠,懒得多费口舌,“我没有意图,该尽的提醒义务尽到了,不会再有下次,你爱信不信。”
书房门从外被关上,林父痛苦的扶住额头,唇边溢出一道长长的叹息。
这一声似乎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林母来了怨气,喋喋不休的数落起来,“前两天还说他改好了,怎么还是那副死样。你瞅瞅他刚刚看咱俩的眼神,那像是看亲爹妈的吗!再听听他说的话,没有一点证据,几句风言风语就污蔑他哥?”
“我都不知道哪对不起他。比起他哥,他日子难道还不好?打从生下来就跟在咱身边,住的是大院,没吃过一天苦。就是我对他太好了,才给惯坏了。”
“小玉被接回来,那可是他亲哥啊,穿的破衣烂衫,瘦的跟骨头架子一样。他心里就没有半点兄弟情,生怕是回来跟他抢爹妈的。天天闹着说他哥打他,小小年纪全是瞎话。我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一提起陈年旧事,林母就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
“行了,孩子长大了,你不能再用过去的眼光看人家,尤其是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我听着都寒心。”林父头疼的撑着脑袋,“而且,我觉得小松的话不假……”
林母又是美目一瞪:“你还真信了?一个拜年能看出来啥,不能是和老邻居人情走动?非得啥都扯到你们的政治上!”
“行了,这事你别管也别和老大说,我心里有考量。”
林父拍板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