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鹰熬鹰,谁是驯兽者,谁又是鹰?当乔主任主动摊开底牌时,形势逆转,他已落了下风。
林寒玉果然如他所料,蠢得掉渣,以为能憋出个大招,结果搞出了个实名举报。
这一招狠且有效。
然而,众所周知,林寒松与林寒玉两兄弟不和,成年后更是与家人少有交集。因此,林寒玉这一招伤得最深的,反而是最信任和爱护他的林父林母。而那些想整治林寒松的人,无法一击必杀,便转而寻找其他突破口。
江甜果,作为林寒松的妻子,一个柔弱的女人,成了他们认定的突破口。
然而,他们注定要失望。江甜果敢撕稿纸、反呛乔主任,是因为她看明白了,同时也存着试探的意图。
乔主任的反应让她明白,她离出去不远了。
证据?乔主任倒是想问问他证据在哪。
林家不是他上门搜查的第一家,也不是最后一家。然而,竟找不出半张带有主观思想的文字。橱柜、衣柜更是干干净净。
别说抓个大的,就连想举报他小资作风都难。再加上江甜果还是个孕妇。
——乔主任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对手。
“你是在逼我用非常手段?”断食断水没效果,若真用对付特务的手段,不知道江甜果能坚持到哪一轮。
他简单交代了下属,处理完公务后回到家。
雷打不动的孙校长还在,坐在客厅里,茶缸里盛着一杯白开水,乔主任的妻子在一旁陪着。
“孙大姐……”乔主任捏了捏眉心,无奈道,“您在这坐一天了,不嫌累吗?”
“有吃有喝,坐累了还能躺,我有啥嫌累的?真正受苦的人也没见你操那份心。”
话不投机,乔主任松了松领口,对妻子说:“做饭吧。”
他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刚放到嘴边,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还真是稀奇,谁敢对他这么没礼貌?
小儿子过去开了门,进来的是一群气势汹汹的中年妇女。
“刘大姐,胡大姐,还有……你们来是?”
乔主任不得不站起来,因为领头的两位可不是普通的军属,而是实打实上过战场、革命资历比他深得多的前辈,哪怕没实权,也不能小看。
再往两人身后一看,跟来的几个人,高矮胖瘦、年老年少都有,更离谱的是,每个人还分属不同派系。
严师长、政委、中立派……谁能告诉他,这群人是怎么心平气和地凑到一起,还能上他家门的?
没等他想明白,领头的两位大姐便先发难:“我们代表军区家属院妇女联合会,要求你尽快释放被无故关押的妇女同志。”
得了,被无故关押的妇女同志,不就是江甜果?又是为她来的。还有这个——“妇女联合会是什么?”
他以前可从来没在家属院里听过。
“我们是今早刚成立的!”人堆里有人脆生生的开口。
“民间组织?”
“民间组织也要保卫妇女同志权益!不能任由你无法无天磋磨人!”领头的大姐声音洪亮,义正词严。
至于为什么素不相识甚至身份对立的一群人能团结在一起,首先是江甜果本人在家属院里风评不错。许多军嫂直接或间接从她那里受过恩惠,这是情分。
其次则是物伤其类。严师长和中立派不用多说,自从乔主任开始动作后,这些人家就没睡过好觉,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被拉去政治部接受询问。这时候能帮得尽力帮一把。而和乔主任一派的家属们,有的是心软,见不得一个孕妇在里头受罪;有的则是想着做人留一线。当然,这里头也少不了钱改凤的穿针引线。
总之,妇女联合会算是照猫画虎地办起来了。
因为是第一桩案子,成员们投入了出奇高的热情。当天晚上,她们去了乔主任家,以多对一,对峙到晚上12点。
第二天早上6点,她们又准时敲响门,不打不闹不吵,只是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问的乔家人脑瓜子嗡嗡的。
这还没完,等乔主任下班了还有人守着继续,轮班上岗,打定了主意不叫他舒服一秒。
如果说孙校长是默默在旁守着,给予精神压力,那这群女人就是精神攻击。乔主任坚持了两天,脸色居然比在审讯室里的江甜果还要差。
第三天清晨,乔主任终于顶不住了。他脸色铁青地走进询问室,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和不甘:“江甜果,你可以走了。”
江甜果抬起头,三天的变相关押,让她整个人憔悴很多,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全清减下,瘦削的身子支撑着隆起的肚子,甚至让人害怕她会不会支撑不住倒下。
但眼神依旧锐利,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平静的看着他,“乔副主任,这就结束了?”
她刻意强调“副主任”,就是在提醒他,狐假虎威久了,别忘记自己是谁。
乔主任冷哼一声,目光避开她的直视:“组织暂时没有发现疑点。不过,这不代表你完全清白,后续如果有需要,你还是要配合调查。”
江甜果这才微微一笑,扶着腰站起身来,“乔副主任放心,我随时恭候。不过,下次再来,希望您能拿出点真凭实据,别再用这些虚张声势的手段了。”
乔主任的脸色更加难看,挥手示意下属带她出去。
第86章 举报材料
江甜果扶着墙, 一步一步地往外挪动。走廊里的光线刺得她眼睛发酸,脑袋昏昏沉沉,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脚步虚浮,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随时可能摔倒。然而,她咬紧牙关,硬是撑住了。
走廊尽头的光亮越来越近, 她深吸一口气, 几乎是凭着意志力,挺直腰杆跨出了那道大门。
“乔主任, 这份文件……”一个下属急匆匆地拿着文件请示,看到空了的询问室, 忍不住问道,“这人, 咱们不是收到了她的举报材料吗?”
乔主任的目光从走廊尽头收回, 思绪间他顿了片刻,然后才说:“没头没尾, 满纸荒唐,无署名的检举信能当证据, 明天菜市场传闲话的是不是都能来定罪?脑子不清醒就去外头看看, 挂的是政治部,可不是革委会的牌子, 少学那些做派!”
乔主任训人的声音特别洪亮,走廊霎时死寂, 年轻干事们鹌鹑似的缩着脖子。
他扯松风纪扣,背着手走出去好几步,目光再次投向走廊尽头。
“真是麻烦。”乔主任低声嘟囔了一句, 突然又转过来随手点了一个人,“刚走那个,你现在追出去看看。病歪歪的,连个路都走不好,可别到时候出事了赖到我头上!”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甜果微微侧头,余光瞥见一个小战士追了上来。她停下脚步,转过身问:“有事吗?”
小战士有些局促,挠了挠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嫂子,乔主任让我来看看……你身体还好吧?要不要我扶您回去?”
江甜果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不用了,我自己能走。麻烦你回去转告,不劳他费心。”
小战士愣了一下,没想到江甜果会这么固执。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人已经转身继续往前走了。步伐虽然缓慢虚浮,却毫不偏移地一直向前。
江甜果不知道这么往前走了多久,只知道在看见那道连接着家属院和部队的大门时,她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双腿软了下来。
钱改凤裹着黄头巾的身影炮弹般冲来。门岗战士的呵斥声里,这个壮实的婆娘硬是用胳膊肘撞开阻拦,扑到跟前:"老天有眼!"
她粗糙的手掌抚上江甜果凹陷的脸颊,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她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小江!妹子!”钱改凤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咋了,别吓我!”
她勉强挤出笑容,被钱改凤搀回了家。陈阿婆从厨房探出身子,炉上煨着的白粥咕嘟作响,米香裹着水汽扑了满屋。
"要温盐水。"她跌坐在藤椅里,喉管干涸得像塞了把砂砾。搪瓷缸递到唇边时抖得厉害,咸涩液体顺着指缝洇湿了前襟。钱改凤的泪珠子砸在她手背上,比糖水更烫。
“他们关着你,连口水都不给?”
“差……不多。”她喝得太急,呛着了,扶着桌子咳嗽,单薄的肩胛骨震颤。
钱改凤看她这副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把盛好的粥接过来,催着她赶紧吃点,然后躺床上好好休息。
饿得太久,看见食物反而很难提起食欲,再说她如今也没有吃饭的心思。这场风波远未结束,乔主任的退让只是暂时的。林寒玉的实名举报、乔主任的步步紧逼,背后显然还有更大的势力在推动。而她,作为林寒松的妻子,注定无法置身事外。
江甜果接过碗,低头抿了一口,陈阿婆放了两勺红糖,浓烈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却压不住她心底的苦涩。
她抬头看向钱改凤,轻声问道:“这三天,还发生了什么事?寒松那边……有消息吗?”
事情发生了太多,钱改凤叹了口气,“小林那边,你许哥找人打听了,他执行任务联系不上也是常事,你也别着急,我们替你操着心。”
“还有按你说的,我找了那些人,鼓动她们组织了妇女联合会。你这事没那么简单,不仅你家小林有举报信,我听说,好像也有一封是专门举报你的!”
这事江甜果不知道,乔主任也没提过,“你知道举报信的内容不?”
钱改凤皱着眉头,“也没人见过我,就是听家属院里头的人乱传的。但是听他们传的话,更多的是你在平城那些事。”
平城?江甜果第一反应就是江宝花在作妖,看来这份熟人举报的人血馒头,竞争还很激烈呢。
江甜果点点头,心中有数,又问她部队里头的情况如何了。
提起这个,连钱改凤都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政治部也收到了严师长的举报材料,他已经停职接受调查两天了。”
怪不得。江甜果使劲按了按太阳穴,如果严师长没出事,她肯定不会等到第三天才能被放出来。
钱改凤继续说道,这些日子家属院里人人自危,真真假假的举报材料像雪花一样,动不动就在小黑板上公示,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大家都怕自己成了下一个。
“那许哥没事吧?”
钱改凤摆了摆手,“他那个位置不打眼,还轮不到整他。再说了,我俩的亲戚都是老农民,能想出这种毒点子的人少。”
江甜果提醒她,“千万别掉以轻心。”
“知道,还得是你有远见。他们从程团长家里搜出来一对玉镯子,直接就成证据,把人抓起来了。”
还好她见势不妙,听到风声就收拾东西带回了娘家,现在家里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找不出来,不信还能往她身上扣帽子。
“哦,对了,”钱改凤一拍脑袋,“你这次能出来,孙校长也出了大力,她一连去乔主任家里坐了三天,帮了大忙。”
江甜果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碗里的稀饭少了四分之一,她将碗轻轻推到一边,不再动筷。
“这哪儿行,你还怀着孩子呢,不为自己也得再吃点。”钱改凤见状,忍不住出声提醒。
江甜果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往日里时不时在肚子里闹腾几下的孩子,似乎很久没有动静了。她心里一紧,疑心是自己记错了,又害怕是真的,脸色瞬间煞白,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钱改凤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我不知道……”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孩子……好像很久没动了……”
钱改凤一听,脸色也变了。她赶紧放下手里的碗,凑近江甜果,语气急切:“多久了?你仔细想想,上一次感觉到胎动是什么时候?”
江甜果摇了摇头,眼眶已经红了:“我记不清了……这几天太乱了,我根本没注意……怎么办?会不会……”她不敢再说下去,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钱改凤心里一沉,但还是强作镇定,握住她冰凉的手:“别慌,别慌!也许是孩子睡着了,或者是你太累了没感觉到。咱们赶紧找个大夫看看,会没事的!”
江甜果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可心里的恐惧却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的手紧紧攥住衣角,指节泛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
钱改凤见状,赶紧扶住她:“别着急,我现在就去给你叫大夫,没啥事,你千万别乱想。”她的语气坚定,试图给江甜果一些支撑,可自己的心里也七上八下。
与此同时,赵继红刚刚得知了江甜果被放出来的消息。
她想也没想,叫人喊来了江宝花。
“我叫你写的举报材料,你是怎么写的,就关了三天,你是写了一堆废话交上去的吗?”她越想越气,随手抄起桌上的本子扔了过去。
江宝花肚子大了,行动不便,一时没防住,胳膊被锋利的边缘刮出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