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行现在因为给国内走私运货的关系,运费价格飞涨,几乎是一天一个价,那些有船的船东都挣得盆满钵满的。
在这种情况下,蒋希慎竟然将挣钱的短租业务改成了长租业务,除了破坏了行情之外,船舶业内所有人都在说他脑壳坏掉!
船王蒋家出了个脑子有问题的蒋希慎!
之前做火油厂和机械厂都很成功,做船舶业这个蒋家老本行却被人嘲笑脑壳坏掉。
甚至还有人扬言:“蒋家的家业如果传给他的话,迟早被败光!”
“如果蒋希慎继承船王之位,那么我们船舶业同仁可不会听他的!”
还没登位,就被抵制。
苏文娴心想,蒋希慎最近应该是一个头两个大。
结果车子刚要拐过蒋家,忽然看见从大门口走出来一个修长的身影,穿着铁灰色开司米大衣,里面是三件式西装,头发拢过脑后,露出他英俊的容貌。
赏心悦目的大帅哥。
苏文娴让卖油仔停车,扒在车窗边揶揄道:“喂,有人说你脑壳坏掉啊,我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傻?”
蒋希慎本来还绷着的脸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像是冬雪融化一般,眉目之间一下变得柔和了,唇角不自觉已经翘起了弧度。
拉开她的车门上了车,说:“你来试试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坏掉?”
说着压着她的头就亲了过去。
是看脑壳坏掉,不是看嘴唇坏掉!
他显然是故意的。
但是她已经无意思考这些细节,被他亲得晕乎乎的。
卖油仔只敢看一眼就下车站在车外,跟同样站在不远处的阿财挥了挥手。
车里两个大老板亲了一会儿,苏文娴的口红都被他吃花了,如果不是他一会还有重要的事要忙,绝不会只亲这几下就收手。
他抽出手帕让苏文娴帮他擦掉脸上的口红印,一边擦一边跟她说:“我马上要去倭国出差几日。”
“去那里做什么?”
蒋希慎道:“去考察造船厂,如今世界几个大型造船厂,米国和叶伦国的船太贵,倭国的船价格合适,但是我得实地去考察一下。”
“若是可以的话,我应该会在那里订几艘新船。”
一年多之前他去米国买金山号时几乎花光了他当时手上所有的现金流,这才过去一年,就有钱能大手笔买几艘新船?
买一艘二十多年的旧煤船金山号都花了八九百万,买新船岂不是更贵?
他这一年有这么赚钱吗?
还没等她问出口,蒋希慎已经道:“你也听说了我把船改长租被骂脑壳坏掉的事了?”
“嗯。”
他说:“那是他们不懂,有这个长租合同之后,我可以从会风银行那里拿到贷款,短租风险太大,银行不会放款的。”
“那些船稳定生钱才能长久,否则放在那里就是一堆废铁。”
蒋希慎搞长租船业务看起来短期利益受损,但是长期稳定的租约可以让他的船没有空档期,平均下来跟短租挣的钱也不差多少,而且更重要的是长租很稳定。
只有稳定的挣钱才能从会风银行拿到贷款,才能利用银行的钱快速扩张自己。
那些搞船舶的人没有想到银行这一层是因为大多数银行不会给船东贷款,尤其是会风银行从来不给船舶业贷款,那些船东怎么也想不到蒋希慎能拿到会风的贷款。
他们以为蒋希慎是个蠢蛋,实不知其实是他们没看懂他的棋。
未来那些称霸星城的大捞家们几乎都是在这个遍地是黄金的五十年代崛起的。
好在她和蒋希慎都抓住了机会。
蒋希慎又搂着她抱了一会,留下一句:“等我回来。”
苏文娴是看着他的车下了山之后,才回到何家的。
进何家时已经九点多了,这是她最近难得下班早的时候了,她准备一会去泡个热水澡,然后让阿香帮她按摩放松一下身体,再好好睡个觉……
正想着,刚走进何家的大厅里就听见了一阵低低的哭声。
定睛一看竟是大房的大嫂——何添伟的妻子周雨柔和三姐何莹秋一起在哭,苏文娴还以为她俩是伤心老太爷身体不好,但心里还在想既然要哭怎么不去老太爷的病房里去哭呢?直接哭给他看比较有效果,私底下哭老太爷也不知道。
结果她俩看到她走进大厅里都看向她,苏文娴挺尴尬的,刚想说你俩继续哭,却听见大嫂周雨柔喊她:“阿娴,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有件事想征求你的意见。”
征求她的意见?
“什么事,大嫂?”
她跟周雨柔接触不多,但也挺同情这个大嫂的,之前何添伟搞那个裸女画展时,大嫂的脸就被丢光了,何添伟是明晃晃地告诉全星城人他出轨了,外面有很多女人。
可是大嫂这个名门周家出身的女孩只能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咽,像大嫂与何添伟这种豪门联姻是不会离婚的,更别提她出身的周家是个很保守的家庭,她奶奶还是个裹小脚的老太太,整天三从四德那一套,苏文娴参加过周家几次宴会,对周家老太太印象深刻。
大嫂拿手帕擦着眼泪,她红肿的眼睛显然已经哭了一段时间了,她说:“我有件事想求你,我想跟何添伟离婚!”
在苏文娴看来大嫂离开那个只会画裸女的何添伟挺好的,何添伟根本配不上大嫂。
大嫂出身名门,而且还是星岛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呢,要不是何添伟是何家嫡长孙,怎么会娶到大嫂这样优秀的名门千金?
“挺好的,想离就离。”这年代也没有离婚冷静期,想离婚当场就能离。
前提是何添伟同意,两个家族也得同意。
大嫂道:“可是我家里不同意。”
那个裹脚老太太能同意就怪了,她巴不得大嫂给何添伟守活寡呢。
但是周家不同意找她有什么用呢?
连大嫂自己都劝不了周家老太太,苏文娴这个外人更没可能。
大嫂道:“我想跟他离婚,但是他现在在国外,公公也去世了,婆婆不管事,何家这边我想跟老太太说,想请你帮我劝劝她,让她同意我离开。”
说到这里,大嫂又说:“我也知道麻烦你了,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要何家放我离开……”
苏文娴道:“帮你当然可以,但是你离开何家之后能去哪呢?”
如果回到周家的话,周家大概率很快就会把她第二次嫁出去吧?
大嫂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后果,搭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我准备自己租一间房子,找工作自己养活自己,我不想再嫁人了!”
“自己工作养活自己?上班很辛苦的,挣钱也不那么容易。”
大嫂道:“可是我真的不想剩下的几十年都守着何添伟生活!与其守活寡活,不如自己出去试一试!”
苏文娴上下两辈子虽然后来经济条件都不错,但是在创业阶段都在底层打过工,知道打工不容易,不是大嫂喊几句口号就能行的。
她比她们都头脑冷静,“我建议你还是准备充足再离婚,起码自己有个容身之所。当然如果你真的考虑好了真的要跟何家提离婚,我也会帮你劝爷爷和奶奶的。”
大嫂使劲点了点头,“谢谢你阿娴。”
解决了大嫂的事,苏文娴转身要上楼,没想到三姐却跟着她一起走了上来,看到三姐眼睛像大嫂一样哭得红肿,问道:“三姐,你有什么事?”
大嫂是外嫁女,在何家没亲人,所以找苏文娴帮忙,而三姐可不是,三姐的亲娘珍姨太在老太太面前挺得宠的,有什么事不能跟珍姨太说反倒要来找她?
三姐的眼眶也红了,她说:“我想找二叔帮帮我。”
“怎么了?”
“你姐夫纳妾了……”
苏文娴跟陆家退亲之后没多久,三姐就嫁进了陆家,算算时间大概半年多了吧。
“才半年就纳妾?”
而且陆沛霖以前不是还有两三个妾呢?
这才没多久又娶了新的女人,呵,男人。
三姐道:“因为我爹死了,所以陆家觉得我好欺负,连亲姑母也嫌弃我半年多还没有怀孕,让我吃求子药……”
苏文娴懂了,这是想让她爹何宽福帮她出面,劝一劝陆大太太和陆沛霖,这种事按理说由何老太太去说更合适,但是老太太现在一心扑在老太爷的身体上,哪有空管这种小事?
苏文娴也不能随便替她爹胡乱答应,说:“那我陪你去找我爹,你当面跟他说吧?”
敲开她爹何宽福的书房门,只见书房里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人正跟她爹谈笑风生,看起来像是多年认识的朋友,但是她爹的桌子上放了一张支票。
苏文娴用余光扫了一眼,支票上的面额竟然是二百万!
这男人送二百万给她爹?是下面的商户给何家的货款吗?
还没等她弄明白情况,何宽福已经将支票亲自放回到男人手里,嘴里说道:“这件事我帮不上忙,你也知道我们家能跟总督说上话的人是我爹,如今我爹正在医院,根本没法帮你到总督那里游说他,你还是另找别人吧。”
苏文娴立刻从何宽福的话里提取到了关键字,游说总督?什么事需要游说总督啊?
那人没有再说什么,将支票重新收回怀里,跟何宽福告别时竟行了个有些松垮的军礼!
苏文娴将心里的疑惑压下,先跟她爹说了三姐的事,何宽福对何莹秋道:“我明天就找你婆母问一问,你放心吧,我们何家的女儿不能受到欺负。”
得到了何宽福的答复,三姐才露出了一点笑容,道谢之后离开了。
书房里只剩这对父女俩的时候,苏文娴坐在了刚才那人坐过的沙发里,说了句:“爹,那人是W省那边的人吧?”
又是拿支票又是行军礼的,几乎一下子就让她猜到对方的出处,再结合到最近跟W省有关系的大事,不就是两航飞机要贱卖给米国人那件事吗?
晚上下班前她还看到《星光晚报》今晚的头版就是白天有老百姓在总督府外游行,他们抗议叶伦国殖民政府将两家航空公司的飞机让两个米国人拉走,弄得总督一天都不敢出门。
看来W省是准备通过何家老太爷去游说总督,让总督站在他们那边。
何宽福见她猜出来了,点了下头,说了句:“他是我以前的上峰,代表委座来求我,但是我什么都没答应他。”
这种事是不能沾的,她怕何宽福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特意跟他强调:“爹,一旦你作为中间掮客让米国人拉走了华国人的飞机,后世人们记录这段历史的时候,你会背负一辈子骂名的。”
尤其是这还是近代史,这种细节在将来会被网友挖出来,何家会被骂一辈子的。
何宽福道:“我知道轻重,没敢答应他,你放心吧。”
见她爹还有理智,苏文娴才回到房间里舒舒服服泡澡和按摩,然后一沾床就睡着了。
*
第二天晚上,她下班之后陪着大嫂跟老太太提了她想离婚的事。
何家老太太自然不同意,这年代少有离婚的,无他,丢脸而已。
老太太对大嫂周雨柔道:“我们何家可以养你一辈子的,你放心,今后我也不逼你早点生曾孙了。”
但是周雨柔是铁了心想要离婚,实在是跟何添伟过不下去了,她说:“奶奶,求您放了我吧?我实在接受不了他,每次看到他就让我想到他曾经画的那些裸女画,让我恶心得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