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等的陈年普洱,值得细细品。”
星城人流行喝普洱,越陈越值钱。
苏文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次我仔细品。”
老板既然说得品,那她就品。
但蒋希慎已经看出来她喝茶一副牛嚼牡丹的架势,竟跟那傻头栓差不多,和她那精致婉约的柔美脸庞不一样。
不过她本来就是看着娇美脆弱,但指使起傻头栓杀人也是干净利落,连个活口都没留。
蒋希慎呷了一口茶,茶汤明亮,香气也醇,这茶不错。
他运气不错,大街上捡个人也是个能用得住的,眼神明亮,看人不闪不躲,做事狠了些,但人不坏。
蒋希慎道:“既然招了你,自然就是自己人。”
“这件事我会解决的,你放心吧。”
昨晚他就轻描淡写的说让她放心,结果一通电话就救了她。
苏文娴赶紧道:“谢谢老板,今后我会努力替老板做事,绝不背叛老板,为老板挣更多钱。”
她也说不出什么今后我这条命就是老板的这种假大空的话,因为她也确实做不到把自己的生命随便抛洒出去这种事,但她绝对会记下这份恩情,努力为对方创造更多价值,让蒋希慎觉得没有白救她一回。
“阿娴,你很聪明。”他说,“我喜欢又聪明又忠心的人。”
“希望今后你记得这些话。”
算是真的认下了苏文娴这个手下,而不是仅仅只是个商行的雇员。
苏文娴的心里略松了一口气,现在她算是正式入了蒋希慎这道门了,是有老大罩着的人了。
不过她也决定最近少出门,如果非要出门也尽量蹭在蒋希慎身边,因为只有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和胜义’死了一个赌档坐馆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蒋希慎是一定会跟对方直面对上的,她这种小角色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缩在大佬身后保住小命就好了。
这么想着,她就迫不及待地准备投入到新工作之中,开始询问联昌公司的事情了。
“老板,我们联昌在哪办公啊?”
这个问题自然是负责前期筹备的恩叔来回答,“租写字间太贵了,反正你们也就要个能坐下工作,还能扯电话线的场地,二少在蒲林西路这一片有十几栋唐楼,何必舍近求远?”
“我直接把办公室设在平治仔的机械厂的二楼,原来堆放零部件的房间清理出来,电话线也扯好了,连办公桌都摆好了,就等二少挑个吉祥日子揭牌子开工。”
“等将来联昌做大了之后,再搬到更大的办公楼也可以。”
满心满眼地替蒋希慎做打算,公司没有做大之前先凑合用吧,能省则省。
*
另一边,劳森道木屋区。
黑水成和手下马仔小弟被杀死的消息很快传回了他的赌档里。
赌档里其他‘和胜义’的小弟赶紧到现场,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被砍死的人搬回了赌档里,赶紧给‘和胜义’龙头老大桂叔打电话汇报了这件事。
桂叔挂下电话,手掌里的两个文玩核桃被他磨得咔咔作响,旁边的头号马仔麻杆鸡离得最近,显然也听到了消息,忍不住说了句:“这位二少爷看来是不想跟我们‘和胜义’好过啊?连他的女人都能随便杀掉我们的人。”
桂叔却没接话,沉吟片刻,文玩核桃被他放在了茶几上,对他家的女佣人吩咐道:“收拾点礼品出来,一会儿要去蒋家二少那里坐一坐,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女佣人得了吩咐赶紧去做,倒是麻杆鸡又道:“他杀了我们的人,老大你还要给他去送礼,这是什么道理?”
“什么道理?”桂叔拄着绅士杖起身,“船王蒋家二少爷的道理。”
“我们‘和胜义’靠蒋家混饭吃,蒋家就是道理。”
麻杆鸡道:“那也不能就这么白白被欺负了不吭声,道上的兄弟怎么看我们?”
“怎么看?他们巴不得取代我们为蒋家做事。”
桂叔拄着绅士杖往外走,“去备车。”
“我们去会一会这位蒋家二少。”
*
苏文娴还不知道‘和胜义’的龙头老大已经领着马仔在路上,只跟着恩叔到了他准备好的办公场所里。
其实她根本不是要立刻工作,她现在也没有心情工作,她还满脑子刚才一地残肢和鲜血的画面,但是不找一些事情做,她会更难受。
她跟自己说必须冷静下来。
强迫自己将心思放在眼前的新同事身上。
办公室里已经来了两个同事,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大叔在看到蒋希慎进来喊了声“二少。”
另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管蒋希慎叫:“表哥。”
看来这是来了一位关系户,老板的表弟。
几个未来同事互相介绍了一番,苏文娴客气地握了握手,本来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那个关系户却在看清她的面容时红了一张脸,“阿娴,我叫你阿娴好吗?”
苏文娴简直满脸问号,这个叫做佟席文的关系户怎么回事?不是来工作的是要来搞暧昧?
“叫我苏小姐就好,或者我的洋文名字薇薇安也可以。”软软地拒绝了一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是来工作的,不是来跟老板表弟搞暧昧的,再说若是想搞暧昧何必找他啊?直接勾引蒋希慎不是更好吗?英俊多金,身材还好,哪一方面不比这个表弟要好?
这个关系户真是脑子拎不清。
不过跟别人交际了一下,她心里的难受退散不少。
既然已经指使傻头栓杀了那些人渣,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只能接受,就像是她忽然出车祸穿越到这个世界一样。
这个1950年的星城就是这样,社团烂仔和差佬之间的区别就是差佬有一层警服作为皮,本质都是一样的烂仔,或者说整个社会都是弱肉强食,黑暗森林。
连找工作都要亲朋故旧托关系,她难得运气好遇到蒋希慎这样的大腿,还是好好往前看吧,好好生存下去才是她现在要考虑的,毕竟连个正经住的房子都没有呢。
而且弄死的几个死刑犯人渣也算是替民除害,起码弄死了黑水成之后,被他糟蹋卖到妓馆里的女孩兴许会少很多,也许有很多人免于被逼良为娼。
这么想着,她的情绪隐隐放松了一些。
开始听恩叔讲联昌公司业务,正听着,忽然一直靠在窗户边的阿财直起了身子,对蒋希慎道:“老板,‘和胜义’的龙头老大桂叔来了,同行的还有他的头号马仔麻杆鸡。”
蒋希慎起身,语气平缓,“既然上门了,那就见一见吧。”
苏文娴才放松的情绪又吊了起来。
第20章
‘和胜义’的龙头老大桂叔跟苏文娴想象的黑涩会老大不太一样, 电影里的老大都是很凶狠的,但是桂叔拄着一根绅士杖,身上穿着一套绸布短褂长裤, 看起来很和气的样子。
如果不是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看着就很凶狠的马仔麻杆鸡的话, 他看起来更像是个和气的富贵老爷子, 根本想不到这人是个社团龙头老大。
桂叔看到蒋希慎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 露出一副长辈看子侄的眼神, “二少, 上次见你还是星城从小鬼子手里解放之后,你从濠江回蒋家, 那时你才十七八岁。”
“这一晃四五年过去了, 听说你考上了米国的大学,真是好犀利啊。”
“现在你回了星城正好可以帮老爷分担一些家族的工作,你和你大哥一起把家族企业做大做强。”
“我们年纪大咯, 未来都是你们年轻人的。”
这话说得没毛病,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蒋家长辈上门来叙旧呢。
若是真的蒋家的长辈这么聊倒也可以, 但这人是‘和胜义’的龙头老大, 听起来龙头老大好像是很威风, 但是在蒋家这种大豪商面前一个社团的老大根本算不得什么能上的了台面的人物,动动手指就能随时换个人来当龙头老大。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 蒋希慎看起来和这个人不是很熟,并不很热络。
还不如刚才联昌公司里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王掌柜跟蒋希慎的语气熟稔。
这位桂叔一上来就摆错了位置。
因此蒋希慎只是客气地请他喝茶,却没有自己亲自动手的意思,还是苏文娴有眼力价地临时充当倒茶小妹的角色, 将两杯茶各自摆在两人面前。
却没想到桂叔看了她一眼,笑呵呵地道:“二少的女人倒是很靓啊。”
一下子把话题扯到她身上了。
但桂叔显然误会她的身份,将她当做是蒋希慎的女人。
苏文娴却也不敢在这时候解释什么, 难道要跟他说明白自己跟蒋二少是清白的,只不过是个下属而已?
反正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他的人了,到底是什么关系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弄死了‘和胜义’的人,这件事怎么解决?
她乖巧站在蒋希慎身后,面露微笑当个花瓶。
蒋希慎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还算能入眼。”
“就是胆子小了点。”
蒋希慎面不改色地继续道:“昨晚被几个不开眼的马仔差点被卖到妓馆去,吓得半死,今早就吩咐人把那几个没长眼睛的马仔解决了。”
这叫胆子小?哪门子的胆子小?
“二少说笑了,这位小姐的胆子可不小,‘和胜义’在劳森道的赌档死了六个人,包括赌档坐馆黑水成都死了。”
“试问哪个胆小的人敢弄死这么多人?”桂叔的双手拄在金子铸的虎头绅士杖上,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
这人的脸沉了下来,刚才那张和气的邻家翁摸样立刻不见了。
蒋希慎却像是根本没看到对方沉下了脸似的,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兀自喝了一口茶水,发现苏文娴泡茶的手艺也不怎么样,白瞎他的好茶了。
他也不必和对方继续说什么客气话绕弯子,只回了句:“死了就死了,不过是几个不开眼的马仔而已。”
“我反倒要问问你,你的马仔差点将我的人卖到妓馆去,逼良为娼,桂叔你怎么说?”
“是她家欠赌档钱还不上,按照规矩还不上钱就应该拿人头来顶,她家把她卖给赌档,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旁边的麻杆鸡忽然说话。
这话看似麻杆鸡说的,但其实就是桂叔想说的而已,只不过借着手下的嘴说出来。
当然了,蒋希慎这边根本不用递眼色,阿财已经在旁边说道:“哟,‘和胜义’什么规矩啊?老大在说话,马仔能随便插嘴?要不要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看看是不是那么爱说话?”
“你!”麻杆鸡气得像是要随时开打。
“麻杆鸡你闭嘴!”桂叔发话,“我在跟二少说话,你随便插什么嘴?”
麻杆鸡忿忿不平,撇了撇嘴,“知道了,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