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时候,脚底发软,差点摔在地上,爬起来冲向电线杆,扶着电线杆再次呕吐。
等舒服些了,靠在电线杆上,正好看到公社红砖平房,视线一转,又看到了公社中学,登时吓得精神了。
他怎么能跑到槐花公社来!
这要是被公社干部看到了,他岂不是完了!
卫远阳白着脸,不顾脚底虚软,赶紧离开人来人往的站台,躲到人烟稀少的墙边去。
胃里烧得慌,早上喝的半碗豆浆在去军区大院之前就消化完了。
一路饿到槐花公社。
本来想下车买点吃的,但是公社唯一的小灶和供销社,聚集在一起,一旦他出现,势必会遇到公社干部。
那些干部基本上都跟良馨沾点亲戚关系,见到了他,他免不了一顿打。
想到这里,卫远阳觉得胃酸产生的苦水淹没到了心脏,火烧火燎。
他决定不吃了,也不寻求顺便车,直接走路去槐花大队。
当卫远阳走出一身虚汗,终于走到槐花大队村口的时候,他的运气非常好,遇上了一名相熟的知青。
“卫远阳?”
“刘卫国,你看到良馨了吗?”
“良馨?良馨没回来。”
“没回来?!”
卫远阳瞳孔震颤,瞬间精神问:“今天不是她三天回门的日子吗?我亲眼看着她离开军区大院,她怎么可能没回来!”
“是吗?可是良馨确实没回来,听说昨天发了电报回来,让她大嫂二嫂和卢苇去省城找她,今天早上陈英姐她们赶早班车走的。”
卫远阳双腿颤抖,突然瘫倒在地上。
“哎!你怎么了!”刘卫国连忙放下锄头,上前扶住卫远阳,发现他一脸崩溃,“我送你去大队部医务室!”
卫远阳身体顿时一震,连忙摆手。
良馨目前不在槐花村,他现在要是出现在大队部,能被大队支书和良家大哥二哥,还有良馨的其他叔伯兄弟给撕碎了!
意识到这点后,卫远阳使出浑身剩余的劲起身。
“卫远阳?”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卫远阳浑身一颤,缓慢回头,一个干裂的大拳头迅速在眼前放大!
“砰!”
卫远阳被一拳掀翻在地,鼻血顿时顺着嘴唇往下流。
良铁柱收回拳头,怒气冲冲:“你还敢来我们村里!”
卫远阳狼狈爬起来,不顾鼻子正在流血,使出吃奶的劲向着公社汽车站台跑去。
他要赶上最后一班车回城,去见良馨!
“辊子去追他!我去大队部打电话,让公社拦住他!”
良馨四人去看了玄武湖,珍珠公园,正好在人民大会堂外面看到文艺宣传队演出锣鼓词《党指挥枪》,还看了诗歌联唱和民歌表演。
傍晚时,从新华书店出来,良馨拉着她们去另一家饭店吃盐水鸭。
吃饭的时候,良馨说要开旅社给她们住,待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走。
大嫂听说旅社住一晚要8毛钱,还只是双人房,加一张床,还得再加3毛钱,说什么都不肯住。
再一听说,良馨晚上也要跟她们一起住旅社,原本犹豫的二嫂都不同意了,嚷嚷着要走。
“你才刚结婚,既然不回大队,就回去好好跟人相处。”二嫂拎起地上满满当当的东西,连娘家都不回了,“我们抓紧去赶末班汽车回去了。”
“长这么大没这么玩过,怪不得人人都想来城里。”卢苇也是不肯再留下,她还得回去喂牲口,读新买的书,“我们走了。”
三人要走,良馨留不住。
将手上的富春面粉给嫂子,又去商店里用票买了两罐冻疮膏和一盒东西,给卢苇。
“这是什么?”
“卫生带。”
良馨将两卷牡丹牌皱纹卫生纸递过去,“把卫生纸塞到这里面,以后不用缝布装稻草灰了。”
“卫生纸?”卢苇诧异,看着包装纸上的一朵绿叶牡丹花,花边上写着高温消毒,吸水性强,柔软细致,“这是干什么用的?”
良馨:“……月经来了,这么用。”
卢苇的脸顿时烧得滚烫,“哦。”
良馨又把一罐海鸥牌洗发膏和两块灯塔牌肥皂,递给大嫂,一起去邮局给公社打了电话,请公社帮忙通知槐花大队,晚上让大哥二哥去接车。
等良馨把人送走,刚走出候车口,就跟一个人差点撞上。
“良馨!”
“……”
良馨看着灰头土脸,邋里邋遢,鼻子红肿的卫远阳,“……有事?”
“我追你追到槐花大队去了,才知道你没回去,这才刚刚赶回来。”卫远阳一脸疲惫,双腿打颤,但双眼却亮得吓人。
他被良馨爸撞上,还派人来追他。
猜测到槐花公社一定会有人堵他,他是跑到隔壁公社汽车站去坐的车。
终于赶了回来。
“良馨,我们果然有缘,兜兜转转一出车站就碰上你了!”
“槐花大队?”
良馨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头发凌乱,下巴上都冒出短短的胡子茬,“你良心发现,去槐花大队赔礼道歉去了?”
卫远阳欣喜的眼神一顿,微微不自在,但想到重要的事,立马道:“良馨,你为什么突然结婚了?”
良馨:“因为你啊。”
卫远阳心里一颤,动容看着良馨,“你果然……可是你也不能这么糟蹋你自己,就为了让我难受。”
他真没想到一向温顺的良馨,骨子里居然这么极端,为了报复他,不惜走最绝的一条路。
“你这样做,就不怕万一我不会再回头吗?”
良馨一言难尽看着他,“真佩服你的自信。”
卫远阳深吸一口气,“你赢了,良馨,我输给你了。”
良馨抬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继续往后退了两步。
卫远阳眼里刚流露的三分深情,顿时一僵,待仔细辨别良馨的表情,深情变成了不敢置信,“你……你是在嫌弃我?”
“还不够明显?”良馨掏出手绢捂在鼻子上,“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你……”
卫远阳面上恼羞,心里更不能接受,他终于直白说了她以前最喜欢,最求而不得的话,她不但一点都不感动,反而一再嫌弃他。
“我……你……”
卫远阳张了几次口,被打击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突然发现,他之前的自信,似乎有一大半是良馨给的,良馨无怨无悔的付出给予,对他珍惜渴望追捧,无形中让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现在良馨的态度一变的,他内心的能量来源不见了。
或许不是突然,是打从早上看到良馨从陆家的楼上下来,他的恐慌,他的失魂落魄,很有可能就不是害怕良馨拆穿他,而是良馨离开他的事实,打击到了他。
良馨看着他脸色多变,从恼羞、慌乱,到被雷劈了似的,“卫远阳,你是在跟我演追悔莫及的戏?”
卫远阳牢牢盯住良馨,“不是演。”
良馨挑眉,伸出手,“那上次欠我的钱,今天补上?”
卫远阳:“……”
“良馨,我在跟你认真的谈感情,你怎么又跟我提钱要东西!”
“跟你学啊。”良馨收回手,“我当时要是没钱没粮食,你会跟我谈感情吗?”
卫远阳刚升起的怒气,瞬间又消散了。
“互换一下关系,才两次,你就急了。”
良馨撇嘴,“自从你回城上大学,三年多没回过一次槐花大队,上一次碰见也
不是你想碰见的,怎么刚在陆家碰见我,就急不可耐的追去槐花村,你不会是打算像以前那样,计划着让我把陆家的东西,都帮忙送到你手上吧?”
卫远阳被说中心思,呼吸顿时一窒,反应过来后,他面上露出半真半假的不敢置信:“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
“当然。”
心存希望的卫远阳,这两个字像是一箭扎在他的心脏上,疼得他喘不上气,“良馨,我知道你是对我有怨气,才会一直否定我,我今天……我今天会去追你,是因为我对你有感情,我接受不了你嫁给其他男人!”
卫远阳说完就背过身去。
背影充满了伤心欲绝。
他知道良馨嫁人的目的,就是想看到他吃醋,后悔,表露心声,从他嘴里听出这样的话。
他满足良馨的目的,同时也是为了拿捏住良馨。
以前每一次都是这样,只要他真心说出一两句模棱两可的话,良馨就会对他继续掏肝掏肺。
良馨不爱钱,她只要他的感情。
卫远阳等着,他自信的等着,这已经是他说过最露骨的话了,良馨反应慢一点也正常,说不定她正在脸红害臊得不能自已。
这么一想,卫远阳火烧火燎了一天,刚才还被扎了一箭的心,就像是被注入了甘露,慢慢愈合了,气也总算顺了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只手突然按住了卫远阳的肩膀。
卫远阳身体一颤,眼里流露出感动之余,还有一道胜利而隐隐得意的笑。
他缓缓转头,眼神流露出深情,“良……”
“有同志举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骚扰已婚妇女,跟我们到保卫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