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
官家,你这也太轻佻太无赖了吧。
反正官家不尴尬,至于别人会不会尴尬,那就不关柴稷的事了。独生子,还是太子,从小到大就习惯了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官家穿打补丁的衣服。
底下大臣心里闷得慌,但借钱是万万不可能的,说是借,钱到了官家手里,那还能还吗?官家要“借”的明显不可能是几十几百两。
于是一个两个也开始穿起打补丁的衣服。
这个说自己家穷只有旧衣服,那个说自己自己家里房子破败没钱修缮,竭尽所能把自己说得多么可怜虫。
柴稷怒气冲冲地看着文武百官。
文武百官深吸口气,硬顶着不借钱。最多就是松口说捐一年俸禄啥啥的。
柴稷听到这话,差点气笑了。
然后还真划了他们一年俸禄。半点不客气。
这种你敢提我就敢收的态度,着实让不少官员闭了嘴,只是默默继续穿着打补丁的衣服。
不过这其中也有真的特别忠君的,一言不发就把家产往宫里拖——当然,没有捐完,毕竟家里人还要过日子。比如尚书左仆射黄远柔。而赵伯陵也把自己的体己翻出来,让黄远柔一同带入宫中。
还有一些想要投机,在官家面前刷好感的官员,或者如魏乾谅这样试图挽救自己在官家眼里的印象的官员,都捐了不少钱财。
“官家。虽然不知官家到底出现了何等难处,但既然官家需要银钱,臣这儿还有些许财物。”
黄远柔代表着其他的捐了款的官员,向官家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和心情。
官家万分感动,转头就把这些钱又送到了陆安手里。
第156章
贤才!我要饭养你啊!
虽然柴稷没这么说, 但他确实是这么做的。
——并且拿小本本把那些不捐款的大臣狠狠记了一笔。
‘你们都给朕等着!’
柴稷深深地磨牙。然后继续穿打补丁的龙袍上朝,膈应死那群不捐款还瞎逼逼,不许他把家里的行宫租出去的文官。
一月之期转瞬即逝, 省试出榜了。
不少人家的仆从、管家或者亲属早早到了贡院门口等榜,各种消息如同浓稠墨水泼洒,顺着轨迹朝四方扩散。
“省试结果怎么样?”黄远柔提着腿迈过自家门槛,行色匆匆:“我一下朝就过来了, 快快说来, 说完还得回去点卯。”
他确实是很急了,却还不忘对管家柔柔和和地笑了笑。
管家行了一礼,来到黄远柔身边,黄远柔要喝水, 一路腿脚不停地往厅堂去,管家便跟在他身边, 边走边交代:“此次省试四万人, 因着是官家登位后首次省试, 奏名较多, 进士录有五百……”
“不必浪费时间,我只想问陆九思的情况,其余人不必提!”今日朝会吵得比较激烈, 黄远柔此刻额头剧痛, 也不耐烦听其他的了, 直接道:“陆九思,他名次如何?”
“是省元。”管家口齿清晰地说:“一年之间, 二登榜首, 乃那房州陆安陆九思。”
*
一众考生焦躁地挤着人群,恨不得身体在人群外, 只有脑袋蹿至榜前。
全国四万举子,然而每科只取五百人左右,共十科,也就是录取者不过五千多人。录取率只有12.5%,竞争十分之残酷。
而且等到新帝第二次科举时,不需要施恩了,录取人数会变少,每科只取三百人左右,竞争更加残酷。
“让让!让让!劳烦让让!”
澹台倚兰一边说着废话,一边用自己强壮的体魄挤开人群。
他到汴京时,正好是省试放榜的时候,想到那个对他态度很好的郎君,澹台倚兰毅然决然来挤人群了。
大薪文风极盛,与此同时,平民在科举人数占比中增多了。有人统计过,倘若进士录取300人,其中官僚出身的也才90人左右,平民出身的足足有200多人,三分之二的比例。
平民没有仆从,只能自己来挤看榜单,也就是说,贡院院门口看榜的至少有一到两万人。
人数多到澹台倚兰这个武将都差点挤不进去。
“让让!让让啊!”
澹台倚兰伸出双手往旁边推人,扒拉人,在一片骂声中缓步前进。
澹台倚兰好歹还能推人,前进缓慢那也是前进,但陆寰派来的仆从就如同眼泪落进湖水里,连一层涟漪都激荡不起。
‘要压成饼了——’
这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但对于上榜的渴望压过了有可能被踩死的心有戚戚,读书人完全甩开了任何矜持,行动粗鄙地往里面挤,人脸压着胳膊,人头顶着人背,那张面皮都快挤皱了,在人群里反复挣扎变化。
陆家的仆从正在艰难前行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兴奋地大喊,声若洪钟:“陆九思是省元!陆安陆九思是省——元——”
可能是喊得太大声了,“省元”二字明显喊破了音。
周遭凝固一般的安静,又在顷刻间传起了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话语声。
“省试省元陆九思……我记得他之前就是解元?解试还说得过去,如今是省试,在四万才子中取得首名,这也太厉害了吧!”
“若是殿试还能得状元,岂非是三元及第?!”
“嗐,这有什么值得震惊的?之前他的破题思路传出来时,坊间不是早就开赌他能不能成省元了?赔率十比一!他成省元大家心里都有数,再成状元,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若我能有陆九思一半的才气就好了,若是如此,必不会落第。”
“听闻陆九思省试场场俱优,其程文榜列于外,兄台稍后要不要一起去看?”
“自然是要看的。”
仆从听得这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言语,眼睛一睁,连忙拉了旁边的人问:“方才他们是不是说,陆安陆九思是省元?”
被拉住的人干笑两声,如丧考妣:“是……是啊……”
他就是在考场上被陆安打击了信心,导致后续答卷都浑浑噩噩,发挥失常的人。如今再听得陆九思是省元,回答完仆从的话后,便陷入了忧郁的沉默之中。
可惜人的悲欢不尽相同,他在忧郁,他身边的那群人却发出了响得让人头皮发麻的欢叫:“九郎君是省元!!!”
“快回去报喜!九郎君是省元!!!”
“我再去前面看看!我一定要亲眼见到榜名!”
仆从们一齐发出傻笑,兴奋得快要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梁章也快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挤的。
虽然陆家的仆从会把所有人的名次都带回去,但他还是想亲眼看一下自己有没有上榜。
房州多山,像梁章这样家庭的孩子很少有玩具,基本都是进山里玩。在他们还小的时候,身体轻,便喜欢拽着山里的藤条荡,比一比谁荡得更高,荡得更远。
梁章每次都是那个荡得最高,荡得最远的那个人,每一次的脸都仰得高高的。
这一次,他也希望自己是。
梁章挤到了榜前,踌躇了片刻,方才敢把视线放上去。他考的是五经科,只需要考两场,一场贴经,一场墨义。梁章不确定自己考得怎么样,只记得自己考完之后浑身都出了汗,衣衫被汗水浸湿,黏在他后背上。
“上榜……上榜……一定要上榜……”
梁章搜寻着自己的名姓还有座位号。
找不到?!
梁章定定神,又找了一遍,确实没有找到他的名字。
他落榜了。
梁章闭上眼,只觉今夜是噩梦。
赵公麟也在找自己的名字,不过他考的是进士科,找名字及座位号这种事,他已经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很专业地先从名的第二个字开始找,姓赵的不少,叫xx麟的也不少,但x公x的,就比较少了。看到一个“公”就停一次,如果不是姓赵,就再往下找。
很快,赵公麟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在五百零五名里,排在第一百二十七名。
赵公麟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这个名次已经特别特别好了,能上榜就行,又不是谁都是陆九思那个鬼才,力压全国解元,直接登顶第一。
朱延年若知道赵公麟的心思,定然要用力点头。
是啊,能过就行,谁管它是第几名。
他在第四百二十八名,一不小心就要掉出排榜了,但只要还在榜上,就是胜利!
*
陆安成了省元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汴京。
陆宅自然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应劭之高兴得仿佛是自己中了省元那样,本来是坐在椅子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哈哈哈!省元!我就知道九思你绝对会是省元!你若不是省元,绝对是有考官在恶意针对你!”
陆安笑道:“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千千万万的天才,我自己都不能肯定,我一定会是省元,你如何能肯定?”
“因为纵有千千万万个天才,我也比他们天才。而在我眼中,你是天才。”
应劭之说自己比千千万万个天才还要天才的时候,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他的脸上甚至没有骄傲。只有说“而在我眼中,你是天才”的时候,那张脸才仿若桃花灿烂。
陆安望着应劭之笑了:“谢谢。”
应劭之乐呵呵地一挽陆安的胳膊:“咱们之间何必说谢,既然你中了省元,不好好庆祝一番怎么行,走!我请你去樊楼吃酒!那可是汴京七十二家酒楼之首,正合你这三千进士之首!”
——三千是虚指。
陆寰微笑着:“何必去外面吃,我做的比他们的好吃。”
应劭之也微笑:“如此大喜的日子,难道还要十五郎你下厨?不知道的还以为九思多苛待幼弟。”
陆安轻咳一声,制止他们吵起来:“十五郎今日便歇歇吧,这几天你也太累了,又是粪肥,又是石炭球,转来转去,我瞧着也心疼。”
九哥心疼我!
陆寰心里如此高兴,但是脸上却尽量不展现出来。只是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规规矩矩地站在陆安不远不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