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稷点头。
他记得。他还记得那本《本草纲目》就是陆安从各处医书中收录的方子整合而成。
“臣隐约记得,在莱州地方志上,发现其中有金矿。”
——莱州在现代那可是名副其实的黄金市。
“臣还记得徐州地方志中,记载了石炭矿、铁矿。尤其是石炭,臣记得其在州之西南、白土镇之北能寻到。”
——最先发现和开采徐州煤矿的,是时知徐州的苏轼,他就是翻了地方志知道徐州有煤矿,四处勘察,在州之西南、白土镇之北,发现了一个大型煤矿。
“臣还记得延安府有石油可以开采。”
——那是明朝笔记小说里记载的,但是现在也可以去寻找一下。这些矿产资源形成都得百万年计,明朝有的,宋朝也肯定有。
柴稷听到金矿时,呼吸已然加速。
听到石炭矿铁矿时,眼中已见红丝。
再听到石油,直接打了一个激灵,激动万分:“朕这就下令!立刻让这三处知州去勘察矿脉!”
灾民有地方安置了。
国库也有新的矿产收入了。
柴稷欣喜若狂:“九思!你可真是朕的福星!”
第73章
“这陆九思是哪来的灾星?!”
哪怕当着负责宣读手诏的中书舍人的面, 徐州知州也要骂。
“三言两语让官家往徐州分五万灾民?那是五万张吃饭的嘴!不是五万头猪!”
徐州知州甚至打定主意:他要抗诏!
——大薪官员有这个底气。皇帝绕过司法程序,私底下下达的诏令,官员完全可以选择拒不执行。
除了抗诏外, 徐州知州还准备转头就上书,把这事告知御史,请御史弹劾那陆安陆九思。
这人简直是在胡闹!视家国于儿戏!
然后,中书舍人就说了:“崔知州当真不要那五万灾民?”
徐州知州:“还请舍人禀告官家, 请官家见谅, 臣惭愧,实在要不起……”
中书舍人遗憾叹气:“也行,虽说你这儿快入冬了,本想着有五万灾民挖石炭, 能使徐州百姓不受冬寒。但既然你要不起,那你就和延安府那边换一换, 他们用五万灾民挖石油, 你拿三万挖石炭, 应当也够用了。”
“……舍人稍等。”
徐州知州顿了顿, 他立刻就听懂了,官家给他五万灾民不是让他养的,是官家在徐州发现了石炭, 才分给他的。
这是一桩活生生的政绩!
“话又说回来了……”
在中书舍人调侃的目光下, 徐州知州大义凛然地说:“我徐州比延安府粮食更多, 土地更广,我这边都要不起, 延安府怎么要得起?还是我这边辛苦一下, 养一养灾民吧,既为君分忧, 也为同僚担事。”
中书舍人笑道:“既然如此,请接诏吧,崔知州。”
徐州知州崔洛焘神色一正,躬身:“臣接诏。”
待拿到官家手诏,将之收起后,徐州知州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放下心来:“舍人,敢问这石炭在何处?”
中书舍人:“州之西南、白土镇之北。”
徐州知州记住了这个地方,再次一拱手:“谢官家厚爱。”
中书舍人告诉他:“陆九郎禀告官家徐州有石炭,不过九郎是翻地方志翻到的,他并不是特别确定石炭具体位置,此事还得你自行勘测。”
徐州知州很上道,立刻感慨:“九郎真是少年英才,博览群书。我身为徐州知州却未曾去翻阅地方志,实在汗颜。”
中书舍人满意地点头,记下这番话,准备回去说与官家听——官家就爱旁人对他的骊龙之珠大夸特夸。
没有人怀疑陆家为什么会有徐州的地方志。像这种大家族的藏书,大多数是家族子弟四处为官,随手就往里面塞一本,塞一本,再塞一本,很多时候本家人都未必能知道里面有什么书。
……
另一边,温州知州在抄作业。
他和房州知州是好友,自从陆安横空出世后,房州知州动不动就写信来跟他炫耀陆九郎多有才华,为人多可靠。
不过,没关系,温州知州一点都不妒忌!他是没有陆九郎,可多亏了房州知州的来信,他对陆安多有本事是心知肚明。
这次温州受灾后,一系列受灾应对,温州知州索性照搬了陆安的做法。
温州近海?百姓多信巫祝?
没事,学陆九郎装神弄鬼,打击完巫祝再自爆身份就好了。
灾情期间,百姓情绪低迷?
没事,学陆九郎组织他们唱歌就好了。
当地豪绅不愿意出钱赈灾?
没事,学陆九郎,先礼后兵,愿意出钱的可以免除徭役,如果这还不愿意,就别怪他带兵上门了。
还有百姓有可能去卖妻卖女。
也学陆九郎,要求有妻有女的人家必须由妻/女来领取粮食。
有的救灾政策稍微改一下,因地制宜,用符合温州当地情况的方式来救灾。
有的救灾政策,温州知州连遮掩一下都懒得遮掩了,堂而皇之地把自己和房州知州的信丢给手下官吏,让他们看着学,看着抄。
而陆安在雅集上述说的那场有关于“霸王道”的策论,早就摆在他案头,供他逐字逐句览看、学习。
他太清楚这份策论的学习价值了。不管朝廷会不会用这个方法,严以待官,宽以待民,反正他会用。
温州知州坚信,温州必然会因为这份策论发展得更好!
而就在今日,温州知州接到了官家快马加鞭送来的手诏——
“让我把那十万灾民分流给徐州、莱州和延安府?”
再一了解:“陆九思出的主意?”
还没等中书舍人作出解释,温州知州当即拍板:“陆九思的主意,肯定不会有错,下官这就去准备一应事宜!”
要不是中书舍人喊得快,温州知州人就已经雷厉风行走远了:“你别急!你是相信陆九郎,但总得给百姓一个交代啊!不然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人心又要出问题了。”
随后,便迅速告知他矿脉一事。
温州知州喜得大拍手掌:“妙啊!如此,既能安定民心,灾民知晓自己去其他州是有活儿要干的,就不会陷入到地方后被赶走,不得门入的恐慌心境。又可以使朝堂的负担变轻,以三州之力分养灾民。还可以为朝廷,为三州再添矿物。真不愧是陆九思,一石三鸟!”
随后就是一顿夸,将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夸得中书舍人几乎想说:你慢点夸,我记不住了,回头不好和官家复述!
*
陆寰也在向陆家其他人夸耀陆安。
他得意洋洋地在众族人面前述说着此次灾情中,陆安是如何力挽狂澜,又是如何在官家到来后,被官家当着大大小小官吏的面,亲热以待。定然是简在帝心了!
听得陆家其他人面上又是钦佩,又是羡慕,望着陆寰的目光都有一种: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了,在汴京时和九郎没有交集,如今反倒让他阴差阳错得了好运道。
或许是看陆寰如今要成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里面那个鸡犬了,有的人心里十分不痛快,便打着开玩笑的旗号,阴阳怪气:“你吹嘘了半天,都是吹嘘九哥,你呢?你又凭着九哥的关系,拿了什么好处?莫非是跟着九哥在官家面前露了脸,被官家记住了?”
陆寰斜眼看那人,对于这种阴阳怪气不屑一顾:“井底之蛙,满脑子只想着我在九哥那儿拿了什么好处,就你这样的,九哥才看不上你呢!”
那人想要怒目而视,又想到陆安确实没有对他显露过任何另眼相待的意思,胸中一时五味杂陈,喉头也堵塞起来,将头一扭,不再看陆寰。
陆寰站在椅子上,洋洋得意昂着头,像个刚打了胜仗的大公鸡。
然后就看到人群后面,陆沂舟抱着算盘静静地行过,黑发垂落在圆润的算珠上,白裙在日光下翻飞若蝶舞。
这一瞬间,陆寰头皮发麻。
他想起来了!上课时间快到了!
于是赶忙从椅子上跳下来:“五娘!等等我!”
……
随着灾情慢慢过去,许多事务渐渐走上正轨,陆安终于可以继续只专注自己的学业了。
但除此之外,她多了一群学生需要她教导。
陆安对此到不觉得有问题,就当是带学习小组了,每次给他们讲学时,自己也在温故知新。
而此前灾情时忙得昏头转向,越来越忙,每日只能挤出碎片时间来学习的事情也给陆安敲响了警钟。
以后她是要当官的,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让自己无法从这些繁杂琐事中脱身。这样,她有自己的班底和没有又有什么两样呢?
是时候该设一个学习班,让她这些学生都学会一些基础的数学知识,以后才好方便做表格,列数据,代替她的耳目去民间收集信息了。
至于教授的内容……
陆安思索片刻,询问一圈后,发现她这些学生偏科严重,文学素养方面没话说,但数学方面,连九九表都没学。
一问就是,等以后要考了再学。
于是陆安就说:“那你们学一下吧,我会考你们。”
众学子:“……”
春秋战国时期便有了九九表,和现代不同,现代是从一一得一开始背,春秋战国时期是从九九八十一开始。
而且,春秋战国时期的九九表还没有“一一得一、一二得二到一九得九”这一部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一而二,二半而一”这样的加法。
陆安便补充了一下“一一得一”那一部分,让他们学和背。
于是每日清晨,众学子聚集到他们租住的院落里,朗声念诵:“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九九八十一!”
当然,除了数学,陆安也把自己制表的方法教给他们,她这群学生也是正经的求学态度,陆安教什么,他们就学什么,十分珍惜这份机遇,听课听得无比认真。
日子一天天过去,突有一日,房州知州请了陆安过去,面带苦恼:“我知九思你临近解试,忙于念书,可我这儿实在有一件事解决不了,此事人命关天,只得厚颜来问。”
陆安便问:“不知是何事?”
房州知州说:“前些时日的水灾,江流冲走许多物件,却又带来不少物件。房州附近有一条河,多有渔民在其上捕鱼,可水灾之后冲来了一株大树,那树极粗,四五人都抱不来,恰好陷进泥沙里卡住了,沉不下去又拔不上来,且无法挖出。近日多有渔民撞到那大树上,丢了性命,我便想问问九思你有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