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主母家如此显赫,兄长二皇子在前朝也炙手可热,这些才是她嚣张的底气。只要崔贵妃和二皇子在,十公主就不会失势,那么与她争一时长短也没用,反而会惹自己一身腥。
宝钗转移话题:“你的东西安置好了吗?还不知道我们住哪呢。”
“还没有。”靳笙果然便转移了注意力,“我们去瞧瞧吧。”
十一公主对宝钗微微一笑:“走吧,我带你们去。”
宝钗和靳笙既然是十一公主的伴读,自然和十一公主住在一处。
十一公主并不与养母一起住,宫里的孩子出生起就要被抱去皇子所或者公主所,由嬷嬷统一照顾抚养。不过规矩之外亦有人情,大多数时候皇子可以在后宫长到六岁,公主则可以住到八九岁,等到入学再挪到公主所。
十一公主今年便是九岁,今年秋天刚挪到公主所。
公主所是位于皇宫东北部的一片建筑,由五座格局相同的二进小院组成,西边紧邻着御花园。宝钗一行从东六宫往北直接到了公主所,并没有经过御花园。
十一公主道:“你们得空的时候可以叫宫女陪着去逛逛,御花园景色还是不错的。”
宝钗和靳笙答应了。
一时到了十一公主的住处,她住在从东往西数第二个院子,称为公主所二所。
十一公主带着她们进去,前院是学习待客之所,沿着抄手游廊进得二院,才是她们日常起居的地方。
正房自然是十一公主的住处,东西两间厢房,宝钗和靳笙一人一间,宝钗在东厢房,靳笙则在西厢房。
这二者并没有高低之分,这时候以东为尊,东厢房更尊贵一些。但是东厢房东冷夏热,不如西厢房舒服。只看谁看重什么罢了。
宝钗出身不如靳笙,让她住西厢房,怕她会多思多虑,觉得是因为出身的缘故。而靳笙性格天真吃不得苦,恐怕也不愿意住东厢房。
这个安排是费了心思的,也不知是十一公主,还是她身边哪个人的功劳。
宝钗到了东厢房,只见里头布置得舒适妥帖,甚至考虑了她的喜好,可以说十分体贴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宫女匆匆迎上来行礼,自我介绍说叫雁儿,今年十五岁,原来是十一公主身边的二等宫女,被指来伺候宝钗。
宝钗笑道:“这倒巧了,你和我的贴身丫鬟名字有些像呢。”
“不知那位妹妹叫什么名字?”雁儿好奇。
宝钗说了莺儿的名字,叫雁儿也有些惊讶。笑道:“可见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合该奴婢伺候姑娘一场。”
二人说了几句话,便要把东西归置一下,这些事在家时都不用宝钗操心,薛母和她身边的嬷嬷就会处置好,但如今可用的人少,雁儿对她又不熟悉,少不得宝钗自己上心。
好在她管家经验足,熟门熟路地安排,将雁儿指挥得忙而不乱,没多久就收拾好了。
不过此事还不算完,需要等靳笙也收拾好,两人一起去向十一公主请安。宝钗从架子上随便拿了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雁儿端着茶进来,说道:“奴婢瞧靳姑娘那边还乱着呢。”
宝钗也瞧见了,靳笙在家中应该没干过什么活,管家的事也没怎么接触过,一点小事弄得手忙脚乱,宝钗都收拾完了,她那边还没什么头绪。
雁儿:“照这么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宝钗头也没抬,淡淡道:“不要紧,左右今日无事,公主也不急,咱们等着便是了。”
她明白雁儿的意思,是觉得她可以帮靳笙一把。这想法原也不算错,她初来乍到,在宫里除了十一公主外一个熟人都没有。靳笙也算是她的同僚,倘能帮上一把结个善缘,对日后也是有帮助的。
但是上杆子不是买卖,她和靳笙到底不熟,不知道对方会因此高兴还是生气,便不会轻易插手。
又看了几页书,便听见外头传来一串脚步声,雁儿叫了一声“靳姑娘”。
紧接着是靳笙清脆的声音:“薛姐姐在吗?”
“在,奴婢替您通禀一下。”
宝钗略略扬声:“是靳妹妹吗,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灰头土脸的靳笙被请了进来,她趴在炕桌一角,无精打采地撒娇:“薛姐姐,你帮帮我吧,我实在弄不好了。”
宝钗放下书:“走吧。”
到了西厢房,宝钗才知道靳笙为什么会那么忙乱——她家里给她带的东西太多了!
宝钗自觉自己的东西已经不少,规定两个箱子,她带了四个箱子,要不是不好太劳烦九皇子,薛母只恨不能把她的房间都搬过来。但靳笙的东西比她还多,足足有八个箱子,难怪越收拾越乱。
宝钗把每个箱子都打开,大致看了一下里头的东西,又问了一下靳笙的生活习惯,便指挥人开始收拾。
也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方才乱糟糟的一摊就被收拾好了,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靳笙看着宝钗,眼睛都在发光:“薛姐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宝钗伸手捏了捏她尤带婴儿肥的脸蛋:“走吧,我们去给公主请安。”
靳笙小鸡啄米般点头。
正房里,十一公主和她的奶嬷嬷也在关注东西厢房的动静,原本是想着谁安排不过来,好派人去帮把手,不曾想她们自己便解决了。
奶嬷嬷道:“这位薛姑娘商户出身,却是个有能为的。”
“是啊,她还很有才情呢,琴棋书画样样通晓,为人处事八面玲珑,长得还好看。若不是出身限制了一些,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十一公主说着又笑,“不过现在出身也不是问题了,听说她的长兄很有本事,在前朝很有名气,只怕不用多久她家就要起来了。”
“她是个有运气的。”奶嬷嬷不无感慨,商户当官的不少,但是有前途的却没几个,薛姑娘能有这么一位兄长也是福气,可见苍天也不忍见她明珠暗投呢!
说着又笑:“自然,能给公主做伴读已经是极大的福气了!”
*
宝钗在宫里安顿下来,宫外的薛虯也得到了消息,知道她适应得很好,与十一公主和靳笙相处都很融洽才放下心来,端起酒杯敬九皇子:“多谢殿下费心了。”
九皇子摆摆手:“不用客气,你是财神爷,我自然要帮四哥留住你!”
“殿下这么说,我就更加得好好谢您了。我那里有一匹西域来的骏马,有一半汗
血宝马的血脉。”
九皇子原本要拒绝的话咽回了肚子里,眼睛微微睁大,眉毛也微微扬起:“你说真的?”
不怪他惊讶,汗血宝马是古时的名马,因汉武帝的喜爱而成名。据说汗血宝马体型优美、速度快、耐力强,且适应恶劣气候,因而极受推崇。可惜这么多年过去,汗血宝马却渐渐绝迹,如今再想见一匹已经很难了,至少就九皇子所知,身边没有人拥有汗血宝马,最好的也不过有一两分血统罢了,有一半血脉的还是头一回见。
这样的马自然价值不菲,但最重要的还不是价钱,这样有价无市的东西,只要薛虯要的不是很过分,想要换什么都可以。
九皇子压下蠢蠢欲动的心思,努力保持镇定:“总不能为了这点事就送我这么大的礼吧?说吧,你还有什么事要我办?”
“殿下英明。”薛虯微笑,“我想请殿下关照舍妹一二,若她遇到难处,还请殿下伸出援手。”
“就这一条?”
“就这一条!”
九皇子挑了挑眉:“我记得你给她准备了人手?”
“到底时间仓促,准备的不够充分。”薛家的底蕴还是太薄了,纵然薛虯最近势头不错,能接触到的人还是不够,还比不上舅母冯氏给的人手。
九皇子:“十一很喜欢她,会关照她的,你妹妹也很有本事,应该不会有事的。”
薛虯轻叹一声:“我知道她有本事,可是再有本事,在我心中也是需要保护的小女孩,九殿下也有妹妹,应该明白我的感受。”
怎么不明白?刚跟十一妹妹分开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日日煎熬,生怕妹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委屈。就算知道昭嫔待她很好,也恨不得日日见面才能安心。亏得德贵妃每日叫人打探十一的消息,事无巨细,还时常找机会让他与十一见面,他才能好过一些。
想到当日的自己,就很理解现在的薛虯了。
九皇子想了想,点头:“那也罢了,我多叫人盯着些,再让母妃也多照应些便是了。不过马就不必给我了,你是我的好友,照应你妹妹是应该的。”
说这话的时候,九皇子的心都在滴血。
——那可是汗血宝马啊(虽然只有一半血统)!
但它实在太贵重了,九皇子自觉没做什么,不能要这么名贵的马。
薛虯微笑:“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把此马赠给殿下,这是我给好友的心意,还望殿下不要拒绝。”
话说到这个地步,九皇子的确不好再拒绝,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就站起身催促薛虯:“走走,咱们这就看马去!”
薛虯很理解他的心情,披上披风跟在他身后出去。
他们是在一处酒楼的雅间,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出去的时候经过旁边雅间的门口,便听到里头有人在叫贾宝玉的名字。
有男子带着醉意的声音:“不愧是宝二爷的姐妹,文采就是好,这诗写得真顺口。”
紧接着是贾宝玉同样略带醉意的声音:“我探春妹妹最擅长的还是书法,改日叫你们瞧一瞧才知道呢。”
薛虯脚步一顿。
九皇子注意到薛虯的动静,回想里头方才说的话,诧异道:“里头这位便是你姨妈家的凤凰蛋,衔玉而生的贾宝玉?”
薛虯脸色难看地点点头。
九皇子:“他不是在你家念书吗,今儿应该不是休沐日才对。”
薛虯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殿下有所不知,他已经许久不来了。”
贾宝玉薛家念书的经历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很积极,虽然上课不听,但是每天坚持报道。第二个阶段开始懈怠,偶尔请假不来,但是次数较少。后来请假越来越多,来学堂报道的次数原来越少,到现在就是偶尔来点个卯,平时基本上不来了。
先生也想过要抢救一下他,还让贾宝玉的小厮给王夫人和贾母带话,可惜二人听不进去,只一味纵着他。
薛虯倒不在乎,一来他与贾宝玉虽然有亲,但是交情不深、性格也不合,贾宝玉怎么样都与他无关。二来便是早有预料,自然不觉得惊奇。
“那也罢了,他既无心念书,去了也是影响其他人,倒不如不去。”九皇子哼笑一声,“我瞧着他也不过如此,拿姐妹的诗词出来显摆,到底怎么想的?”
薛虯也不知道。
女子的闺名对外都是保密的,只有亲人和亲密的友人才知道。诗词和书法更是私密之物。阴暗一点地想,倘若这群人里有一二个心存不轨的,找人模仿探春的笔迹写封信,探春还要不要活了?
可贾宝玉浑似没想到似的,拿探春的诗词更一群男人显摆,还把她的名字挂在嘴边,甚至要别人看探春的书法。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传出去,对女子的名誉损失有多大吗?
薛虯原本不打算管贾宝玉,只想着不喜欢就不来往,井水不犯河水便是,可是贾宝玉今日所为触及了薛虯的底线。
他不觉得这社会的种种规矩是好的,也不觉得追求自由、想要摆脱枷锁有什么不对。倘若贾宝玉有勇气与世俗对抗,薛虯也会敬重他。
但贾宝玉所谓的自由,却是吃婢女嘴上的胭脂、和姐妹凑到一处玩耍、在外提及姐妹的隐私……
他的自由只针对不如他的女性,她们不能反抗,只能自愿或者被迫接受。至于她们的名声是不是岌岌可危、未来能不能找到好姻缘、会不会被婆家嫌弃而受苦,这些都不在贾宝玉的考虑范围之内。
这些原与薛虯没有关系,但今日他说的是探春,明日还不知道是谁,林妹妹也在贾家住着呢!
更何况宝钗日后少不得往贾家走动,若是贾宝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他妹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般肆意妄为,还是打得少的缘故。薛虯想了想,招手叫来长瑞,对他耳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