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王熙凤叹气:“倒不是我挑剔,只是老太太心气高,恐怕不会乐意叫孙女低嫁。”
这倒也是。
贾琏想了想,说:“这事先别告诉老太太,咱们先问问二妹妹的意思,偷偷叫他们相看相看,若不成也就罢了,要是双方都乐意……”
他咬牙道:“咱们想办法便是了,总不能叫二妹妹被白白耽误了。”
第65章 惩罚刁奴
隔了两日,王熙凤去跟迎春说这件事。
到了她住的地方,却见黛玉也在,屋里气氛却有些严肃,小丫鬟绣橘满脸怒气,手里还提着个臊头耷脸的老嬷嬷,细细一瞧,不是迎春的奶妈王氏又是谁?
“哟!”王熙凤瞧着稀奇,问,“这是演的哪一出?出什么事了?”
“二嫂子来了?”迎春忙起身相迎,说道,“不过一点小事,叫嫂子笑话了,你快坐!司棋,给嫂子倒杯茶来,绣橘,带着王嬷嬷出去吧。”
司棋听命倒茶去了,绣橘只不动,梗着脖子说:“姑娘性子好,我却不得不多说几句,今儿当着二奶奶和林姑娘的面儿,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她指着王嬷嬷:“王嬷嬷仗着奶过姑娘几日,素日便十分得意,要我们像伺候半个主子一样伺候她,有时连姑娘也不放在眼里。”
王熙凤细长的眉毛渐渐皱了起来:“有这事?”
“奴婢不敢哄骗二奶奶,姑娘性子好,又念着往日的情分,从不与她计较。她便以为姑娘好欺负,行事从不收敛,屋里的大小丫头,哪个没被她使唤过?二奶奶随便找个人一问便是。”
绣橘越说越生气,还忍不住在王嬷嬷身上掐了一下,疼得王嬷嬷嗷了一声,在绣橘手中挣扎了几下,却不知绣橘哪来的力气,竟牢牢压着王嬷嬷,叫她根本挣脱不开。
“绣橘,别说了。”
迎春想要阻止,绣橘只不听,叭叭道:“这些也就罢了,王嬷嬷到底奶过姑娘,咱们多敬重她一些也是应该的。可是她嗜赌成性,家里的钱输没了,竟然偷姑娘的钱!”
“什么?!”王熙凤柳眉倒竖,“真有此事?”
“没有没有,这都是绣橘这死丫头胡说的,前两日她做错了事,老奴训斥了她几句,她就对我怀恨在心,二奶奶明鉴啊!”王嬷嬷在绣橘手
里艰难抬起头,眼巴巴看向迎春,“姑娘,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当年我抛下不满月的亲生儿子不管,一心一意放在姑娘身上,您好歹帮我说句公道话。”
王熙凤冷笑一声:“你也别在我眼前儿弄鬼,哪个奶嬷嬷不是这样的,不独独你一个,当日府里选奶嬷嬷,也是问过你们意思的,你自己答应了,是也不是?当日便给你涨月例,这些年都没变过,你那儿子也给安排了差事,这还不足兴,还要以此拿捏咱们家的姑娘不成?”
王嬷嬷嘴唇动了动,不敢再说话了,迎春已经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绣橘心中痛快,继续说道:“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姑娘也不在意这点身外之物,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偷姑娘的首饰去卖!”
她张开另一只手,手心里躺着一只金簪,正是去岁过年时家里给打的,几位姑娘每人一个,只是花样不太一样。
王熙凤登时大怒,看王嬷嬷的目光如同刀箭一般。
偷银子和偷姑娘的首饰可是两回事,前者不过损失点钱财,后者一着不慎可是要毁姑娘名节的!迎春已经被泼了一身污水,倘若再来一回,婚事就彻底不要想了!
这婆子实在可恶!
她问迎春:“这丫头说的是真的吗?”
“这……”迎春喏喏两声,不知该如何回答。王熙凤见状便知道没错了,又问,“你打算怎么处置?”
王嬷嬷一听要处置,连忙替自己求情:“姑娘,老奴男人生了病,延医问药花了不少银钱,家中实在支撑不住了,这才一时糊涂拿了姑娘的簪子。老奴没想着卖了她,只想着暂时典些银钱来,等有钱了立马赎回来,不会有损姑娘的名节。老奴亲自把姑娘奶大,说句逾越的话,早就把姑娘当成了亲生的孩子,怎么会对姑娘不利呢?”
迎春低着头,对王熙凤道:“二嫂子,要不然还是算了,不过是个簪子,叫她还回来也就罢了,闹大了叫老太太知道,脸面上都不好看。”
王熙凤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你放心罢,不过是处置一个婆子,还惊动不了老太太。”
迎春还要说话,衣袖却被人扯了扯,她疑惑地看过去,便见黛玉对她摇摇头,说道:“姐姐宅心仁厚,可是若轻易放过这婆子,日后又该如何服众?”
迎春不说话了。
王熙凤立刻吩咐:“把这婆子堵住嘴,拉到僻静地方打二十板子,不许惊动了人!再把她家所有人的身契找出来,一齐打发出去,这样奸滑的人家,咱们府上可不敢用。”
王嬷嬷涕泗横流,可惜嘴被堵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如一摊烂泥一般被拖了下去。
迎春欲言又止,到底没说出什么。叫王熙凤看得直叹气,这二妹妹性子实在是……说好听点是淡然,难听点就是软弱,什么都不敢说、不敢争取,只想蒙上头做乌龟,可是在大家族里,这样的人往往会被当成软柿子,哪里真能过清净日子?
如此想来,还是薛大弟弟给挑的这户人家好些。
王熙凤心里盘算了一番,再开口却是调侃黛玉:“你可是稀客,怎么舍得从你那院子出来了?”
这话若换旁人来说,必定叫人觉得嘲讽,但王熙凤的神态自然,语气亲昵,并不会叫人多想,反而有种亲近之感。
自然,这也是因为王熙凤如今也在请院使调理身体,时常往翠微院跑,与黛玉越发熟悉的缘故。
黛玉抿唇一笑,说道:“原是薛家使人送来几缸子江南的腌菜,说是晨起佐粥最好不过。只是我脾胃虚弱,不能吃多了腌制的东西,所以给姐妹们送来些,大家一道尝一尝。”
“到底是姑妈惦记你,有什么好的都想着你。”王熙凤心里有点酸,论起亲近,她和薛家才是亲戚,倒不见姑妈这么想着她。
林黛玉瞥她一眼,说道:“瞧你说的,薛家没哪里亏待你了不曾?”
这倒没有!
远的不说,只贾琏捐官和迎春的婚事就全靠薛家帮忙,表弟对他们可算尽心尽力了。
王熙凤连忙解释:“瞧我!再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许久没吃过江南的腌菜,心里也有些想呢。”
“这有什么的,一会儿给你送一缸过去,把你也腌入味了才好。”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又说了几句,林黛玉起身告辞,王熙凤佯作恼怒:“我一来你便走,莫非不想见我?”
“可不是么,日日在我眼前晃悠,早就不想见你了,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多早晚离我远些才好!”
众人又是笑。
待到黛玉走了,王熙凤示意迎春将下人打发出去,把顾家的情况与迎春说了,问:“你的意思呢?”
迎春没想到哥哥嫂子动作这么快,她才给侄女送了两回小衣裳,她的婚事就有消息了。更没想到王熙凤还愿意跟她商量,让她自己拿主意,姐妹们说得对,是她从前太过封闭了。
她心中动容,说道:“一切全凭哥哥嫂子做主。”
王熙凤提醒她:“你可想好了,这家家世不高。”
迎春低头缴手帕,细声细气道:“我知道,我不在乎门第,只要人好便好。再说哥哥嫂子总不会害我,”
不知为何,王熙凤竟然有些欣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找时间相看相看,你若不愿意便说,咱们再找便是了。”
迎春应了。
第66章 迎春婚事
迎春既然点头,其他事便简单了,两家约定于本月十五在红螺寺相见。
红螺寺位于京郊,乃是大清名寺,素有“南有普陀,北有红螺”的美誉,尤以求子和姻缘最为灵验。
十五前两日,王熙凤便以求子为由提出要去红螺寺上香。王熙凤嫁入贾家也有好几年了,早便操心子嗣的事,往年也偶尔去上香,贾母并不觉得奇怪。
王熙凤又说独自出行路途寂寞,想带着迎春一起去,也叫迎春散散心。
这也在情理之中,姑嫂一起出门上香十分常见。至于说不带探春和惜春,也没什么难理解的,王熙凤是去上香的,不是去游玩的,带那么多人不方便,若要选一个,自然是她嫡亲的小姑子迎春了。
贾母只略想了一下便答应了。
十五那日一早,王熙凤带着迎春坐上马车去红螺寺。
十五的红螺寺行人如织,热闹非凡,不过贵人们不必与百姓挤,只要多给一点银子,便有单独的院子可以歇脚,还能欣赏寺庙后山的风光。于是王熙凤和迎春就在一树灿烂的桃花下遇到了同样出来看景的顾夫人与顾家二爷,还说了几句话。
迎春性子软弱,然而貌美温柔,很能博取少年欢心。顾子言也是相貌俊秀、举止有礼的翩翩公子,二人当时便红了脸。
王熙凤和顾夫人对视一眼,心里便有数了。
回府的路上,王熙凤又问迎春的意思,迎春低头含羞:“但凭嫂子做主。”
“好好!嫂子替你安排,你只管安心等着做新嫁娘罢。”王熙凤笑着说。
直把迎春羞得脸红如霞。
王熙凤在迎春跟前大包大揽,回去之后就歪在榻上发愁,平儿捧着燕窝进来,见状便问:“莫非二姑娘没相中?”
今儿府中有事,她留下来照应,并没有跟着一起去,故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熙凤摇摇头:“两个孩子倒是投缘,只是我担心老太太那边。”
平儿也跟着发起愁来:“顾家门第太低了些,要说动老太太只怕不容易。”
“可不正是这个话!不过顾家着实不错,错过了实在可惜。”王熙凤沉吟道,“我思来想去,这件事还是不能直接说,得想个法子试探一下老太太的意思才是。”
她想起什么,问平儿:“我记得你和鸳鸯相处不错?”
*
隔了两日,鸳鸯在陪老太太说话时说起一个故事,讲的正是千金小姐下嫁,又引着贾母讨论此事。
贾母说:“叫我说这小姐实在糊涂,好好的千金小姐,放在高门大户不嫁,偏偏选一个小官之子,图什么呢?”
鸳鸯:“这小官的儿子眼下不显,但是聪明上进,以后未必没有前程。”
“未来的事哪里说得准,要是这少年考不上,小姐以后要怎么办?就算考上了,就一定能为官做宰吗?倒不如一开始便选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过安安稳稳的好日子。”
“可是小姐与那郎君两情相悦。”
贾母点了点鸳鸯:“你呀,还是太年轻!不
知道人心易变,情谊是最靠不住的,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势和财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鸳鸯:“可是那小姐不喜欢大宅门的生活,也适应不了。”
贾母摇摇头:“历练历练自然就适应了,也就习惯了。即便不能,也不能靠低嫁解决,那小门小户的生活习性和大户人家不一样,想法修养也完全不同,嫁过去恐怕少不了矛盾。”
鸳鸯听着听着,竟觉得贾母说的有点道理,见到平儿时还劝了几句。
平儿无奈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二姑娘哪里是能历练出来的?只有嫁个清清静静的好人家,再有上头的主子盯着,她日子才能好过些,否则迟早要被人磋磨死。”
“是这个道理。”鸳鸯有些动摇的心思又坚定起来,“那也罢了,这事我不会告诉老太太,你们也想想办法吧。”
王熙凤想了两日,让贾琏悄悄找到薛虯,请薛家相熟的大夫给开了一张方子。
这方子对人体并没有什么坏处,还能排毒祛邪、强身健体,只是排毒期间精神萎靡、全身疲软,还会盗汗呕吐,看起来就像是生了重病一般。因为并非毒药且用药精细,一般大夫很难察觉,即便察觉到了,也很难将之与贾宝玉的“病”关联在一起。
王熙凤十分感慨:“到底是表弟,什么好东西都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