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铁兰深吸一口气,似笑非笑:“我现在也能打人,要不要看看?”
宋锦瞬间转移话题:“……哈,哈哈,娘你刚才说的往事是什么来着?”
牛铁兰再次看向曲茂泽,目光悠悠:“就是我怀你那年,我坐着车马路过明塬府,那边也有个很大武馆,每年也有比武日,我那年去的时候就碰上他们比武,比今日还要热闹”
“夫人说的应该是明塬府城的青龙武馆,武馆传承数百年,每年招收不少武子,其中不少人考上成了朝廷的武举人,有的创建镖局走南闯北,更有励志行侠仗义的侠客,天南海北都有学子”
齐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一身黑衣,神色冷肃,不苟言笑,看起来难以相处,但其实心细体贴,也没什么架子
牛铁兰很喜欢这个年轻人,她笑着行了个礼:“参见岐王殿下”
他轻轻侧开,颔首:“夫人无需多礼”
牛铁兰起身,笑道:“殿下也去过明塬府?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只记得他们的馆长姓李”
齐整颔首:“那就是了,青龙武馆的馆长叫李风,从小习武,武力高深,当年平定天下时候杀敌无数,后面拒绝了父皇封官,回去重建武馆,不慕虚名,乃一代宗师,常人难比”
牛铁兰轻轻叹息:“竟这般厉害?我当时一路上有他相送,也不怪当时会如此顺遂了。说来好笑,他当时见我孤身一人,还曾求娶于我,不过被我拒绝了。若是当时同意,金金和他相处定然不错”
齐铮:……
不用抬头,他就能感受到一边怒意了
曲茂泽站在原地,静静看着牛铁兰,轻声:“没想到夫人还有这般往事”
牛铁兰微微一笑:“虽然我现在不如曲公子年轻,但也年轻过,只怪以前年轻气盛,想事情也想得少了些,无端错过许多”
三个年轻,各个都轻缓地咬着字
曲茂泽嘴角轻扬:“看上去,夫人现在后悔了?”
牛铁兰撩了撩散下的秀发,垂眸:“人这一辈子,错之毫厘差之万里,一步错又步步错,后悔不好说,遗憾多少有一些吧?不过曲公子应该不懂这些,你这么年轻,又失了忆,无忧无虑,想想也挺好的”
曲茂泽叹气:“夫人这话说的,在下竟不知如何反驳。”
牛铁兰弹了弹衣袖上的粮渣,淡淡道:“毕竟摔了脑子失了忆,想不出来就别想了,你还是小心一会儿别摔傻吧,好好准备,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说着,她错身往里走去,那边有专门准备好的简单座位,上面坐着几个一看就有钱的富家子弟
几个人本来是过来凑热闹的,没想到凑出了个岐王,这已经够吓人了,现在又还有个这几日风风火火的宋首辅之女,不对,现在已经是明光郡主了
早知他们过来,他们今日就不出门了
一群人带着凑热闹的心来,现在一个比一个鹌鹑,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英国公世子都被挂树上了,他们这些小人物还是老实点比较好
一堆人里面,最为惶恐的就要数用五百两银子搅起这场比斗的金玉阁小公子了,他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就是跳河里也清静
偏偏他一来就很嚣张地坐到了最前面,现在想走也走不了,只能尴尬地看着在他附近坐下的牛铁兰,擦着冷汗,磕磕巴巴
“宋,宋夫人也来看啊,这边人多,小心惊扰了您”
“用不着你担心”宋锦跟了过来,坐在自家娘亲旁边,抬脚往旁边凳子上一踩,嗤笑一声,“就是你小子出的五百两啊?不错不错,有些家底嘛”
她以前认识的公子哥也就舒程浩这个书店小老板了,虽然家里可以说赚钱如流水,但是他的私房钱嘛,让他拿五十两出来都要破产,别说轻松拿五百两了
戴元华擦着冷汗,尴尬:“郡主,郡主说笑,小的家里就是做点小买卖,是我纨绔不懂事,我这就取消”
宋锦挑眉:“取消什么?怎么,你小子风头出了,现在钱还想收回去?美得你呢,坐好,你觉得谁会赢?”
戴元华小心翼翼:“矛泽道长神秘莫测,肯定不会输”
宋锦好奇:“你怎么缠上他的?”
就凭借曲茂泽的性子,不管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应该都不会特意来出这个风头——五百两银子赌资除外
戴元华挠了挠头,道:“我上次在城中骑马,差点摔下去了,是道长救了我。我想和他学武,但是他不理我,后面发现他在这边,就想了这个主意引起他的注意”
宋锦嘲弄:“……你不如直接说给他钱,他肯定理你”
戴元华不好意思道:“道长性情高尚,那也太侮辱人了,我虽纨绔,也懂这个道理”
宋锦嘴角一抽,不知该说他聪明还是傻
这两样不都半斤八两嘛,曲茂泽能理他才奇怪了
不过这人傻归傻,长得还挺好看的,唇红齿白,金玉其外,倒是和他金玉阁小公子的称号很贴了
牛铁兰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脑中不禁闪过故人的脸面,她微微蹙起了眉,问道:“小公子长得好看,你娘定是个美人儿吧?”
戴元华傻笑:“我娘可好看了,我就随了我娘,每次惹祸我爹都不舍得打我,不像我哥他们”
牛铁兰又问:“你娘叫什么名?”
戴元华挠头,迟疑道:“家母叫,侯巧荷”
牛铁兰顿了顿,随后点了点头:“是个好名字”
戴元华:……
这位夫人怎么怪怪的
不过她长得可真好看,也不怪宋首辅那般铁石心肠的人也动了心,两人还能有了孩子
这勇气,也是狠人了
戴元华虽然心有疑惑,还是闭上嘴巴,一个字不敢多问,坐在那里比鹌鹑还鹌鹑,尤其是随着齐铮也过来坐上
砰的一声
宋锦踩在脚下的凳子瞬间碎裂,摇摇晃晃之间,她收回了脚,似笑非笑地看着过来的齐铮
“这凳子可真不结实,没法坐了,殿下换个位置吧,免得伤了您金贵的身体”
齐铮深色不变:“不碍事”
说着,他越过她朝着另一边走去
宋锦瞬间变脸跟着起身,在他之前抢先一步坐在牛铁兰旁边的位置上,睁着大眼瞪着齐铮,磨着牙:“殿下应该不介意坐我旁边吧?”
齐铮眼中笑意一闪而过,淡定地坐下,在她嫌弃的目光下,侧头看向另一边的牛铁兰,问道:“刚才夫人说到明塬府,也让我也想起一段往事”
牛铁兰正要掐上宋锦的手顿住,轻声接话:“殿下可愿一说?”
“自然,不过那时候我也不过五岁,记忆并不是特别清楚,只记得那年和养父路过明塬府附近,当时候养父伤了腿,我也染了风寒,恰逢细雨蒙蒙,行走艰难,后遇一车队”
齐铮垂着眼眸,声音低沉,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侧过头看着牛铁兰,露出相识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他道
“车上夫人宛如神女,不仅一路免费相载,还为我缝补衣服做了新鞋,便是多年过去,也记忆犹新。”
……
那时候的牛铁兰刚知道自己怀上了孩子,虽然面对未来依旧忐忑迷茫,但她已经买好了各种布料线头,做着小鞋襁褓,一片母爱泛滥
她自小在全是女孩的女园长大,只照顾过不少年幼的小妹妹,小男孩还是第一次碰上,她见着那手脚露出大半、衣服破破烂烂的小男孩,想嘱咐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嘱咐
她只是替他修理头发,缝补衣服做鞋垫,
又温声细语地教他学会这些,这样他日后便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用头发乱糟糟的不会梳理,也不用衣服破了小了都一无所知了
那对于牛铁兰来说只是艰难路上的小插曲,一点儿也不起眼,但是对于齐铮来说,却是日复一日灰色生活中难得出现的彩色
齐铮以前的生活并不算好,即便他的养父武功高强,想赚钱的办法很多,但是他依旧像个苦行僧一般,日日重复枯燥的练功,带着他靠脚走遍南北
他吃的是粟米虫蛇野菜,饿不着,味道也绝不算好;他穿的又是再普通不过的布衣,只要还能穿,便是小了坏了也将就
养父倒也不是故意折腾齐铮,而是他就是这般过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从来不会说什么温情话,最温情的话,也就是齐铮累哭的时候说上一句
‘这点累都吃不了,一边休息去’
但是他在看出齐铮对人的眷顾后,把那原计划的一日同行改成了五日;他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宁愿提前结束盛名,也要将内力全部传给了齐铮,让其日后不被欺负
他也成功了
因为高深的内力,齐铮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虽然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少,但从没被任何人打伤过
只不过他也习惯了一个人,到哪里都是一个人
不好也不坏
直到那日遇到宋商,弄清了身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家人
但亲娘已逝,亲爹为天下共主,所谓兄弟也不过是潜在的敌人,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也不带两分真心
虽然有些矫情,但这天下之大,齐铮确实找不到一个家,也看不到一个归途
而牛铁兰和宋锦母女俩,有他幼时难得的彩色温情,也有他羡艳难寻的情谊,他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被两人吸引
一开始是牛铁兰,再然后是母女之间的相处,到现在确实灿若流火的宋锦
齐铮看着明显呆愣的母女俩,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盒子里石块简单黑色石块,玉质剔透,他轻扬嘴角,但是到底不太适应,转瞬又压了回去,恢复庄肃的模样,轻声道
“这是永焰下聚成的暖石,夏日是普通玉石,到了冬日会散热,我想很适合夫人。夫人当年赐我生活之本,今日一块小石,夫人切莫推辞”
牛铁兰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番往日,不过若是如此,相识以来齐铮的和善便是说得通了,她有些感慨,也替他高兴,她轻笑
“原来是你啊,不过是些缝补之法,哪儿用得着特意一说?殿下切莫破费”
齐铮手伸在半空不动,继续:“夫人是看不上这个?那边算了,府中还有冬暖夏凉的佩玉,我改日谴人送去”
这就有些耍赖了
牛铁兰无奈之余,又有些感动,还想再劝一番,玉石已经被抓到了她手里
宋锦合上她的手,眸光细碎,压不住扬起的嘴角:“娘,人殿下也不缺这点东西,推来推去多不好啊,是吧,岐王殿下?”
齐铮目光落在她扬起的嘴角上,神色松了下来,眼中染上笑意,道:“郡主说得是,夫人就别推辞了。除了夫人,我给郡主也准备了一份贺礼,希望郡主收下”
他又拿出一个小盒,盒子里,金黄的小老虎昂着脑袋,比起昨夜,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明亮灿烂
宋锦难得地有些磨蹭,她缓缓伸手,有些慢吞吞地把东西接了回来,眼神溜溜转悠,飘忽中带着些心虚
“岐王殿下,大气”
齐铮眼中带笑,语气带着些许调侃:“谢郡主夸奖”
宋锦没法反驳,她低下脑袋,摸着玉石上金黄的小老虎,嘴角不自觉地一点点扬了起来
牛铁兰看着两人如此模样,脸上的笑容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那些感动欣慰一点点褪去,转而变成了忧虑
而就在此时,戴文华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整个武场,惊散了他们各自的思绪,只留下了吵闹
“矛泽道长上场了”
“矛泽道长,你一定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