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大步匆匆进来说这要解救好朋友的宋锦看了一眼就缩回了脑袋,贴着墙藏得严严实实,一脸惊悚
“这人,还教这么多人呢?”
宋行之看着她惊疑未定的模样,晃着扇子,悠悠道:“你说程学正?那确实是你们女子典范,以女子之身获七品官位,诗书律法样样皆会,二十岁便在国子监教学,史书一道,便是有人比她了解透彻,也少有人比她教得好。小妹若是喜欢,也可以过来读书,免得在家里也无聊”
宋锦怒目而视,随后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哟,我记得这人是你前未婚妻的好友吧?不会是你被甩了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眼看着别人要和离了,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从我这里来吧?别想了,你个浪荡子”
宋行之怔住:“杨彦珺要和离了?”
宋锦啧啧:“瞧瞧,这还不知道啊?看样子也没那么在意嘛”
宋行之嘴角一抽,手中扇子一折,下意识想探出去敲敲宋锦的脑袋,又在她死亡视线下若无其事地重新展开,道
“别听老四老五胡说八道,我和杨彦珺当初是正正经经地退婚分手,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现在便是和离,和我也无甚关系,倒是你”
宋锦挑眉:“我什么?”
宋行之指了指教室,笑眯眯:“不去解救你的好朋友了?轮到他了”
宋锦瞪了这人一眼,又悄悄咪咪鬼鬼祟祟地来到窗子处,看着里面齐铮站了起来
比起平日时候,在国子监的他,看起来更为冷肃,嘴唇紧抿,身形也紧紧绷着,整个人就跟那冬日寒冰似的,冷飕飕的
但是一点儿也不妨碍当老师的提问
程思懿一袭白衣玉簪,手间抱着几本书本,一步一步满是诗书典雅气,她问:“岐王殿下,你如何看前朝史官乐济”
在周围人各种幸灾乐祸嘲讽的目光下,齐铮眉头紧皱,缓缓道:“他,身约五尺,有些驼背,头发花白,脾气不好,喜欢骂人,吃肉,胆子又小”
全场哗然,紧接着是一声声或明显,获闷闷的笑声
程思懿淡淡:“你们很会?”
其他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正襟危坐,听话得不得了
虽然他们确实会这个考题,但是同样的考题,六十分和九十分的要求可差了远了,谁敢起来回答,就会遭到她一连串无情的质问,总有两个他们答不上来的,然后就回去反思去了
论史学研究,程思懿虽然年轻,但在大衍绝对名列全茅,这可是三岁就会背史书的人
她看向齐铮,颔首:“殿下继续”
齐铮目光从窗外回来,身形越发紧绷起来,斟酌半天,继续道:“他怕蛇、怕鼠、怕野猫,晚上甚至不敢一个人睡觉,就这么一人,却敢在面对荒帝砍头威胁下,如实记载了前朝宫内外记事,又在新朝建立后,辞去官职,云游四海,继续录下各地史实,当得上史学大家”
程思懿:“殿下见过乐济?”
齐铮应声:“当初在外时候和他同行过两月”
不过那时候他嫌弃这老头话多事多胆子小还不爱干净,就一个人跑了。他还以为那老头是吹牛的,一直到回了都城,在史册中见到他的名字,他才知道那老头吹的牛还挺真的,早知道这样
他当初还是得走
那老头真的很邋遢
程思懿听着齐铮这一份可以算零分的答卷,却是笑了起来,道:“殿下入学不过半年,却已识得大部分史实,进步斐然,今日便到此吧”
虽然齐铮的答卷拿不了分,但是他从一开始的什么也不会,到现在什么都能说个一二,她便知道他回去下了多大功夫
不怕人不懂,就怕不懂装懂,还不学
说完,程思懿又看向窗外,外面宋锦的脑袋一闪而过,看得出又是个不好学的,这种学生她见过太多了。她再看向持着折扇的宋行之,心中有些许的遗憾
当初说亲的时候,这人也应下了一心一意的话,只不过珺珺到底还是不信,选了当初看起来金玉在外的宣平侯世子,到了如今这一步
她冲着人轻轻颔首以做招呼,便收回了目光,随手敲了一个刚才笑得最欢的人起来,继续今日的小考
而齐铮默默收起书本就离开了教室
一出门,那真是天也蓝了云也亮了空气也清醒了起来,他一直紧绷的心情总算是松了一些
当上这王爷之后,他最大的代价就是读书,那是日日读夜夜读,考完数法又文学,工程之后有史学,策法后面有礼乐……
宋锦突然窜了过来,眨着眼眸,眉飞色舞地看着他:“嘿,看看,我是不是救你于水火之中?”
齐铮看着张扬快活的宋锦,沉重的心情散去几分,他点了点头:“走吧”
宋锦歪头:“走哪?我都还什么都没说呢,咱俩这么心有灵犀了?”
齐铮瞥了瞥一旁的宋家四兄弟,低声:“心有灵犀不是这么用的”
宋锦瞪眼:“不是吧,你才上了几天学,就开始嫌弃我了?都说最是负心读书人,果然”
齐铮眉头跳动,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拉起她的胳膊就往一边走去,等到离开了那边教室,才有些不自然地松开她的胳膊,微微蜷手
宋锦撇着嘴:“你这人真没意思”
宋行之真是服了这小祖宗了,也不看看面前的人是谁,他把人拉回来一点,冲着齐铮行礼:“臣见过岐王,小妹性子活泛,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齐铮颔首:“无妨,习惯了”
宋锦撇嘴:“行了行了,客套来客套去的,是
朋友就带我去刑狱寺,不行的话,我还是用你的令牌进去,你自己选呗”
四兄弟:……
他们是想捞人,不是想送人进去啊
好在齐铮习以为常,早在给出令牌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上面会累多少斑斑劣迹,这会儿也不在意这个
他淡定道:“我带你去吧,至于宋侍郎你们,还是回家等待为好”
宋行之看着他淡定的模样,再看看宋锦那理所应当的模样,心中警惕乍起,总觉得让他们一起进去,很不放心啊
他小心道:“我们在马车中等?”
齐铮颔首:“如果你们想明日在朝堂听到御史攻讦的话”
“……”
那肯定是不想的,不然他们也不至于让宋锦来了
当然,主要是他们进去的话只有硬闯,性质就不太一样了
宋行之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齐铮挺靠谱的,不然也不会把母女俩回都城的事交给他,但现在,看着齐铮那沉稳庄重的模样,他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
这个岐王,和他想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但现在有求于人,宋行之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温和有礼地回道:“殿下说得是,那我们便回府中等候,小妹麻烦您看顾着些”
齐铮:“宋侍郎客气”
……
齐铮有专门的车架,比谁的都好使,他和宋锦很快就上了车,马车悠悠前进
宋佳兄弟几个则原路返回
他们都没有血缘关系,长相各不相同,性子也截然不同。
宋行之年纪最大,也最是能说会道长袖善舞,几个人一起的时候,还是以他这个老大为主
马车里,宋行之晃着手中折扇,看着车内的三个弟弟,啪一下合上折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我这不在一段时间,你们和岐王走得挺近啊,怎么的,这就站队了?”
面对他的质疑,宋顺之一如往日,平静地回道:“岐王几次帮助小妹,小妹和他走近点也正常”
宋安之打着哈欠,不太在意:“需要我们站队吗?人皇上就差直接下旨立太子了”
宋清之则有些嫌弃,他撇嘴:“不比你以前和恭王走得近,走那么近,老二被欺负的时候也不见他说句话,现在还不是得找岐王,老大,你这眼神得改改了”
“我以前和谁关系不好?谁想到会冒出岐王这么个亲子,再说了”宋行之冷笑着直接掰断了折扇,“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去找他们?这些个人啊,领一分情,以后也得还个十分,现在爹不在,都给我小心行事,都城上下都盯着宋家这块肉呢”
道理大家都懂,但是现在的情况,比他们一开始预计的也好多了
宋清之嘟囔:“这不是有小妹嘛”
不得不说,宋锦虽然靠着他们得了不少东西,但是他们也因她稳了不少
若没有她,宋家大麻烦不说,小的鸡毛蒜皮的事定然不少,一个个看似不起眼的事,慢慢凑起来能累成大山,最后一点点将其拖下去,便是皇上也说不上什么
现在有了宋锦,她张扬肆意不讲道理,没心没肺无拘无束,又有皇命在身,那些恶心人的小事情倒是出现得少了
宋行之送她回来之前就知道都城定然会被她搅和起来,却也没想到会到这个程度,想着她那张和宋商极其相似的脸,他轻轻叹息
“堂堂男儿,怎可把责任压在她的身上?你们三个这段时间的表现,怎对得起爹这些年的悉心教导?”
车马内没了声音
良久,宋顺之看着宋行之这老大的姿态,抬着眼眸,平静开口:“你问了那么多,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宋安之和宋清之立马抬头看去,眼眸转动间,都带着凑热闹的兴奋劲
来了来了,最好打起来
他们兄弟五个,他们两最小,官职也最低,平日最说不上话了,最喜欢的就是看上面的打架
面对‘挑衅’,宋行之晃起折扇,端得游刃有余的姿态,笑:“二弟问就是了”
老二宋顺之轻声:“大哥,你找到小妹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对你这般厌烦”
老大宋行之:……
第69章 你看我如何
刑狱寺是大衍朝押审重犯的地方,这里面的待遇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
相比较泗安县的牢狱,这边明显更为阴暗湿冷,一块块厚重的青石累起这座监狱,狱内狱外结构复杂,里三层外三层布满了守卫
人一旦进来插翅难逃
宋锦以前只去泗安县的小牢里凑过热闹,第一次来这么大的监狱,有种土包子进城的感觉
要知道在末日,他们处理犯人可简单多了,要么当场干掉,要么发配干活,要么拿去服最危险的死役,哪儿会花功夫建设这玩意儿啊
宋锦惊奇地看着迷宫一般的牢狱,小声:“这个应该也是前朝的吧?”
据她的观察,齐铮和齐晔除了长相相似以外,更相似的,就是抠门的性子了
来都城这段时间,她见过的华贵东西不少,但是一问出处,全都是前朝皇帝搞的,据说当初新朝建立,本来是该迁都北方
毕竟齐家大本营在更北边
但奈何国库空虚,齐晔干脆就地为皇,全捡的以前的用,就是现在,他也是对着以前的玩意儿修修剪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