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忙到凌晨才离开现场,回到警署继续整理案件资料。新发的命案,总是线索繁杂,有太多细节需要进行归档梳理。
重新被上了发条的B组警员们逐渐进入状态,等到终于结束工作离开警署时,刚过凌晨三点。
莫振邦临走前叮嘱祝晴去一趟法医办公室,请程医生重点检测死者胃里的酒精浓度。
等到工作告一段落,她的耳畔终于恢复宁静,脑海中却还是“嗡嗡嗡”的,就像是广播里卡壳的杂音。
程星朗的目光落在她无意识轻颤的指尖上。
递给她一杯温水:“别喝咖啡了。”
浮肿的皮肤、浑浊的瞳孔……那些画面仿佛烙印在脑海中,如今想起来,仍旧历历在目。
程医生说,咖啡会加剧手抖。
“你呢?”祝晴捧着温水。
“我出去买碗粥。”程星朗问,“生滚鱼片粥,吃吗?”
祝晴从黄竹坑警校搬来到现在,闲下来时,经常和盛放到处转一转。
但她没发现,在自己家附近居然有一家通宵营业的粥摊。
米香混着鱼片的鲜香,带着路边摊独有的烟火气,在风中飘散。
祝晴想,应该还是萍姨熬的粥要更好吃一些?
“你的。”程星朗多买了一份,递给她。
他们同路走着,在祝晴家楼下顿住脚步道别。
程星朗走出一段距离,她忽地回头。
他还是往警署的方向走去。
祝晴想起黎叔说的,法医室有一张折叠床,夜里他不习惯回到那个曾经血迹斑斑的家。
她收回视线。
同时,又想起一件事——
她把车落警署了!
她从西环开车回警署,现在居然落那儿了。
这么大的车,居然忘记开回来,明天又要被小长辈数落……
踏着月光,祝晴走进公寓楼。
拿钥匙开门时,她的动作很轻,怕吵醒放放和萍姨,连客厅的大灯都不敢开,开一盏厨房小灯,坐在餐桌前,打开鱼片粥。
鱼肉片得很薄,搅动勺子时,嫩白的鱼片在粥面上微微颤动。
这一份生滚鱼片粥,是砂锅慢熬出来的独特香气,祝晴舀了一勺,鱼片嫩得几乎不需要咀嚼,裹着辛辣姜丝的米粥在唇齿间绽放。
她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紧绷的神经舒展开时,余光瞄到玄关处的小书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儿成了小舅舅放置书包的专属位置。每次他抱着书包送去萍姨房间,过了一阵子,萍姨发现,又重新把小书包送出来。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互相讨论过这个书包的“归属”问题,总默契地完成这样的流程,也不知道是在较劲,还是双方都稀里糊涂。
现在,显然是萍姨赢得了短暂的胜利。
祝晴的目光落在小书包上,借着厨房散出的微弱光芒,视线定了定。
放放小朋友的书包里,本来放着几张绣着他名字的小手帕,是萍姨给小绅士准备好,让他在幼稚园里照顾自己用的。
而现在,小手帕被缠了好几圈,系在书包顶部的拉环上。
盛放小朋友是学他妈咪——
给名牌手袋的昂贵包柄绑丝巾?
祝晴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嘴。
如果吵醒放放,又得给他讲成语故事了。
……
清晨阳光洒进屋子里时,萍姨已经准备好早餐。
两份早餐,完全按照祝晴和盛放的喜好安排,她笑着说,这是工作餐和学习餐。
其实平日里,祝晴并不会主动哄盛放小朋友入睡。
昨晚是特殊情况,第一天上学,她不知道放放宝宝会不会闹别扭,要是不愿意上幼稚园,又得花很长时间说服他。
Madam祝才没有这么闲,追着少爷仔的屁股后面哄他去上学。
勺子不小心碰到碗底,发出清脆声响。
盛放小朋友将早餐吃得干干净净,完成洗漱,脸上挂着水珠出来时,连校服都已经换上。
他将小水壶背在身上,飞快地跑进厨房。
“少爷仔是不是要灌水?”萍姨连忙跟上,“我来帮你。”
盛放把小脑袋一撇:“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一整套流程下来,简直行云流水,当放放穿上萍姨排队买来的限量版波鞋站在门边,小手敲门催促时——
祝晴差点没反应过来。
这还是昨天那个被她生拉硬拽拖上校车的宝宝吗?
“今天不闹了?”
少爷仔拎着他的“名牌”小书包,往身一甩:“我可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小孩。”
后半句话,被盛放小朋友咽了回去,但闪闪发亮的眸光说明了一切。
他是勇敢的小孩!
晴仔要开工,宝宝要去上学。
他们都很忙。
舅甥俩在校车停靠的位置相互鼓劲。
“放放,学习要用功。”
“晴仔,工作要用心!”盛放握拳给祝晴鼓劲,“撑住!”
萍姨站在一边偷笑,给少爷仔把书包背好一些,送孩子上了车。
三岁半的小朋友了,不需要家里人陪着上学放学。
幼稚园的校车在放放面前停下,他迈着小短腿,拉住门边扶手,上了车,就这样跨出了独自上学的第一步。
校车上,小朋友们都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今天没有窗边的位置,少爷仔站在一个小女孩面前。
“可以和我换位置吗?”
“可以的!”
盛放小朋友如愿坐到窗边,小脸贴在擦得明亮的车窗上,五官都被压扁。
“你在看什么?”小女孩问。
盛放:“我外甥女是警察。”
没有人问他的外甥女做什么工作。
此时祝晴往油麻地警署走去,但其实,他现在坐的位置,是看不见警署大门的。
放放不过想让大家知道,他外甥女是警察!
外甥女?
小女孩似懂非懂,探了探脑袋:“是破案的警察吗?”
盛放不语,只用小手比划一个持枪的动作。
“重案组的。”盛放收“枪”,语气臭屁,“昨晚还出去办案了。”
当然,宝宝并没有亲眼看到,他睡得很深。
是线人萍姨告诉他的。
“哗——重案组!”小女孩问,“什么案子啊?”
放放一脸高深莫测的小表情:“警队内部机密,不方便透露。”
“哦,原来你也不知道。”
放sir:?
这个小女孩,是盛放在幼稚园里认识的第一个人。
算不上是朋友,她太小了,放放和她没什么共同语言,只是交换了名字而已。
“我叫盛放。”他学大人的样子,伸出肉嘟嘟小手。
对方伸出同样胖乎乎的小手。
“你的小名是什么?”
这就问到盛放的心尖尖上了。
他骄傲地报出外甥女给自己起的小名:“放放。”
“我叫小椰丝。”新朋友的声音糯糯的,友善道,“椰丝糯米糍的椰丝!”
晴仔说得没错,第二天上学,比第一天上学要有意思一些。
盛放适应了老师安排的笨笨游戏,可以勉强陪着他们玩一会儿。只是小少爷在家无拘无束惯了,玩串珠子的时候没有挺直小腰板坐正,趴在干净的地板上,变成人形小拖把,在地面拖动。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最喜欢模仿。一个倒下了,三个五个也应声倒下。
纪老师当然不能放任他们,否则将来上课,每个人都是躺着的,她会很难办。
纪老师拍了拍手,要求大家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