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咏珊皱起眉头,收回自己的手。
她看着这两个糊涂的老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为游敏敏感到不值。
“知道游敏敏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吗?”祝晴问,“尤其是这一年,她有没有表现出自杀倾向?或者有什么异常?”
游父游母的神色是茫然的。
他们摇摇头。
“不清楚。”
“没有发现异常。”
只有温秋犹豫着说:“有阵子,她好像开心了些。”
多可笑,自称最疼爱死者的人,反倒是最不了解她的。
去鉴证科归档报告的路上,向来开朗的曾咏珊一反常态,她始终保持着沉默,低着头。
其实她怀疑过,游父游母一直住在游一康身边,会不会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但是当亲眼见到他们的反应后,这个疑虑打消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突然停住脚步:“祝晴,你说,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会不会帮着儿子?”
祝晴没有立即回答。
其实现在想起游敏敏,她脑海中只有毕业照上角落里的身影,和浴桶中那具尸体。
他们在她死后才真正认识她,通过零星的碎片,拼凑出她短暂平凡的一生。
也许直到死亡那一刻,游敏敏仍在追寻着被看见、被爱、被诊视的感觉。
曾咏珊为死者感到不公:“太过分了。”
游父游母为女儿离世消瘦是真的,但更疼爱儿子也是真的。
如果必须选择,他们会毫不犹豫站在游一康身边。
“如果他们知道杀害游敏敏的是游一康,是不是会偏袒自己的儿子,帮他掩护?”
曾咏珊很想知道,在决定放弃了断自己的那一刻,游敏敏想通了吗?
“别用假设问题为难自己。”祝晴轻声道。
曾咏珊无奈地点点头。
就像她自己说过的,很多问题没有答案。
……
案件收尾阶段,祝晴向莫sir提交了通讯记录。
当时梁奇凯和小孙正好在中环,莫振邦给他们打了一通电话,让他们顺路去心理诊所,例行拿了许医生的补充笔录。
祝晴单手托腮翻阅这份笔录,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红笔。
许医生非常配合,口供中显示,因为游敏敏最后一次接受诊疗时的状态极差,他怀疑这位患者有自杀倾向,才破例用私人号码联系她,希望她回来继续接受治疗。
警方没有放过心理医生私下联系游敏敏这条线索。
办案过程中,他们不会无故调查无关人员的通讯记录,除非有明确证据指向涉案。重案B组警员查证游一康是否与许医生有交集,有理由相信,他们素不相识,也就是说,许医生不可能是他的共犯。
曾咏珊凑过来:“医生确实不应该用私人号码联系患者,但是不管什么时候,生命的价值高于一切。许医生年轻,不是这么墨守成规的人,所以可以理解。”
“是我想多了吗?”祝晴合上笔录,目光在诊疗记录和日记本之间来回游移。
游一康的杀人动机,是老人留下的遗产。
但死者的自杀倾向,是突然出现的。
这日记本,从很早之前开始断断续续地记录,那时候哥嫂还没有搬出去住。
最早时期的游敏敏,虽然郁郁寡欢,但字里行间仍有微弱的力量。
“盒饭里多了一个蛋,阿柔说是老板特意加的。”
“今天路过花店,玫瑰很香。”
这些微小的确幸曾支撑着她。
然而自从开始接受心理治疗后,她的情绪开始波动,虽然游敏敏从来没有在日记里提及治疗,但对照日期,这些波动恰好与诊疗时间吻合。
这位心理医生真的没问题吗?
许医生收费不菲,游敏敏连给盒饭加蛋都要犹豫,怎么会舍得支付高昂的诊疗费?
的确,她省吃俭用的积蓄,一大部分给了吹水辉,是因为爱他。
可游敏敏真的懂得爱自己吗?这一点很矛盾。
诊疗记录上,一切正常,看不出任何诱导的痕迹。
没有证据,警方无权深入调查一位知名心理医生。
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但那些疑点却仍旧在祝晴心头盘旋,挥之不去。
为什么日记中的情绪变化如此没来由,却和诊疗记录里的治疗时间相对重合?
为什么一个节俭到极点的女孩,舍得花重金看心理医生?
祝晴缓缓将死者的日记本放入证物箱,贴上封条。
案件必须收尾了,明面上的调查即将结束。
但她会继续追查,用更隐蔽的方式。
……
这个学期,纪老师接手新的小小班,眉宇间总带着几分忧愁。但今天,孩子们出奇地乖巧,让她受宠若惊。
盛家小少爷没给她惹事,纪老师差点要给这位小祖宗竖起大拇指。
第二根大拇指,则要给椰丝宝宝,小姑娘今天也安安静静的,恢复了软糯糯的模样。
至于三人组里的第三个,是憨厚的金宝小朋友。
大多数时候,金宝都扮演小跟班的角色,小短腿来回倒腾着,欢快地跑来跑去,只要盛放和小椰丝不带头,他很少主动捣乱。
他们三个小朋友排排坐,难得没有做任何出挑的事。
纪老师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欣慰地望着他们。
“我们班的小朋友,真是可爱得让人心都要化了。”她对助教说。
虽然最终盛放还是没有收下学费,可既然他已经答应金宝要做小老师,就说到做到。
金宝也是个上进的好孩子,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对盛放说道:“我们现在用英文对话好不好?”
他的暴发户爸爸和暴发户妈妈说了,练习语言就得多用。这也是他们送宝宝来这所双语幼稚园的原因,这里每天有好几节英文课。
“OK!”小椰丝兴致勃勃地加入课程,眨着大眼睛问,“金宝,你的英文名是什么?”
金宝陷入了漫长的沉思:“好像叫——哥什么?”
“Golden啦。”盛放提醒道。
金宝的小脑袋立即点得像小鸡叨米:“对对对!”
“Yes!”盛老师看向小椰丝。
椰丝宝宝把小手举起来报到:“Yes!”
金宝的眼神逐渐茫然。
“我们学什么呢?”
“学今天下午吃什么点心吧。”
小椰丝给盛老师安排教学内容。
她是助教!
金宝:“今天下午吃什么?”
椰丝宝宝软声道:“Idon'tknow!”
又“No”了?
金宝的脑袋和肩膀一起耷拉下来:“我不想学了。”
一下“Yes”,一下“No”,他听不懂。
英文太难了。
盛家小少爷摇摇头,搭住金宝宝宝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育他——
外甥女说过,做事不能轻言放弃啊!
……
这个案件终于尘埃落定。
翁兆麟最近总是满面春风地从办公室大步走出,脚步声都透着轻快。
这桩“鬼来电”案闹得沸沸扬扬,连街口报摊的阿婆和街尾修鞋的老伯都能说出至少三四种灵异推测。如今案件漂亮侦破,连警务处长都在晨会上点名表扬。
平时翁兆麟嫌莫振邦做事太不守规矩,黎叔作为前辈又太懒散,带得几个手下的新人也没个正形……可现在,他收起所有的嫌弃,见谁都笑容满面,甚至亲热地搭着莫sir的肩膀,夸他是个能带出精英团队的好阿头。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愿意听好话。
一个个被翁sir哄得眉开眼笑,转眼他居然又加码,给了一个更大的惊喜。
“庆功!必须庆功!”翁sir拍着会议桌,“周末全体去我浅水湾别墅,我请了半岛酒店的厨师团队来做私宴。”
连整日埋头案情的祝晴都抬起头八卦。
曾咏珊凑到她耳边,用手虚掩着说:“没想到吧?翁sir住浅水湾别墅!你以为他那些名表珍藏是哪里来的?翁太太是个厉害角色,超级能干!”
“什么好日子啊,翁sir这么大方?”
“真是半岛酒店的厨师团队吗?”
翁兆麟摆摆手,剩下的半句话就不提了——
其实是他太太的弟弟下个月结婚,正好要试菜,顺便把庆功宴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