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豪仔说,“遭到背叛,气得清理二姑爷存在的痕迹,也说得通。”
刘姨是盛二小姐的贴身佣人。
在豪门当差,最重要是能管住自己的嘴,她死死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
“盛家给你开多少工钱?”黎叔敲了敲卧室内的梳妆台,“包含封口费?”
刘姨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欲言又止,半晌才下定决心一般开口。
“我是在二小姐出车祸以后才来的。”
刘姨告诉警方,当时得到这份工作,并没有这么简单。
家里的帮佣,需要身家背景清白,通过重重审核,证件扣留。帮佣之间不能有亲属关系,更别说谈情说爱,只是因为怕他们暗地里串通一气。
“这是老爷立的规矩,很多有钱人家都这样,为了防着我们。”
“那个时候,二小姐经常乱砸东西,老爷让我们把她屋里的易碎品都收好。”
“家里的镜子、还有所有反光的东西,能拆的都拆了,盛二小姐看不得自己的腿。”
“二姑爷在病床前给二小姐读报,一读就是一个多小时……我听说,老爷也是经过这场变故,觉得他信得过,慢慢让他进入公司。”
祝晴:“盛佩蓉来探望过吗?”
“当然。”
和他们说的一样,盛家两姐妹的感情非常好。盛佩蓉似乎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妹妹最听姐姐的话,只要她在,盛佩珊就会乖乖喝完一整碗药。
“盛大小姐来得越来越少……”刘姨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大家都说她住在石澳,是假的,她当时住在嘉诺安疗养院。”
虽被阴霾笼罩,但盛佩珊到底没有一蹶不振,慢慢地,她走出阴影。
又过去几年,家里终于迎来喜事,盛放出生了。
“我们是签过保密协议的,不可以对外宣扬小少爷的存在。”
“反正孩子还小,瞒得住,等稍微大一些,老爷会在半岛酒店摆百桌宴席,把小少爷介绍给大家。”
“二小姐告诉我,是因为那时候,她外甥女的事……”
说到这里,刘姨愤慨道:“可是有什么用呢?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多事,狗仔都快把长焦镜头伸到少爷仔的房间里了!”
昨天,盛家小少爷儿童房的三点钟方向,有狗仔出没。
而今天,头版头条已经出现他的消息。
刘姨将报纸递给几位警官。
“哗啦”一声,黎叔抖动手中的报纸,今日的头版头条,赫然是盛家小少爷大幅却模糊的偷拍照。
头条搭配耸动的标题。
他抬眉:“居然还有家庭成员关系图,比粤语长片还要狗血。”
“把报纸藏好。”祝晴说,“别让盛放看见。”
“太晚了……”刘姨无奈道,“早上我还见他拿着报纸回房间。”
……
三岁半的小孩本该被捧在掌心呵护,可盛放的世界里,永远只有别墅三层空荡荡的走廊、保镖沉默的背影,和喋喋不休却又经常听不明白他说话的菲佣玛丽莎。
也许少爷仔还不懂,就算上了头条,也不哭闹,小肉手握着蜡笔头涂鸦。
在那张模糊的照片上——
盛放给自己的左手画一把歪歪扭扭的骑士剑,右手添上神奇盾牌,双眼就像是咸蛋超人,发送动感光波。
“哔哔哔……”盛放用小气音发送“光波”,和自己玩耍。
这些时日,盛放总爱蜷缩在飘窗边。
他欣赏着自己的画作,叼住胖乎乎的蜡笔,将报纸举高高,压在被封死的玻璃窗上。
祝晴的视线,顺着小人儿孤寂的背影,突然落向人物关系图底下那行英文批注。
死者那枚戒指的内壁,刻着字母——
CS。
警方曾以为,那是陈潮声名字的缩写。
Chanchiuseng.
但原来,盛佩珊的英文名,是Cassandra。
CassandraSing.
……
盛佩珊前脚刚被带回警署,翁兆麟督察后脚猛地踹开莫振邦的办公室房门。
当莫沙展越级作出紧急申请拿到那张搜查令时,大家就知道,这一刻必然会到来。
年轻警员们不知道办公室里双方是怎么交涉的,只听见办公桌“砰”一声重响,所有人立即倒吸一口凉气。
黎叔在外面摇摇头:“又押上警员证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每次莫sir犯轴,总要拿辞职当筹码。
翁督察摔门出来时,想想还是不解气,猛地转身——
“老婆孩子不吃饭了?要不要给你申请英勇勋章?”
调查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下午两点,豪仔和小孙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手里攥着一沓资料。
“那些奖状……我们查到了!”豪仔喘顺了气,“程教授早年资助过何嘉儿念书!”
空气瞬间凝固。
如果十年前盛佩蓉手中那本笔记簿真是何嘉儿给的……为什么?
恍惚间,祝晴仿佛听见何嘉儿室友的喃喃自语。
她沉吟着:“为弱者发声……”
那时,何嘉儿在调查盛佩蓉和程教授女儿的死因!
就在这时,莫sir的bb机响了。
他拿起话筒覆机,那头线人的声音沙哑刺耳。
“当年的事,不清不楚的。”
“盛佩蓉和程兆谦的女儿……搞不好根本没死。”
第16章 “我们还会见面吗?”
审讯室里,空气凝固。
盛佩珊坐在轮椅上,双手握住把手,始终保持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两枚刻着英文字母的铂金戒指被重重地拍在审讯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最初警方认定盛家二姑爷陈潮声与死者何嘉儿是恋人关系,全凭这枚所谓的“情侣戒指”。但没想到,原来戒指内壁刻着的字母,与盛佩珊的名字缩写相比,陈潮声的粤拼缩写反倒牵强。回溯整个案件,竟从未有准确的线索足以证实——
陈潮声和何嘉儿认识。
“当年停在夜总会门口的豪车,目击者只记得是深灰色,不清楚具体的车型,更没有注意过车牌号。”莫振邦的声音在审讯室密闭的空间内回荡,“但在壁炉完工后十天内,盛家名下就有一辆车被秘密报废。”
莫振邦身体前倾:“这个巧合,你怎么解释?”
该怎么解释?豪宅报废一台车子而已,其实有很多理由,但盛佩珊没有开口。
她始终紧闭着双唇,目光停留在警方拍在桌上的证物袋上。
“我来试试还原真相。”祝晴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你以风水问题为理由,推迟搬入半山别墅,是为了稳住何嘉儿吧。后来发生了什么?蓄谋、意外、还是失手?”
“在这个环节里,陈潮声也没有闲着。”
“港城理工学院建筑结构工程系向来注重实践教学,学生时代,他们经常要处理建筑结构的特殊情况。先把尸体封进壁炉,完成藏尸标准的前期工作,这只是最基础的功课之一。”
盛佩珊垂着眸,声音平静得可怕:“证据呢?”
“杀了人,内心一定很煎熬吧。”祝晴直视着盛二小姐的眼睛,“出车祸……是因为心神不宁吗?”
“会愧疚吗?”
盛佩珊终于抬起眸,静静地望着祝晴。
她依稀记得,这样的对话曾经发生过,那时自己问的是——
陈潮声杀了那个无辜的女孩,会愧疚吗?
可怕的回忆席卷而来,在脑海中冲刷叫嚣。
起初那几个夜里,她整宿整宿无法入眠,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何嘉儿那张脸。直到那一天,她开车在深夜疾驰,一场始料未及的车祸,当剧痛袭来的那一刻,盛佩珊反倒觉得解脱。
她得到报应了,何嘉儿能不能别再日日夜夜折磨她?
盛佩珊的手,紧紧攥着裙摆。
脸色变得煞白,不再像往日那样优雅从容。
“会愧疚吗?”祝晴重复一遍。
盛佩珊有一瞬间的迟疑。
此时,这位女警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看。
冷静、决断……从这眼底,总能倒映出熟悉的过往。
那个她总是仰望着的、永远杀伐果决的姐姐。
也是因为这样,她心底生出荒谬的念头。
那天才会试探这位女警的年纪,通过对方警员证上的姓名查底细,又留下她喝过水的茶杯,送去检测。
“陈潮声是唯一的知情人。”祝晴向她逼近,“谁知道十年后,壁炉藏尸案曝光,你为了自保,在他酒里下毒,再留下遗书,伪装成畏罪自杀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