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盛佩珊的语气毫无波澜:“我没有杀他。”
“那他是怎么死的?”
盛佩珊:“自杀。”
……
直到盛家御用大状到来,审讯才暂时告一段落。
警方有理由相信当事人会干扰调查,拒绝保释申请,按照规定扣留盛佩珊四十八小时。
隔着双层玻璃,B组几位同事早已按捺不住。
等到莫振邦和祝晴出来,快步跟上他们。
“如果盛佩珊真杀了陈潮声,当时怎么会这么惊讶?”
“拜托,她是演员啊!刚入行就有演戏天赋,现在人生阅历丰富,演技更精进了。”
“记不记得那天她的波波意外死亡、陈潮声刹车失灵,她非要说凶手就在盛家,惊恐的样子骗过了所有人……这位盛二小姐,就是为了放松我们的警惕,要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查到她头上。”
“会不会是二姑爷为了保护心爱的人,所以才自愿……”曾咏珊迟疑道。
“盛佩珊车祸后,二姑爷才逐渐进入盛氏集团内部。”梁奇凯说,“如果一切都只是有利所图,怎么会为保护她而自杀?”
不管怎么说,这案子仍旧有太多的疑点。
多方面调查还在继续,尘封十年的白骨案,许多记录没有保留,本来就已经够难查的了。现在案件倒退回原点,从二十年前的婴儿被绑架案查起,简直让人头疼。
……
祝晴第一次听说盛家那个婴儿的死因……是从萍姐口中。
在盛家工作超过二十年的帮佣不多,莫sir让她再去看看,能否有什么收获。
崔管家、萍姐和司机老赵站在祝晴面前,一同回想当年的细节。
“那时候我还年轻。”老赵说,“阿水更后生,才二十出头。小伙子勤快老实,刚来就讨老爷欢心。家里的司机,大家都想给老爷开车,他出门最多,出手也最阔绰……我还担心阿水是我的竞争对手,没想到后来出了这样的事。”
据老赵回忆,那位司机大名黄阿水,得到这份工作纯粹是运气,那天老赵开车去接盛文昌回家,半路车子抛锚,被黄阿水碰上,修好了车子。
盛文昌迷信,笃定为自己解了燃眉之急的黄阿水旺他,就将这年轻人留在自己身边。
“黄阿水跟我们的年纪差距大。”崔管家说,“平时不太聊天,就只听说这小伙子踏实肯干——”
“谁知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萍姐紧紧皱着眉头,“小千金才六个月大,他真下得了手!”
“阿sir、madam,”老赵问,“难道阿水也有份杀了壁炉里那具……”
还没提“白骨”两个字,他已经打了个寒颤。
“对了。”祝晴继续记录,“黄阿水和盛佩珊关系怎么样?”
“我记得很长一段时间……”萍姐向他们确认,“都是那个叫阿水的送盛二小姐上学?”
崔管家和老赵点头。
“是有这么一回事。”
“能想起来的,就只有这些了。”老赵说,“当年主人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敢多问呢。”
“可以理解。”梁奇凯态度和煦,留下一张名片,“如果还想到什么,随时联系我们。”
祝晴和梁奇凯准备回警署时,听见楼上传来一道声音。
“喂!”
祝晴回头。
半个小脑袋从楼梯转角探出来,孩子双手攥着栏杆扶手,肉嘟嘟的脸颊鼓着,明明想要靠近,又硬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梁奇凯温声道:“我在这里等你。”
外界风言风语传得厉害,盛家这个少爷仔小小年纪已经坐拥百亿身家,多少人眼馋。
但其实,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最重要的,不过是陪伴而已。
祝晴往前几步。
盛放慢慢下来,站在楼梯口,声音低低的:“案子结束了,我们还会见面吗?”
“不会。”
祝晴顿了顿:“最近家里乱,关紧房门。”
盛文昌和覃丽珠离世,盛佩蓉自身难保,如果盛佩珊真的是凶手……
从今往后,这个家里,就只剩下盛放一个人。
“别跑出去玩了。”祝晴目光扫过三楼走廊散落一地的玩具,又补充道,“以后,照顾好自己。”
小孩没应声,只是低着头,机械地拆开刚搭好的小件乐高。
一块一块,又重新拼回去。
下楼时,梁奇凯倚在门旁,目光复杂:“你心里也不好受吧?”
“为什么这么说?”
“有钱人会给孩子设立不可撤销的信托,这个小孩将来的生活不需要担心。”
“但是……如果你放心不下,可以和他保持来往,哪怕只是写信。”
祝晴摇头,没有停下脚步:“人都是要自己长大的。”
梁奇凯不再接话,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而与此同时,盛放拿着乐高小人上楼。
菲佣紧随其后。
二姐的卧室门还开着,电脑上弹出一条邮件通知消息。
盛放认的字不全,对英文字母却很熟,定睛一看。
“DNA?”小孩子还在伤心,舔了舔嘴角,“玛丽莎,这是新出的巧克力牌子吗?”
第17章 “你好像是我的大外甥女。”
二十年前,盛佩蓉和程兆谦尚在襁褓中的千金离奇失踪。
盛文昌担心重蹈船王儿子被绑架撕票的惨案,当即封锁消息,不允许任何人报警。
盛家在暗中追查,一切蛛丝马迹都直接指向那个突然消失的司机黄阿水。
当他们带着人赶到黄大仙下邨那间破败的屋子时,黄阿水已经被烧成焦尸,屋子火场中,盛文昌捡起两样证物,一个是盛文昌在满月礼那天亲手为小外孙女戴上的羊脂玉坠,另外还有半截烧焦的婴儿鞋帮,上面的精致花纹是盛家二太覃丽珠为了讨好继女亲手绣上的。婴孩与成人的骨骼含水量不同,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遗骸早已与那张铁皮床融为一体。
被问及那场火灾,屋村居民三缄其口,这件事不了了之。直到多年后,有人酒后吐真言,原来那天喝得烂醉的司机独自回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这次真的要发达了!
“村屋居民之所以不敢提那场火灾,是因为非法僭建问题,住户私拉电线,一旦警方介入调查,影响到的就不只是黄阿水一个人了。”
“所以,司机根本就没有绑架那个孩子。”
“让个死人背了二十年的黑锅?”
何嘉儿在夜总会挖到的,也许就是这个尘封的真相。
“有没有可能,这一切从一开始就不仅仅只是一个案件?”
“司机‘绑架’案、壁炉白骨案、陈潮声中毒……表面上看,完全不相关,但好像又有些关联。”
曾咏珊捧着咖啡杯插进话题:“比电视上编的争产案要精彩多了。何嘉儿、陈潮声、盛佩珊……这场豪门恩怨啊,下一个轮到谁?”
“这么爱看电视。”黎叔卷起报纸敲她脑袋,“你要是不在警局当差,可以去无线电视艺员训练班递资料,学编剧理论。”
……
明天就是盛文昌百日遗嘱宣读的最后期限。
尽管盛佩珊尚未获得保释,但警方破例允许她回家一趟,当然,是在全副武装的押送之下。
其实在审讯室里,盛二小姐仍旧优雅安静,甚至从容,但那双眼睛却暗淡无光。
她和律师的每一句对话被监控,盛佩珊似乎并不在意是否被定罪,从头到尾,她只交代了两件事。
第一,盛佩蓉的病必须治,不计代价。
第二,给盛放安置一个稳妥的去处。
祝晴想不通。
盛佩珊默认了她与何嘉儿的交集,却始终不愿意说出实情,是为了隐瞒什么?
既然她在等待警方找证据将自己定罪,那么不管背负一条还是两条人命,结局都是一样的,又为什么在提及是否杀害陈潮声时坚决否认?
……
无数谜题若隐若现。
警方严密护送盛佩珊至半山盛家,全程戒备森严,不敢有丝毫松懈。
宣读遗嘱的时间还没到,律师静立在一旁,神色凝重,手中紧握那份密封文件袋。
盛佩珊坐在轮椅上,偏头问刘姨:“小弟呢?”
“二姑爷生前*给他定的卡丁车今天送到,小少爷刚才还在后院试车。”
整个盛家大厅笼罩在诡异的平静中,警方分散在各处,每个人都绷紧神经。
祝晴和梁奇凯站在沙发一侧,目光扫过厅内每一个细节。
茶几上摆着的是盛佩珊与盛放平日里惯用的专属茶杯。
二小姐的杯子里飘出红茶香气。
小少爷杯里的则是儿童派对常见的杂果宾治,插上彩色吸管和小纸伞,附带动物造型的小饼干。
见警方突然到来,崔管家吩咐佣人:“茶都凉了,撤下去换一壶新的。”
盛佩珊抬手:“不用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