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称职的小管家。
她轻轻给盛放宝宝掖好被角:“放放晚安。”
回到书桌前,祝晴翻开医学书籍,整理着准备好的材料。
这时手提电话提示音响起,点开短信页面,是程星朗发来的一串无意义字母。
她这才发现,刚才手提电话放在儿童房,放放对着键盘乱戳一通,还点击发送。
程医生连乱码都能回应。
祝晴一边拨通电话,一边往露台走去。
“这小鬼。”程星朗在电话那头笑。
从高楼往下望去,夜光璀璨,天边的繁星若隐若现。
微风卷着凉意拂过祝晴的头发。
“什么时候出发?”
“预约单和航班都已经确定了,再过三天。”
“对了,上次和你提到的手术……你了解神经电刺激吗?”
“我查过具体参数。”程星朗的语气变得认真,“手术强度比常规方案要低,风险也会小一些。”
“晴晴,你都没穿外套。”萍姨关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外面这么冷,要着凉了。”
祝晴:“还有就是——”
“还有就是,风大我听不清。”
“先进去吧。”
祝晴退回屋里,顺手关上露台的门。
都很啰嗦。
……
清晨的审讯室里,麦淑娴精心打理的妆容早已经斑驳。
她不停地用指尖敲击桌面,与之前那个优雅淡然的贵妇判若两人。
她和丈夫始终抱有一丝侥幸,祈求真正的林汀潮永远不要再出现。
律师说过,只要这关键性“证据”不露面,他们就难以被定罪。
可惜事与愿违。
“都怪那天,我没锁好门。”
麦淑娴揉了揉太阳穴,保养得当的脸上满是疲态。
她开始为自己辩解,声音却越来越尖利。
“我嫁进林家时,汀潮还小。维宗那时还忘不了冯凝云,我亲口承诺他,会把汀潮当作亲生女儿。我们……不要自己的孩子。”
她的目光飘向远处,仿佛在回忆那个站在冯家豪宅外的自己——
那个司机的女儿,战战兢兢地想要融入光鲜亮丽的世界,当时她知道,林维宗和自己是一路人。
他不应该和冯凝云在一起。
“至少在汀潮接受骨髓移植之前,我做到了。”
“二十多年,就算是演戏,谁能演这么久?在那件事之前,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后来的事,都是维宗的主意。”
“汀潮逃走后,我们找了她很久,也怀疑过是竞扬把她藏起来,甚至去过沈家……可我们没有看出来,竞扬那孩子太会藏心事了。”
麦淑娴交代一切,但每一个细节都在试图为自己开脱。
最后,她看着警方,说道:“我没有打过她,没有伤害她,最多只是给汀潮送饭。阿sir,我只是……送个饭而已,这样不算犯罪吧?”
此时另一间审讯室里,林维宗的状态截然不同。
昨天一早,他穿着笔挺的定制西装回公司办公,而现在,他的眼里布满血丝,领带结松垮地挂在脖子上。
“这份报告,准确吗?”
林维宗反复确认这份DNA报告的比对结果,手指不自觉颤抖。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他说起七年前的犹豫,每个字都透着虚伪。
“汀潮是我的女儿,我从小捧在手心里疼到大的,怎么可能不心疼?”
“所以才一直无法下定决心。”
真正决定下手,是在得知林汀潮身体出问题以后。
“再生障碍性贫血会死人的。”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急,“如果她真的死了,基金怎么办,谁来继承?难道真的便宜那些跳芭蕾舞的孩子吗?”
林维宗絮絮叨叨地数着给林汀潮治病的花费,昂贵的药品,顶尖的医疗团队……就仿佛这些经过清算的高额数字,能为他开脱。
“骨髓配型成功了,移植也很顺利。”他说,“我不能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因此最初的计划被提上日程。
“那段时间,汀潮天天哭。我怕她受刺激过度,像她妈妈一样,突然就——”林维宗的话语戛然而止,“可我没想到,她居然不是我们的女儿。”
这个真相显然击垮了他。
林维宗茫然地抬起头:“是玛丽医院的护士?她为什么这么做?”
“冯凝云说过,女儿不会再受苦。”警员平静道,“我们认为她知情。”
“凝云的选择?”林维宗愣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苦笑,“这就说得通了。”
他的眼神开始飘忽,仿佛透过审讯室冰冷的墙壁,看见那些过去。
“凝云从四岁就开始跳舞。”林维宗的声音变得温和,眉心也舒展开来,“老师说她的骨架天生适合芭蕾。”
冯凝云的一生都在不停地旋转。
她是个出色的芭蕾舞者,承载着整个家族的期望与荣耀。当患有精神病的母亲在眼前自缢身亡,父亲对外只说是病逝时,她穿着舞鞋在练功房里旋转。当内心充满喜欢或悲伤时,她依然在舞台上旋转……
人人都说,冯凝云太有天赋了,为舞台而生。她为父亲的期望而跳,为评委的认可而跳,为观众的掌声而跳……唯独不是为自己。
“她从小不敢反抗。结婚是我岳父安排的,他说,我是一个可靠的男人。”林维宗说,“生孩子是我期待的……我想要一个女儿,像凝云那样的女儿。”
当时的林维宗并不知道,他从未见过的岳母,患有精神分裂症。
他也不知道,冯凝云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以为更晚一些……”
“现在想来,从医院换孩子起,她就不正常了。”
林维宗说,年轻时,根本不是为了冯家的财富,他真真切切地深爱冯凝云。
她总在跳舞,从早跳到晚,旋转时裙摆飞扬……提及这些回忆,他的眼中染上笑意,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期,他娶到倾慕的美丽女孩,心想事成,所有人都羡慕他。
“汀潮也跳得好,从小学舞,是优秀的舞者。我一直觉得女儿跳舞时像极了她,汀潮怎么可能不是我们的女儿……”
“那汀潮为什么会跳舞?”
两位警员交换无奈的眼神。
“林先生,照你的逻辑,银行家的孩子生下来就会数钱吗?”
“可她跳得那么好!每个动作都像极了她妈妈……”
“也许是因为你花重金请了最好的舞蹈老师?就像你刚才说的,从林汀潮五岁时,你就开始特意培养她。”
冯凝云终于厌倦了被父亲和丈夫操控的人生,更不愿看到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永远被困在那间镶满全身镜的舞蹈教室里。
于是,在那个医院,她做出改变两个婴儿命运的决定。
但当时冯凝云的精神状态究竟如何?就连那个自诩体贴入微的丈夫,在审讯中也是支支吾吾,给不出确切的答案。
“岳父理解我,他知道我还年轻,总要再娶。”林维宗继续为自己辩解,“只要对方对汀潮好,他不会责怪我。这些年我做得更好了,不管淑娴怎么闹,我都坚持只要汀潮一个孩子。我……仁至义尽了。”
林维宗反复强调他深爱冯凝云,可也只是在嘴上说说而已。
老人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去看过她。
“最后一次见到她……凝云胖了,整个人都是浮肿的。”
“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审讯接近尾声时,他表现出深深的悔意。
可令人心寒的是,他后悔的不是对冯凝云的背叛,不是对林汀潮的伤害。
“要是早知道,就不应该多此一举。”
“下个月就能拿到那笔钱了。”他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早知道她不会遗传精神病……”
“如果什么都不做。”他抬起头,神色扭曲,“真相就能永远掩埋。”
……
“真相是藏不住的。”荣子美终于开口。
从昨天上午被带回来起,她一言不发,直到此时看见DNA报告,突然出声。
黎叔气得直瞪眼,他费尽口舌都没撬开她的嘴,现在倒好,一张纸就让她松口。
荣子美说,真相不会掩埋。
因为从她第二次报警开始,就是想借警方的手查清真相。
荣子美没想到的是,直到最后,林维宗也没问过谁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但她也不会在意。
反正她从小就没有父亲。
荣子美蹙着眉,像是在努力拼凑记忆碎片:“我知道的也不多。”
“知道多少就说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