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义工项姑娘在听明警方的来意后,起身从柜子里抽出一份档案。
“名片是我给舒小姐的,其实当时没抱希望,因为她连眼神交流都回避。就算脸上带着那么明显的伤,她还是坚持,说是自己摔的。”
“她第一次来我们这里,是一年半前。”项姑娘翻开记录本,“那天雨很大,她浑身都湿透了,整个人在发抖。依然说是摔伤,但我发现,她后背全是淤青。”
“舒小姐告诉我们,一开始,她先生不是这样的。”她轻声道,“第一次动手,他跪在地上求她原谅,说只是喝多了,发誓不会再犯。那时候,他还会买花,买巧克力哄她开心,在家抢着做家务,装得像个模范丈夫。”
“后来呢?”
“后来,他说工作压力大,打骂就成了家常便饭,动手后甚至不会再道歉。”
“最近一年,他去内地接工程,几个月才回来一次。每次回来,舒小姐身上都会添新伤。”
“没有报过警吗?”
“她试过报警。”项姑娘苦笑,“每次警察一来,就低声下气道歉,说有些伤是她自己摔的,有些是他一时冲动。再加上,她父母一直被拿捏着……”
“直到今年年初,两位老人相继过世,舒小姐才……”
“前后很多年了。和我们这里很多需要救助的女性一样,从恐惧到理解,再回到恐惧,转而接受、原谅……最终面对真相,需要走很长的路。但总有人能走出来,这就是我们坚持的意义。”
“她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决定离开她的先生。”项姑娘犹豫了一下,“请你们……千万别惊动任何人。”
曾咏珊立马转身,对莫振邦说道:“阿头,快通知黎叔别联系她丈夫!”
凝重的气氛被莫sir的笑声打破。
“你们还拿我当阿头?一个个都学会发号施令。”
话是这么说,莫振邦还是摸出手提电话,立刻通知黎叔。
豪仔的笔尖在笔录纸上滑动着,记下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十年间她丈夫经常往返两地?夫妻俩不经常住在一起?”
项姑娘翻档案确认道:“没错,最近半年才长期定居在那边。舒小姐说,怀疑他两边各有一个家,但即便是这样,也不愿意放她自由。离婚——她提过很多次了,她丈夫甚至会拿着刀威胁……”
曾咏珊在心里计算着时间线。
如果舒莹莹真是坪洲那个女人,这段空窗期确实足够发展一段地下情。
“周永胜?秦文?”项姑娘皱眉思索,缓缓摇头,声音里带着笃定,“舒小姐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两个名字。”
“以我对她的了解,这不太可能。你们没看见……我见过太多次了,舒小姐带着满身伤痕来庇护所的样子。”
“一个被伤得这么深的人,怎么敢再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短暂的沉默后,项姑娘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我知道她一直在偷偷学习西语。舒小姐有位表亲早就已经移民,她也一直想离开,只是放不下父母而已。”
祝晴的眉头安静地听着。
不对劲,完全不对劲。
这位义工所描述的舒莹莹,是个想方设法靠自己力量挣脱枷锁的女人。即便迷雾重重,她挣扎着,也要自己走出来。但周永胜——他从来都是拯救者的形象。
在购买机票时,舒莹莹刻意不留下联系方式,恐怕只是为了躲避丈夫的追踪。
并不是为了隐藏什么身份秘密。
“现在能联系到她吗?”
项姑娘迟疑片刻,终于点头:“应该可以。”
离开时,豪仔和曾咏珊直奔舒莹莹现在的住处。
祝晴则与莫振邦驱车返回警署。
“会不会同时间出票只是巧合而已?”
莫振邦沉默片刻:“一前一后在同一间旅行社不同柜台办理手续,购买机票……这样的巧合,确实存在可能。”
但如果是这样,那个神秘的“新太太”又去了哪里?
窗外街景迅速后退。
莫振邦缓缓道:“要是周永胜和‘新太太’真的感情深厚——”
“她还会按原定计划离港吗?”祝晴接上他的话。
莫振邦抬眉。
几个月前刚从警校毕业的年轻警员,在短时间内积攒经验,变得更加沉稳,精准把握破案节奏。
周永胜遇害的新闻铺天盖地,闹得沸沸扬扬。
如果真像邻居所说那般恩爱,这位现任怎么可能按照原计划离开香江?
她会留下来。
“不该查同航班的乘客。”祝晴说,“该查的是退票记录。”
“退票的才是真正的同行人员!”
B组立即展开新一轮行动。
当祝晴和莫振邦风风火火赶回到警署时,案情侦查有了新的进展。
“这趟航班,确实有个女人退了机票,是在周永胜死后。”
“监控拍到了。”
警员们立刻围到电脑前。
模糊的航空公司监控画面中,一个短发女人低着头快步经过。
镜头只捕捉到她三秒钟的身影。
虽然画面极其不清晰,但能看出她戴着大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
“黄洁雯,三十一岁。”豪仔念出退票记录上的证件信息。
莫振邦当机立断:“查她的详细资料,调出证件照片。”
“去航空公司。”他重新抓起车钥匙,“当时处理退票的人员总该对她有印象。”
小孙长叹一口气,屁股还没坐热,又是新一轮的连轴转。
然而抱怨归抱怨,真相就在眼前,几个人还是冲出了办公室。
祝晴快步下楼时,在离公共车位不远处的位置瞄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萍姨?”她意外地停下脚步。
萍姨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朝着另一个方向使眼色。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祝晴看见一道圆滚滚的小身影。
显然,盛放小朋友是专门来“偶遇”的。
而闪亮登场的画面,在萍姨的配合下完成的。
此时,盛放戴着儿童墨镜,踩着崭新的宝宝单车,车把上挂着的铃铛响个不停。
“叮铃铃……叮铃铃……”
落日余晖下,放放装作超级不经意地骑过祝晴身边,小短腿蹬得极其使劲。
停下来时,他骄傲地望向外甥女。
不解风情的外甥女露出一丝疑惑。
三轮小单车,根本不怕倒,在神气什么呢。
盛放用一根手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超——
两只小脚仍然稳稳踩在踏板上。
他一脸淡定:“我会踩单车了。”
话音落下,盛放宝宝转过可爱小脸。
等晴仔夸夸咯!
第79章 她的存在价值。
放放和萍姨从旺角卖手提电话的市场出来,转身就去了不远处的百货公司。
儿童区那辆黑色单车和机车一样有型,盛放宝宝抬起小短腿就要“试驾”,拨着车把上的铃铛,简直是爱不释手。
刷卡喜提新车后,放放下楼时又经过眼镜专柜,挑了副儿童款黑超,架在小鼻梁上,走起路来大摇大摆,酷酷地来到油麻地警署蹲点。
然而,盛放来的不巧,现在是外甥女最忙的时候。
夕阳下,小舅舅和外甥女的影子被拉长又交错。
放放小朋友歪着头,一脸期待。
祝晴用带着一丝疑问的眼神转而看向萍姨——
怎么了?
她小时候骑单车,好像都没有正经学过。福利院里摆着不知道是谁淘汰下来的老旧成人款单车,那是她最初的练习工具。没人在后面扶着车架,也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保持平衡,儿时的祝晴就那样一次次跨上车座,摔倒了就咬着牙爬起来。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她摸索出骑车的诀窍,慢慢地踩着单车踏板骑很远的路。
此时,祝晴的目光落在放放的小单车上。这么多个轮子,稳稳当当,他不可能摔跤,也不会受伤。和小朋友相处,其实很简单,就像是在和童年的自己对话。祝晴俯身,轻轻拍了拍放放的小肩膀。
“你是最棒的小朋友了!”
放放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星星一样闪着光。
这句夸奖,既是对放放小朋友的鼓励,也是送给儿时那个倔强小女孩的礼物。
她没摔几次就学会骑单车,骑得飞快,真是一个小车神!
祝晴揉揉盛放的小脸,就像平时和他一起看卡通片时,见到的那些获得神奇能量的战士一般,突然充满干劲。
她朝着放放挥了挥手:“先走了!”
警车呼啸,祝晴说走就走,只给放放留下一鼻子的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