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韦旭昇冷笑,“那你们有没有了解过,他给我多少月薪?让我在他们公司挂个闲职,一天到晚没正事可干,提前收工还要扣薪水……他自己几十万、几百万地赚,到了我这里,一个月几千块,打发乞丐吗?”
据韦旭昇供述,之前数年他确实没有联系大哥。但让他寒心的是,韦华昇丝毫不念及亲情,同样对他不闻不问。
“后来我想通了,不能便宜他。谁让他是我哥?他摊上我这个弟弟,算他运气不好。”韦旭昇扯松领口,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案发前一天,我是去要钱的。”
韦旭昇语气讥讽:“当时我在玩具公司堵到大哥,不愧是有钱人啊,就连和亲弟弟说话都要看表,就好像我耽误了他宝贵的时间,耽误了他几百万的生意。”
“说起来也可笑,小时候要不是为了哄我开心,他怎么会研究玩具?现在倒好,靠着这个发家,反倒嫌弃我碍事了。要我说,他的玩具公司能有今天全都是我的功劳。”
“你去要钱,韦华昇拒绝你了?”祝晴继续记录。
“他说,有手有脚就自己去赚……救急不救穷。这种话对外人说就算了,对自己亲弟弟也这样?”韦旭昇顿了顿,又说道,“但他没有拒绝我,最后他松口,说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只是当时没带现金和支票,让我过几天再去拿。”
黎叔仔细观察着韦旭昇的表情。
他说这话时,眼中闪过愤恨,就仿佛那笔钱本就该是他的。
“你大哥真是欠你的。”黎叔嗤笑。
“不然呢?”韦旭昇反问,“爸妈都不在了,临终前托付他一定要好好照顾我。做亲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他不帮我帮谁?”
黎叔看着他理直气壮的表情,摊了摊手:“继续。”
“第二天我又打电话催,让他赶紧给钱。就是你们说的那通电话。”韦旭昇说,“他说很忙要去个地方,让我过几天再联系。以为我听不出来?他根本就是在敷衍我!”
“通话记录显示,你们在下午两点三十分就结束了通话。”祝晴抬眼,“之后你去哪了?”
法医部叶医生判断,死者韦华昇的死亡时间为下午三点,这通电话很可能是为约定见面地点。
“我挂了电话就睡觉了。”
“有没有证人?”
“什么证人?老婆女儿都跑了,家里就我一个,鬼给我作证?”韦旭昇一脸烦躁,突然瞪大眼睛,“你们该不会怀疑我?”
警方没有正面回应,继续追问。
“我们五点通知你认尸,为什么将近九点才到?”
“睡了一个多小时就被牌友叫醒……”韦旭昇猛然想起,“对了!那时候我出去打牌了,楼下雀馆三缺一,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具体时间是几点到几点?”
“三点半左右接到雀友电话,我洗把脸就下去了,call机台有记录,不信你们去查。”
祝晴记下这个薄弱的不在场证明。
按照资料上登记的地址,从韦旭昇住处到案发现场仅需十五分钟,完全来得及在作案后返回雀馆。
“警方办案不用你指点。”黎叔另外翻开一份资料,话锋一转,“当年你哥夫妻感情如何?”
韦旭昇的表情变得微妙。
“那个女人?”他嗤笑一声,“连自己亲生孩子都能下手,恶毒得很。”
“也不知道我大哥是什么眼光。”
……
警方向玩具公司的员工了解过死者的感情状况。
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事,现在公司的员工普遍年轻,对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所以关于死者那段早已结束的婚姻,作为至亲的韦旭昇,应该是最了解内情的人。
“小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韦旭昇回忆,“那时候我大哥一门心思做生意,忙着打拼,总说先立业后成家,快四十了才结婚。”
“那时候他还没这么有钱,但是公司已经有点起色了。”
“你大嫂是个什么样的人?”黎叔问。
“刚开始挺贤惠的,看起来斯文温柔,对我也很好。那时候,她经常叫我过去吃饭。”
回忆到这里,他撇撇嘴:“后来,她变了。”
“怀孕的时候还好,生完孩子之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整天挑三拣四,看什么都不顺眼。大哥忙着生意上的事,她辞职在家,那时候家里就一个佣人,她们一起带孩子,大嫂总是有挑不完的刺。”
“我听大哥抱怨过,他白天在厂里焦头烂额,回来还要被她一顿数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经常吵架,大嫂动不动就哭。”
“我经常劝大哥忍着点……”
“后来发生了什么?”
韦旭昇拧了拧眉头。
“那天佣人休息,大哥刚到家就听见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邻居也赶过来了,孩子从楼梯上摔下来,满脸都是血……他们家里的楼梯特别高,摔下去是要出人命的啊……”
孩子被救护车送到医院,邻居直接报了警。
“当时还在医院,警察就来了。一岁的孩子,连路都不会走,怎么可能自己爬楼梯摔下去?”
“后来大哥和她离婚了。”
“虎毒都不食子啊,谁能想到亲生母亲会害自己的孩子?听说大哥再也没有去看过她,但其实开庭的时候,还是给她请了律师。说到底,他还是太心软。”
“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查的,居然怀疑我杀人。照我说,该去查她!听说她早就出狱了,一个连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的人——”
“她是有案底的人,而我大哥呢?春风得意,上电视台做慈善,谁不会心理不平衡?”
黎叔和祝晴的视线停在韦旭昇的脸上,又默契地转开。
问询室里安静了许久,只剩下笔尖在纸张书写的声音。
……
下午三点的CID办公室里,警员们正传阅着刚调出的虐童案案卷。
“产后抑郁?”梁奇凯翻着病历,“医生诊断是情绪失控,但当时舆论闹得很大,媒体都说是暴力倾向,报道头条都写着‘蛇蝎母亲’。”
案卷里夹着一张触目惊心的照片,婴儿身上的伤痕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小孙忍不住移开视线,将照片轻轻放在桌上。
“判了十年,去年刚出狱。”小孙快速翻阅着判决书,“韦华昇后来消气,还写了一封谅解信,向法官求情,说夫妻俩热心公益。但法官不吃这套,认为这是用慈善影响司法。”
“辩护律师还说,孩子这么小,需要母亲照顾……”
“这是什么律师?孩子因为母亲出了这种事,谁敢相信这个当妈的会照顾好他?”
“总之每一条都被当庭驳回。一岁的孩子啊,天生处于弱势,不管是法官还是陪审团,都不可能站在施暴者那边。”
“可怜了那个孩子……”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那张照片出神。
“应该有社工跟进她的出狱情况。”莫振邦说,“出狱人员,社会福利署肯定有记录,查她现在的住址。”
“对了,找到这个。”徐家乐从资料袋里抽出一份文件,“刚从玩具公司那里拿到的资料,公司内部在八年前发过讣告。”
曾咏珊接过文件,轻声念道:“韦飞阳小朋友因病医治无效……”
“虐童案的案卷里提过,孩子受重伤入院。”豪仔说,“我以为当时就没救回来……原来这孩子,撑了两年才走。”
办公室里一阵低语。
有人喃喃道:“如果是这样,那张‘了不起的爸爸’不是很邪门吗?”
“有什么邪门的,你难道以为纸条是他写的?孩子当年才多大,就算是那时候也不会写字。”
“听说那个偏殿,从前专门有人带着衣物去超度夭折孩子。儿子死了,凶手偏偏选在那里下手……你们说,死者也是去超度小孩的吗?还是被骗过去的?”豪仔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想想都觉得吓人。”
徐家乐随手抄起档案拍他的后脑勺:“还说,小心挨批。”
莫sir果然没好气地斜了豪仔一眼:“鉴证科怎么说?”
“上午就送来了报告。”祝晴将鉴证科报告递给莫sir,“字迹是新的,墨水检测不到一个月。字迹的笔画,下笔重,线条不稳,字的间距和结构,符合五到七岁儿童的书写特点。”
莫振邦浏览鉴定结果,开始布置任务。
“重点查三个方向,想办法联系上死者的前妻。”
“死者弟弟的线索也要继续跟进。”
“另外还有那张笔迹。查查韦华昇身边有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亲戚朋友和邻居家的,一个都别漏。”
莫振邦又扫了一眼死者弟弟的笔录,补充道:“死者弟弟韦旭昇有个女儿,查查年龄,做一下笔迹比对。”
……
午后阳光洒进维斯顿幼稚园小小班教室里,孩子们刚从午睡中醒来,安静得出奇,就像是一群发呆的小麻雀,头发乱糟糟地翘着,小手背揉着惺忪的睡眼。
“我妈咪说不可以揉眼睛!”小美突然出声。
作为眼科医生的女儿,她俨然也成了班上的小医生:“会把细菌带到眼睛里,还有可能伤害角膜。”
小朋友们闻言,一个个乖乖地把小手放回膝盖上。
刚睡醒的他们无比听话,小脸上还带着懵懂的表情,一个比一个老实巴交。纪老师站在一旁,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样的宁静,当然不会持续太久。
很快,教室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教室游戏区有老师们手工做的教具,盛放小朋友在边上转悠了一圈,拿起一张识字卡片。
“不许动!”盛放举起卡片,“CID高级督察!”
阿卷也有样学样,拿起一张卡片:“CIC!”
“笨蛋阿卷!”
要是在从前,当“笨蛋”两个字落下,阿卷必然会冲到纪老师面前举起小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不爱告状。
“你是笨蛋盛放。”他反击道。
盛放:“是ICAC啦!”
阿卷推了推眼镜,改口道:“ICAC!”
虽然阿卷到现在都还是不知道廉政公署负责什么工作,但昨晚回到家,他问过爹地妈咪,他们都说,这一行适合他。
阿卷成了有理想的孩子,镜片后的小眼睛闪闪发亮。
两个小朋友坐在游戏区的地板上,一遍又一遍地玩着亮证件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