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祝晴将赖丹荷清晰的证件照递到冯凝云眼前。
她一下子就认出对方。
“小护士。”冯凝云的手指,准确地戳在赖丹荷的照片上,“小护士这么老了。”
面对当年那个凶手的照片,冯凝云同样能清楚指认。
“小护士带他吃糖果。”
祝晴与曾咏珊交换眼神。
虽然精神病人的证词,无法作为呈堂证供,但冯凝云的指认太过具体连贯,绝非程星朗能够教唆。
这为案情提供了重要突破口。
赖丹荷和当年的凶手确实都与明德精神康复中心有关。
赖丹荷就是因为当年的事,所以被灭口吗?
“去哪里吃糖果?”祝晴指着凶手的照片问。
到这时,冯凝云就答不上来了。
她语无伦次,只反复念叨着“办公室”三个字。
离开疗养院,警方的调查范围迅速扩大。
死者赖丹荷和她丈夫包才良的财务往来、药厂当年的异常关闭、明德医院的人事档案……
之前案件的侦查停滞不前,陷入僵局,如今突然多了这么多线索,但需要继续筛选核实。
在走访途中,祝晴接到警署电话。
法医报告出结果了。
警方对嫌疑人程星朗的鞋码、身高以及步态特征进行了全面核查。
而最新法医报告结果却指向另一个可能性。
“在钝器凶杀中,凶手身高会影响着力点的分布。”
“经过尸检,凶手的实际击打角度比我们推测的要低。”
“步态分析不是说他至少六尺一寸吗?”
“如果凶手跟腱短,或习惯性踮脚发力,步距会被相应拉长。”电话那头,徐家乐说道,“叶法医说是鉴证科的马sir只根据鞋印乱误导调查,马sir又说他上次的死亡时间推断也有问题。”
徐家乐笑出声:“两个人差点要吵起来,阿头刚才还去看热闹,现在才回来。”
步距也许会因凶手的习惯而改变、伪装,但受害者身上留下的伤痕,却不会说谎。
“结合所有数据,”徐家乐继续道,“凶手比程医生矮了至少六公分!”
“也就是说,”祝晴的嘴角上扬,“程星朗与这起案件无关。”
“这次他们得让程医生请客吃饭了……”曾咏珊接了话,又突然反应过来,“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件事与他无关,那软心朱古力又怎么解释?”
“就像他说的,当年杀害他父母的,和带走他弟弟的不是同一个人。”
“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说来说去,肯定是和明德脱不开干系的。”
她们一路谈论着案情,警车驶回警署。
祝晴刚踏进大厅,就见一位身着制服的警员迎上来。
“那位先生……”他指了指接待处的身影,“说是找你的,等了一阵了。”
祝晴朝着值班警员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由一怔。
站在接待处的是杨正修教授,著名的心理学专家,也是看着程星朗长大的长辈。
那次在港大,他们见过面。
“杨教授?”祝晴走上前去。
“昨晚我在你们警署三楼会议室讲课。”
“下课路过问询室时,我听见了星朗的声音。”杨教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文件。
“星朗八岁时在我这里做过鉴定,心理评估报告我一直妥善保存着。”
……
午休后,有短暂的安静时间。
这个时候,睡眼惺忪的小朋友们懵懵的,是最软糯乖巧的时候。
纪老师纤细的手指温柔穿过孩子们柔软的发丝,为小女孩们重新扎好睡得乱糟糟的辫子。
椰丝宝宝就像是一只轻盈的小蝴蝶,穿梭在教室的各个角落。
“放放!”她扑到盛放面前,开心地说,“下周一我不能去上芭蕾课啦!”
“为什么呀?”
“你猜猜看!”
盛放歪头:“感冒了吗?”
“我是不会这么早就知道下周要感冒的!”椰丝一本正经道,“是我要过生日啦!你要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吗?”
盛放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满脸纯粹的羡慕。
“真好。”放放奶声道,“我也要让大姐给我办生日派对。”
“我也要去!”
“我也要我也要——”
“放放,你家的地下室游乐场建好了吗?”
孩子们七嘴八舌,高举着小手要报名参加盛放的生日派对。
小金宝期待地问:“你也要过生日了吗?”
“问题就是没有。”少爷仔长长地叹一口气,“我求求她呢?”
话音刚落,小朋友们齐刷刷地转身离开,动作干脆利落。
盛放目送一道道决绝的小背影,看透人情冷暖:“太现实噜。”
第105章 “要不要我教你?”
祝晴接过杨正修教授递来的原始报告数据,经过简单安排,将他带至警署正式的问询室。
莫振邦翻看这份程星朗的心理评估报告,眉心紧紧拧起。
报告右上角的稚嫩签名格外显眼,那是八岁的程星朗在完成心理鉴定后留下的笔迹。
档案袋里还散落着几张旧照片。
孩子躺在医院病床上,不像案卷里兄弟合照中那样无忧无虑,脸色苍白,清澈的眼睛里只剩黯然。
“当年星朗的后脑勺几乎被凶手击碎,抢救后,在病床上昏迷了整整三天,医生一度担心他醒不过来。”杨教授的视线停留在那张病房照上,“而我则认为,即便醒来,这个孩子的心理也会彻底崩溃。”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他醒来后,反而表现得异常平静,甚至过于正常。”
“他不哭不闹,后来在寄养家庭和学校里,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乐观开朗的孩子,成绩优秀,人缘也好。”
莫振邦皱眉:“这不是很好吗?”
祝晴的目光却定格在鉴定诊断栏上:“解离性记忆障碍?”
“惨痛经历超出八岁孩子的承受极限。”杨教授微微颔首,“他亲眼目睹极端暴力,大脑为了自保,自动封存当年的那段记忆。”
“所以程星朗不是没看见,”祝晴反应过来,“而是选择性遗忘。”
“他苏醒时对案发经过没有任何印象,这并不一定是因为凶手第一个对他下手,当然,也不是孩子在说谎。”杨教授推了推眼镜,“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这种症状可能伴随他直至成年,甚至影响终生。”
“当调查触及真相时,他的大脑也许会无意识地扭曲事实,这也是病理性自我保护的具体表现。”
杨教授向警方解释完专业术语,补充道:“这类障碍往往伴随着记忆碎片。十八年来,寻找弟弟已经成了他的精神需求,如果执念被打破,他可能会崩溃。”
“八岁的心理报告只能反映极端情境下的即时反应。”莫振邦问,“有后续跟踪评估吗?”
杨教授摇头叹息:“星朗个性要强,从小有自己的主意,始终拒绝心理咨询。”
“成长过程中,表面看来一切正常,但心理创伤并不是肉眼就能看见的。”
临走前,杨教授在门口驻足:“就像莫警官说的,八岁的报告并不能证明什么。我亲眼看着这个孩子长大,以我对他的了解,星朗绝对不可能实施残忍的杀戮行为。但在涉及弟弟的事情上……他的反应可能会有些偏激,甚至超出常理。”
送走杨教授,莫振邦带着鉴定报告回到会议室。
警员们传阅着资料,议论纷纷。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报告?”
“如果崩溃会怎么样?”
“杨教授说长期压抑创伤导致高度偏激,产生极端攻击性,甚至会把无关事件强行关联成阴谋,引发暴力行为。”
黎叔想起昨晚问询室里,程星朗凝视案卷照片时的目光。
那会不会就是记忆碎片在闪回?
“他潜意识里已经怀疑这个案子和弟弟有关,毕竟小熊和朱古力都是关键物证。”
“但他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完全正常啊。”
徐家乐挠头:“那这份报告到底说明什么?”
“说明他可能会为了包庇弟弟而无意间篡改证据。”莫振邦敲了敲桌面,“也意味着,他提供的关于药厂和明德精神康复中心的线索需要独立核查。”
“但不管怎么样,叶医生已经出具详细的验尸报告和结论。按照创口的受力方向,凶手的身高不足六尺一寸,这里差距不小。”
“再加上鉴证科结论,现场足迹的压力分布,凶手的体重也与程星朗完全不符。”
“证据不足,先办手续放人,但继续监控他的通讯记录。”莫振邦合上文件,“重点调查杨教授的银行流水和这些天的行踪,两边说辞都有疑点,我们必须确保不被任何人误导而影响调查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