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小舅舅开心得太早。
下一刻,Madam和梁sir带人回警署,而萍姨则在警署门口等着接小孩回家。
“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正好还在洗碗。”萍姨笑着说,“赶紧就过来了。”
“萍姨,我不知道几点才能回去。”
“尽管去忙吧。”萍姨笑容慈祥,“我来照顾少爷仔。”
晚上祝晴回来时,和萍姨提过希望她偶尔留宿的事。
那间特意收拾出来的客房,铺上了崭新的床单。萍姨心里明白,无论小小姐是怕耽误工作,还是想让少爷仔有人照看,总之,她是接纳了自己这个外人。
记得初次见面,英姿飒爽的女警对谁都冷冰冰的。可自从少爷仔来到她的身边,萍姨亲眼看着她眼底的冷漠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人情味……
而萍姨,她希望能照顾好的不仅仅是小朋友,还有这位独自在外辛苦拼搏的大朋友。
“萍姨,你今天要住我们家吗?”盛放抬头问。
“是啊。”萍姨笑着说。
“你可不能管我几点睡。”
难得晴仔不在家,放放是要当大王的。
谁都管不了他,小舅舅准备通宵到天明!
……
在审讯室里,戴枫详细交代他与李子瑶的过往。
“在一起,应该是两年前的事。”
两年前,戴枫和李子瑶初识,当时他们一个是公关,一个是啤酒女郎。李子瑶喝得醉醺醺,被人纠缠,是他站出来,用职业性的微笑化解一场风波。后来,他们相爱了,最难的时候,住在呼吸时空气都逼仄的劏房。一次发了工资,他们奢侈地买了一份叉烧饭,戴枫将叉烧夹到碗里,自己就着酱汁扒完剩下的米饭。
也许苦难中的爱情,被他们自己赋予一层意义非凡的悲壮色彩,仿佛两个人在与整个世界作对。李子瑶和戴枫的感情非常好,好到一分钟都不舍得分开,共同期盼着未来。
“随着年龄增长,子瑶不可能一直做啤酒妹。像是去卡拉OK伴唱,做服务员,或者带位,都会比做啤酒妹轻松。”
“但是子瑶想要做一些‘正经’的工作。她去发廊学洗头,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她激动地告诉我,如果学得好,未来她可以晋升成为发型师,或者转作美容行业。现在美容行业很挣钱,就是做facial,电视上都有演的——”
戴枫不知道说到哪儿去了,但祝晴没有打断他。
她也想知道,离开福利院的那些年,欣欣姐姐过得怎么样。
“我也不可能一直做公关,如果将来结婚,每天这么晚下班,怎么顾着我们的家?”
“我凑了一些钱,和朋友开了一间录像带店。一开始,店里生意普通,午夜场没什么人,我们俩就自己在店里看电影,那些经典影片,浪漫的、惊悚的……我们都没有错过。”说到这里,戴枫停顿许久,从美好的记忆里回过神,“我们都以为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直到两个月前,她和我提分手。”
戴枫说,那会录像带店的刚有起色,他和朋友说好自己不做夜班,李子瑶的工作也愈发顺利,眼看着日子稳定下来……他和李子瑶,原本是商量着要结婚的。
但很遗憾,最终他们还是没能走到那一步。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
“她说,自己过够这样的生活了。可笑吧,她现在才对我说,自己想要过好日子。”
“老东西能给她几天好日子?还不是两腿一伸,到头来,她还有什么?”戴枫突然拉开椅子,审讯椅在地面刮出刺耳声音。
梁奇凯失去耐心,拍了拍桌子:“后来呢?”
梁sir指着案卷上的那行日期与时间。
他想知道,在案发时,戴枫和李子瑶有没有在一起,是否有时间证人。
“录像带店里有电话,通常是客人打来预约的。那天我接起电话,原来是她。”
“她问我有没有空,能不能去接她——”
周二晚上十一点,他们在李子瑶家楼下的糖水铺见面。
戴枫带她去酒店,久别重逢,干柴烈火,直到她说,自己要结婚了。
宛如一盆凉水浇下。
“没有这么耍人的。”戴枫的语气带着嘲讽,“当然,既然她送上门,我也没理由拒绝。”
那一晚,他们一直在一起。
“你知道她保单的受益人写了你的名字吗?”祝晴问。
“我不知道。”戴枫说,“干什么,现在学人演深情了?都不像的。”
梁奇凯怀疑过,戴枫为了钱杀害方颂声。毕竟李子瑶连保单受益人那栏都能填他的名字,足以见得他在她心中的分量有多重。方颂声死后,当李子瑶收到赔偿金,他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这笔钱。
但是,戴枫给出自己和李子瑶的不在场证明。
“富临酒店的大堂和楼道有监控,不可能没有拍到我们。”
“她说自己睡不着,抽完了烟,我们下楼买,二十四小时营业便利店的店员可以作证。当时,天应该还没亮。”
“电视台一整晚都在放粤语长片,放到天光,《真心》里那个阿玲和男朋友提分手,我们也在吵架,隔壁有人来投诉。”
“她天亮才睡着,到警察给她打电话,说老东西死了,才慌慌张张穿好衣服走。”
戴枫嗤笑,他说李子瑶的生活作息和习惯糟透了。熬夜到早上五点多仍生龙活虎,真要结婚,老家伙受得了吗?
“她——”他嘲讽李子瑶,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却又垂下眼,喃喃道,“她变了太多了。”
那些一起熬过的苦日子,他以为是动人的回忆,但是分手时,李子瑶将这两年时光数落得一文不值。
“你手腕上的纹身,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祝晴指了指他的手腕。
“这个?她的生日。”戴枫抬手,审讯室的刺目灯光下,他泛红的眼眶明显,“Madam,千万不要犯傻为了别人纹身,跟你一辈子的。”
……
当天晚上回家时,祝晴以为,盛放小朋友会在家里当大王。
但是,房门打开,屋里静悄悄的。
小不点最近被外甥女规范作息,时间一到,在儿童床上打着滚,不知不觉就睡着。
从客厅到祝晴卧室的过道上,亮着一盏小灯。
萍姨从客房探出头,小声道:“少爷仔给你留了灯,担心你回来晚了,黑漆漆的会害怕。”
祝晴扬起唇角:“傻小孩。”
“晴晴,饿不饿?我煮碗面给你吃。”
祝晴摇摇头。
但是心里,却像是有什么慢慢融化开,少见的细腻柔软。
当第二天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祝晴随手拿了萍姨准备的早餐,出门去上班。
早会后,祝晴接到了正式参与李子瑶审讯的通知。
婚房是给她买的,登记她的名字,方颂声死后,价值几百万的房子就是她的。
至于保单受益人——
“我查过的,如果保单受益人是谋杀案主谋,保险公司可以拒赔。”李子瑶说,“我为什么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也许就是不想和死者结婚,又摆脱不了他的纠缠呢?”黎叔淡声道,“凶手下手的时候,当然是算好了自己能逍遥法外。”
李子瑶没有再出声。
直到祝晴拿出福利院里郭院长给她的那封信。
也是在看见这封信时,李子瑶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
“信里是这么写的。”祝晴拿着信纸,念道,“欣欣是个乖巧的孩子,在新家庭,一切都好。她很快就改口,叫我们爸爸妈妈,感谢郭院长为我们培养了这样懂事善良的女儿。”
这是欣欣被领养之后,领养家庭寄到福利院的一封信。
信里还附带一张照片,她坐在养父母中间,并不拘谨,嘴角挂着温暖的、充满期望的笑。
祝晴只念了这封信的开头部分,实际上,信的内容很长,足足写了两页纸。
在信里,她的养母说,接下来会带欣欣移居国外,还会为她改名换姓,让她彻底告别不愉快的回忆。他们连孩子的新名字都已经想好,新生活即将开始,所以将来,不会再和福利院保持联系。
郭院长很后悔,她认为,那封信和照片,是领养家庭最后一次演戏。
假惺惺地扮作对孩子很好的样子,实际上,转身之后,谁知道他们对孩子做了什么?
“李子……”黎叔指着信里油墨糊成一个小点的钢笔字迹,“李子什么?好像不是瑶。”
“李子珧。”李子瑶说,“养母本来想给我起这个名字,因为读音相同,登记错了。”
当警察问起李子瑶在领养家庭遇到什么事,她平静地摇头。
“你要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
“怎么说?”她温声道,“他们已经死了。”
李子瑶的养父母已经不在人世。
她跳过这个话题,聊起自己与方颂声的初遇。
“在发廊工作太辛苦了,每天给人洗头,双手泡在洗发水里,洗得手指都发皱脱皮。”
“那天我正好经过湾仔,看见雅韵琴行门口贴着招聘广告,就进去碰碰运气。”
“招的是前台,不用会弹琴,形象好就行。是颂声亲自面试我,当时他一直盯着我看,我就知道,这事成了。”
“但没想到,后来,我们会发展到那一步。都说年纪大的会疼人,在一起时,他确实什么都愿意听我的。”
李子瑶继续道:“他是个好男人,前妻走得早,为了女儿,一直没有考虑再婚。”
黎叔:“是方颂声一个人照顾方雅韵长大的?”
“那倒不是。”李子瑶说,“他和他妈妈一起住,方雅韵是奶奶带大的。”
“我一直没有搬去和颂声住,也是这个原因。”她说,“老太太最疼雅韵,雅韵不接受的,老太太就听她的。”
“这个未来家婆,和她孙女一样,看我不顺眼。”
“本来还想找个机会,好好哄哄老太太。”
“颂声最孝顺,不可能不管老太太,我也想好了,以后当忍者媳妇……”
“不过,现在都不需要了。”
至于周三早上五点到六点的不在场证明,李子瑶和戴枫的供述完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