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放没有说话,酷男孩都是话很少的。
他捏紧拳头,再用极其缓慢的速度转一转小手腕。
少爷仔的肉肉脸冷漠无情:“明白啦?”
好像有些破功。
宝宝皱眉改口:“明白?”
第41章 金山银山。
祝晴重新上车,把手提电话还给程医生,发现车厢里气氛不太对。
他们家和谁都可以称兄道弟的崽崽,现在被程医生惹得不高兴。接下来回警署的路程,有点短,放放小朋友身上笼罩着低气压,肉乎乎的小脸板着,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原来,这就是小舅舅的威严。
外甥女见识到了。
在这无声的后半趟行程中,祝晴心情大好,轻轻帮放放拍拍背,给他捋顺了气。
程星朗的目光与她在车内后视镜中短暂交汇求助。
祝晴摇摇头。
再调整角度,他见一坨小孩气嘟嘟地坐在那儿。
小孩的心思好难猜,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程医生苦思。
怎么都想不出,到底是哪句话得罪了气性很大的盛家少爷仔。
既然车厢里没人说话,就听音乐。
广播电台恰好播了一首节奏欢快的歌曲,车子缓缓行驶,窗外路边树木郁郁葱葱,盛夏阳光投过树影,落在祝晴的脸上,留下斑驳鲜活的光影。她眼底的神采,就和车厢内流动的音符一样,生动地像在跳跃。在死胡同里僵持好几天,如今终于找到新的关键点,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儿了!
外甥女的好心情,可以感染放放。
盛放注意到她眼底跳动的欣喜,欣慰地搭了一下她的肩膀,madam祝又要立功啦。
祝晴做事稳妥,刚在九龙城那间幼稚园结束面试时,她站在门口等待盛放的第二轮面试,顺便多走几步,去借用公用电话,算好时间,提醒萍姨大概在四十分钟后出门,来警署接孩子。
这会儿当程星朗的车驶向油麻地警署,祝晴注意到萍姨的身影,她应该刚出来,走得很快,精气神十足。这么好的天气,她一早就说要在家里大扫除,估计这*会儿是打扫好了,一脸的神清气爽。
盛放也看见萍姨了。
她总这样,越做家务越起劲,朴实又勤快……不像他和晴仔,最近洗碗的时候,舅甥俩明显都想偷懒,窝在沙发上,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最后拖着不情不愿的沉重步伐去厨房。
小舅舅和外甥女逐渐开始在厨房这块领土斗智斗勇,晴仔说他还小,需要培养好习惯,她的习惯已经够好的了,所以不用洗碗,这个时候,放放就从一堆碗筷中,只找出自己用过的,哼着儿歌在水龙头下洗洗刷刷。
每当舅甥俩为洗碗斗嘴,萍姨总是坐在客厅干着急——
不愿意洗,让我洗啊,我洗得干净!
“程医生。”祝晴的声音打断小人儿的思绪,“我们在这边下车。”
刚才出门时一直拦不到的士,幸好遇见程星朗,搭了一趟顺风车,给他们省事了。
祝晴下车时向他道谢,边上的盛放小朋友却惜字如金。
终于,放放接收到外甥女递来的信号,把小脑袋一撇:“多谢咯。”
等到程医生的车朝着露天车位的方向开去,越来越远,祝晴才向小朋友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了半天,她明白了。
小舅舅是舅舅啊,怎么能容忍有人喊他“小鬼”!
“你不是警告他了吗?”
“是啊!”
“你怎么说的?”
盛放回忆,他转了转手腕,问他——
明白啦?明白?
最后,他想起电视剧里的台词,语气更认真了。
“Understand?”放放重复他刚才说的话。
祝晴“嗯嗯”两声表明自己绝不敷衍的立场:“他怎么回答?”
“他说——”盛放模仿程医生那副漫不经心的语气,“NO,Sir!”
想起这一幕,放放咬着小米牙:“晴仔,以后不要和他玩!”
晴仔上道:“Yes,Sir!”
盛放小朋友再次被塞给萍姨,外甥女迫不及待,要赶回警署。
意气风发的madam又得埋头破案,真好啊!
放放眼巴巴的,一脸羡慕。
他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入职呢?
“幼稚园面试结果怎么样?”萍姨问。
盛放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啦。
……
祝晴走的时候,高级督察翁兆麟赠送她几个冷眼。
现在她回来了,死气沉沉的B组突然焕发新的生机,翁sir眉心舒展,皮鞋在地面踩出很有节奏的声响,单手插兜潇洒地倚在门框前。
“看来有眉目了?”
祝晴发现,那个住在死者家里的“奶奶”,并不是资料中真正的“沈婆婆”。她们俩的姓氏不同,通过这个细腻的切入点,警方重新着手调查方颂声的家庭背景。
经过深入细致的二次调查,警方才发现先前的工作确实存在疏漏。
方颂声的亲生母亲姓沈,应该是户籍登记人员图省事,与她相关的所有记录,登记的全都是她儿子家的地址,也因此,警方误以为他们真的住在一起。但当再次调查之后,徐家乐和豪仔带回了关键信息。
“也亏方雅韵能想得到这一招,这次核实的消息绝对可靠。”
“当年她还小,周令仪过世了,确实是奶奶搬到他们身边,帮忙照顾她。”
“但是等到方雅韵长大一些,开始住校,她奶奶沈婆婆就回老家了。”
死者方颂声六十岁,他的母亲沈婆婆八十三岁。
老人家虽然建在,但精神状态已大不如前。
“真正的沈婆婆说,孙女前些天还来探望过,带来很多的营养品。”
“向她老家的邻居打听过,方雅韵确实孝顺,几乎每个月都会来探望老人家几次。至于方颂声,也就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偶尔登门,坐不够一刻钟就急着回去。”
“所以,一直以来,不管是奶奶还是外婆,都是方雅韵在给她们养老。”
而祝晴和曾咏珊,则再次来到方颂声生前居住的这套公寓楼。
隔壁邻居出门扔垃圾,探头好奇地张望,当两位madam上前询问时,立马配合。
“我看过报纸,那个琴行的老板被人杀死了嘛。”
“他搬过来也才一个多星期,我和我先生还在私底下讨论,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间房的风水不好,住进来不过几天,人居然就出事了。幸好是在外面出的事,如果是在家里,我们的房价——”
“这位太太。”曾咏珊语气温和地打断她,“你知道他和谁同住吗?”
“他妈妈,应该还有一个保姆。”
“她们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住在隔壁的邻居太太说:“这个我得想想,我们也不是多事的人,肯定不会乱打听……第一天搬家公司来的时候,没见到老太太,估计是搬家太累,琴行老板没让他妈操劳。”
“最近几天,琴行老板的女儿经常过来按门铃,我才注意到,原来他们家里还住着个老太太。”
“琴行老板的女儿真是生得靓,还落落大方,她说自己奶奶不爱出门,家里只有保姆陪着,如果老太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托我照看一下……”
“这很正常的,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窝在家里,不愿意和陌生人交际。但其实,年纪越大,越应该多和人往来,要不然啊,脑子就退化啦!”
祝晴:“老人的孙女还有提别的吗?”
“我想想——”邻居回忆,“她好像还说,琴行老板的死讯,得瞒着她奶奶。这个我们当然不会说了,谁会这么多嘴!”
祝晴和曾咏珊对视。
果不其然,方颂声生前虽已经搬过来一个多星期,但谁都不知道,方雅韵的“奶奶”究竟是什么时候突然出现。
走出这幢公寓楼,祝晴和曾咏珊低声讨论,理清思绪。
“我知道了,一开始,方雅韵是希望我们避开她外婆的。我第一次和豪仔去的时候,家里只有保姆,其实方雅韵根本不是带严婆婆去医院,只是为了躲开警方,避免麻烦。”
“等到第二次我们俩过去,她知道避不开了,所以用了另外一套方案,假装隐瞒老人关于方颂声的死讯。这样一来,不太需要方雅韵外婆提供演技,也就减少穿帮的概率。”
这些天,严婆婆一直住在方颂声的家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个是死者的女儿,另一个则是他亲生母亲,当时警方被惯性思维所困,并没有怀疑她们。
至少,他们绝不会怀疑那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家。
直到此刻,案件的迷雾被拨开。
他们终于查清严婆婆的个人信息。
她是周令仪的母亲,真名严凤英,现年六十四岁。
……
方雅韵挽着外婆的臂弯,陪她穿梭在商场的人流中,从舒适睡衣到轻便的布鞋,她事无巨细地为老人打点一切。
严凤英今年六十四岁,虽只比方颂声年长四岁,但岁月的风霜在她脸上刻下很深的纹路。早年艰辛的生活让她比同龄人更显苍老,现在又染了一头白发,看起来更是比实际年纪沧桑不少。
可她的身子骨却出奇硬朗,逛了大半天也不见疲态。方雅韵撒着娇,说外婆的腿脚比她还利索,自己倒是先累得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