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那蓝衣少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阿姝?阿姝!快去请医师!”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程姣仿佛见怪不怪了一般,从自己袖中掏出了一个雪白的针包来,趁着没人注意,刷刷两针扎入了那蓝衣少女的眉心和手腕。
“啊!”那蓝衣少女顿时痛呼一声,睁眼看清给她扎针的人是谁,又脑袋一歪,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闪开!”青年咬牙推开程姣,“你在做什么,你怎么敢在阿姝身上动针?若是阿姝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要禀报父亲母亲,好好治你的罪!”
坠星谷内仙门齐聚,为防止出现意外,各宗门也派出了很多医修作为储备。因此那受命去请医师的侍女很快就超额完成任务:她请了一位灵素谷的医修回来。
灵素谷的医修们救死扶伤,在整个修仙界也是有口皆碑的。
这位医修先是仔细检查了昏迷的程姝一番,取出悬丝为其诊脉,又看了看扎在她身上的那两根针,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这,你们是不是紧张过头了?这姑娘虽然天生不足,但身体没有大碍。何况你们在我之前已经请过医修了吧?这两根银针扎的穴位和力道都恰到好处,很有些火候,换成一般的病人早就该醒了……”
“…………”
整个场面再次陷入了寂静。
青年有些尴尬地道:“这、这位医师,您是不是诊错脉了?再不济,这两根银针怎么可能扎对地方?这可是我家中人随手胡闹乱扎上去的。”
这医修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即使被人当面质疑医术,她也没有恼怒。而是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裙摆说:“我从医十年,虽然不敢说是整个灵素谷的翘楚,这点医术还是有的。今天你多换十个医修来诊脉还是一样的结果。”说着,她眼中流露出一丝跃跃欲试的兴奋之情,“不过,你说这银针是你家里人随手扎的?听你的语气,那人之前还没有学过医术?看来她天生是个做医修的好料子啊。不知她有没有拜入仙门,对我们灵素谷感兴趣吗?”
青年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动了一下。
他恭恭敬敬地把那位灵素谷的医修送走了。
等人走后,青年才微微闭上眼,长吸一口气,然后睁眼问程姣,语气虽然温和,却透着一丝丝的凉气:“……阿姣,你是什么时候偷偷学的医术?”
程姣把手中的书举起来。
“这些医书,不都是家中的库存吗?”
……但哪有人只看书就能学会的!
若是医道如此简单,那那些医修们还苦心孤诣地学个什么劲?
青年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正想多说几句话,倚靠在他肩头的程姝却在此时悠悠转醒,眼神迷茫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难道我又犯病了吗……”
说着,她疲倦地合上眼,浓密的睫毛如蝶一般颤动,眼角似乎沁出一点湿痕。
“二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阿姝。你的病会好的,会好的——”
说着,青年转过头,望向程姣,目光中隐隐流露出哀求之色。
程姣默然地看着这一切。
两个侍女也惊恐地望了彼此一眼,最后以一种十分为难的眼神看向她。
半晌后,空中传来程姣没什么起伏的声音:
“……走吧,带上姐姐,我们暂且离席。”
程家虽是世家,但在这龙虎云集的仙门大比之中,却不显眼。因此这里的动静并没有引来太多关注。
擂台赛还在持续进行。
接下来就是金丹期修士的对战了——
在防御法阵的加持下,金丹期修士打起来虽然也不算是毁天灭地,但也算是风起云涌、险象环生了。
这里的险象环生指的是场下的观众很容易受伤。
甚至在一些比试开始之前,各宗席位上的法修们还会提前撑起阵法,庇护自己的宗门。
归藏宗这一片的阵法是荀妙菱布的。
于是众人只能看见荀妙菱似乎是一边打哈欠,一边挥手布置了阵法。她虽然也只是金丹期,但众仙门只看见空中一片月华倾泻,随后带着银色流光的银色屏障拔地而起,那屏障上还渗出的隐隐寒气——
其神识之强,其法阵之不可撼动,在阵法的界限稳定下来的瞬间,几乎所有的同阶修士都已经感觉到了,并且为之惊叹。
再之后,无论台上的金丹修士打的有多凶,那阵法都没有动摇分毫。
最凶的一场是由归藏宗无忧峰的姜羡鱼,对战青岚宗悬剑峰的姚相顾——
啊不对,现在应该称之为姚行之了。
姚相顾这个名字是他父母取的,取自“言行相顾”一义。是希望他能一以贯之,慎终犹始。
但他的师尊,君寒衣,却觉得自己这个弟子已经是个十足十的正人君子,有时候却活得过于循规蹈矩,于是给他取了个字叫行之。
意思是他只管放手去做就行了。
这对一个亲传弟子来说,是极高的赞誉。
三年过去,姚行之的外貌虽然也没什么变化——因为他与荀妙菱一样筑基太早了,但那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秀气之感一直没有褪去。但当他持剑站在台上的时候,也已经有了一股十分自然的强者气质:
端肃如剑,藏锋内敛,如渊之渟。
“姜师兄。”他平静行礼道,“多年未见,还请赐教。”
但荀妙菱坐在观众席上,却觉得姚行之这做派有些眼熟。
有些像他的师尊君寒衣。
虽然不是完全相同,但亲传徒弟嘛,多多少少会被自己的师尊影响到。
姜羡鱼还礼。
他仿若山巅高悬的皎月,周身萦绕着极致的清净。双眼明若秋水,仿佛能将人的影子和灵魂都清晰映照出来。
但荀妙菱却知道,姜羡鱼那个发亮的眼神,是又看上了一个值得切磋的对手。
这两年姜羡鱼就像是变了个人的样子,练剑实在是勤恳,用苦功的程度都跟她当初刚刚踏入剑道时相差无几了。他一改往日的咸鱼作风,导致荀妙菱差点以为他的道心出了什么问题——可他下的那些苦功却也有显著的成果,让他在短短三年内接连突破两个小境界,成了金丹二重境,可见他的道心并未动摇。
只能说,逍遥道,太逍遥。
不论是勤快还是偷懒,不论是想偏安一隅还是扬名天下,无论是清净度日还是虎斗龙争,只在他一念之间。
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
只要他自己觉得自在,那便自在。
至此,他的逍遥道境入“朝彻”。
不多时,两人开打。
只见台上剑招闪烁,光芒四溢。逍遥剑意与流星剑影相互交织,碰撞出一道道绚丽的火花,将整个坠星谷映照得一亮一亮的。
姚行之的剑刃破空,携着倾天之势倾泻而下,每一道剑光都在云气中擦出火星,宛如天星陨落。
泼天剑雨中,姜羡鱼毫无避其锋芒之意。他反手挥出一剑,这看似平静的一剑,不带一丝戾气,却有改天换地之能——似叫天光崩裂,世间万物仿佛都被这一剑拖入了无尽的虚无。剑气所过之处,姚行之剑下的流星竟似坠入深潭,在无色的涟漪中缓缓消融。
“……终究是姜师弟的剑意高了一筹。”观众席内,林修白满目赞许地点评道。他抚掌而笑,言语中大有快意之感。
虽然不知道他闭关的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但师弟上进了,是好事啊。
第60章
姜羡鱼和姚行之过了大约几百招。
只见擂台上两道剑光轰然相撞,激起的灵气乱流将方圆十里的浮云尽数搅散。
等众人看清他们的身形时,姚行之维持着送出一剑的姿势,而姜羡鱼的剑锋已经悄无声息地贴在他的颈侧。
剑身寒光凛冽,在姚行之的脖颈处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血痕。
姚行之深吸一口气,率先收了剑,道:“是我输了。”
姜羡鱼随后慢慢地拔剑收回鞘中,道:“承让。”
观众席上先是维持了片刻的寂静,随后响起了的喝彩声——
在观看金丹期修士比赛时,观众们大多都变得格外克制,不再像观看低阶比赛时那样肆意高谈阔论。他们不敢轻易对台上两位修士的优缺点以及战况进行评论。一方面,担心自己对战局理解不够透彻,贸然发言若是说错了,会沦为他人笑柄;另一方面,也害怕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哪位金丹期修士,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至此,一连三个大境界的擂台赛,都由归藏宗摘得了第一的桂冠。
“你们说,元婴期的擂台赛第一名不会还是归藏宗吧?”
“大概是。我赌归藏宗了。毕竟是仙门第一宗嘛。”
“……我只听说过仙门上三宗,何时有了归藏宗就是第一宗的说法?”有人不服气地道,“擂台赛而已,能说明什么?只能证明在这百年内他们宗内的精英弟子较多而已。”
“你就嘴硬吧。如今三宗之内,唯有归藏宗发展的势头正好,大有迈向鼎盛的趋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实际上,除了这些第一名之外,还有不少归藏宗的弟子参加了比赛,名次都不错。
相较之下,“上三宗”的另外两宗就略显疲软——玄黄宗多法修和器修,原本就不是长于武力的类型;而青岚宗内的新一代弟子有些青黄不接的意思,无法与归藏宗平分秋色。
已经发展到上三宗这种地位的宗门,若不能往上走,那就只能接受自己暂时的衰退。
俗语道“一叶落知天下秋”,今后,三宗地位必然会发生微妙的变化。
虽然大多数人都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但世人慕强,乃是天性。
有人兴奋地嚷嚷道:“什么时候轮到林修白和阚天纵的对决?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归藏宗拿下所有擂台赛的第一名了!”
在玄黄宗的席位中,阚仪皱着眉,目光寸步不离擂台。她隐隐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声,放置在膝盖上的双手攥成拳,单薄的脊背也挺得越发板直。
这群眼界浅薄的俗人……为捧着归藏宗,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她哥哥输给那个林修白了。
她哥哥可是元婴二重境,比那林修白足足高出一个小境界。那群人是瞎吗?!
“兄长,他们……”
她忍不住向阚天纵告状。
坐在她身前的阚天纵正在闭目养神。他广袖翩然,身姿挺拔如松,透着几分超凡脱俗的清逸,面容平静无波,淡漠得让人难以靠近。
“擂台胜负不会被流言左右。倒是你,这点小事就让你吹眉瞪眼,可见你心浮气躁,平日里的修身养性还远远不够。”
阚仪:“我哪有吹眉瞪眼了?!”
阚天纵手掌一翻,从袖子里掏了一个东西出来,递给她。
阚仪抬眸一瞧,入目竟是一面光洁的镜子,清晰地印照出她难看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