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墙坐在一只丝绒布的凳子上,脱了鞋子,卷起裤管,露出膝盖上的擦伤。
玛格丽特将浸湿的白棉手帕递给他。
“勋爵,别委屈了,自己擦擦伤口吧,擦完绑绷带,省的弄脏了。”
约翰抓起手帕,哼了一声:“那个该死的子爵还没替他儿子给我道歉呢!”
“乔治勋爵的鼻子差点都被打歪了,您还想要道歉呢?差不多得了吧……”
她转过身拧另一块手帕。
约翰知道自己下手重了点,十分理亏,他闻言哼哼唧唧,“谁让他骂我的!活该!”
盥洗室外,有脚步声,似乎谁与门外的仆人交谈了两声。
随后,门开了。
玛格丽特回过头,是索伦,他推门进来,又将门关上。
走到水盆边,他拿过拧好的手帕将指腹洗了洗,刚刚似乎蹭到了污渍。
玛格丽特往边上让让,警惕的闭上嘴。
索伦环顾一圈,将绷带拿出来,取起剪子裁了一段,他在约翰面前蹲下,把约翰膝盖擦伤处包裹住,系了一圈,打上结。
力道很重,约翰龇牙咧嘴喊疼,被盯了两眼,顿时就像鹌鹑一样缩起来,默默地扯下裤管,穿上鞋子。
“我……我保证我下次不会惹麻烦了。”他低下头。
索伦看这孩子的模样,笑了。
“我有说你错了?”
“他们给你准备了干净的衣服,去换吧。”
约翰没挨骂,喜出望外,期期艾艾地起身,朝门外走去。
玛格丽特下意识跟上,被叫住了。
约翰转了转眼珠子,赶紧溜走。
“您还有事?”
玛格丽特回过头,头皮一紧,低眉想了一圈,也学约翰赶紧认怂。
“今天……是我没有看好约翰勋爵,我有错误,保证下次一定好好拦着,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索伦没说什么,拿起金属剪刀,将纱布又剪了一截。
“伸手。”
她愕然,抬头,伸出手心。
这是刚才地上擦到的,破点皮而已。
索伦的手指上戴着戒指,是他祖父留给他的,素圈银戒,刻着一圈字母。
手指修长,动作果断,没有触碰到她,三两下便挽起了伤口,打成活结。
“倒是多亏你拦,否则,乔治勋爵也不至于伤成那样。”
他看着玛格丽特,不加凝视,只是淡淡的讥讽着,深蓝色的眼,看什么都平静如水,转身走开。
玛格丽特略显僵直,她将手掌垂下来,握了握。
很显然,被他这话刺到了。
“就是故意的。”
“用血汗和双手赚来的钱,凭什么就低人一等?又有哪里肮脏了让人这么骂……”
玛格丽特摩挲着并不适应的纱布,就像掩盖着谁的自尊心似的。
她现在拿的薪水,就是为照顾约翰,当然包括罩着他,不让这小子受欺负。
看索伦这态度,应当也是赞同维护自家人的。
不过,她很疑惑,索伦为什么能知道雷诺子爵有个私生子?难不成他认识?
索伦耳力不差,临门之际,听了她的嘀咕,脚尖稍微停顿。
紧接着,恢复如常,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老旧的门板“吱嘎”一声,又“砰”的一声关上。
今天这么一出闹剧过后,想毫无芥蒂的社交是么没指望了。
玛格丽特跟着去了子爵府的仆人大厅,三两下填饱肚子,上楼时就看见马车夫们在套车。
想是不欢而散,午餐过后就要回家了。
等她回到约翰勋爵身旁,午宴已经结束,大家兴致缺缺打算各回各家。
唯有夏洛蒂小姐骄矜地同罗萨德点了点头。
一行人返程回到法尼奈,已经是下午,山谷飘起小雨,庄园外就如同玛格丽特刚来时一样迷雾缭绕,路旁枯枝滴着水珠。
她下车前戴上宽檐帽,忙前忙后,撑着伞将约翰勋爵送进住宅,与尤妮换了岗,简单交代了事情经过。
尤妮也猜了个大概,叫她赶紧回去换衣服。
玛格丽特回到排屋,进了宿舍,哈洛特也在,她刚替她们两个领完这周的工钱。
属于她的那份放在桌上,几枚先令而已。
玛格丽特看着那几个钱,都害怕一个喷嚏打不见了。
她锁了门,抬手解掉身上一切沾了雨水变湿润的衣裙,只剩内裙包裹着身躯,又取出干燥外裙换上。
哈洛特正在窗边补东西,回了头,瞧见玛格丽特的手。
“怎么?出去一趟还伤着了?”
“没有,擦破了而已。”
她扯掉这条多余的纱布,揉成团扔在桌角。
……
第18章
秋雨将山谷中的温度再一次降低,晨起时点上灯,只见铁丝框住的玻璃窗一片模糊,连黎明的晨光都遮住了大半。
哈洛特在衣柜里翻找厚衣裳,玛格丽特打了盆热水回来,一路冒着白乎乎的蒸汽。
这鬼天气,莫名催的人手脚更快。
“玛格丽特,你知道吗,我刚刚经过阿曼特的房间,她门敞开着,一股暖气钻出来,想是有炉子用吧?”
玛格丽特用热毛巾将脸烫了烫,皮肤恢复了知觉,“蒙斯坦夫人出门去了,她没跟着去?”
“没去,听说是蒙斯坦夫人不叫她去,带了身边做发型的女仆。”
哈洛特贼兮兮的笑笑:“看来,阿曼特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玛格丽特看出她在想什么,拧了毛巾,气定神闲的:
“你要不也去试试抢珍妮的位置?”
哈洛特将纽扣拧合,“我又不傻,在卡洛琳小姐身边久了,说不定等她嫁人之后就能直接做管家了。”
干仆人这行的,要么做好本职工作耐心等待升迁,要么就是短时间内挤掉头上的人,让对方永远都翻不过自己。
怪不得阿曼特气的门都没关好。
蒙斯坦夫人这一去兴许就是小半个月才能回来,要是做发型的那姑娘能不出差错哄好人,到时候她黄花菜也凉了呀。
今日一早,玛格丽特和哈洛特在仆人大厅吃早餐的时候瞧见了生面孔。
穿着脏兮兮的靴子,非制服的粗糙呢子套装,胡子拉碴头发花白,一看就不是庄园里的人。
庄园里的马车夫一般穿制式版型的深蓝色天鹅绒燕尾外套,长靴子擦的比镜面还光亮,且都很年轻英俊。
问了才知道,是镇上爵士家的人,来给老夫人送信问候,叫男管家请来仆人大厅休息喝茶了。
那老仆人与旁边人交谈,三两下就被套出来目的。
说是,爵士大人打算在纳德维丁镇上修建一个赛马场,想设立奖项,吸引周边几十个农场主每年参与,吸引旅客来这里游玩,也带动更多的生意。
纳德维丁风景如画,每个季节都有各地的富人自发来游览。
也就算是,爵士有个对于温菲尔德家族来说非常小的项目要拉投资,反正资源就在身边,他来试试老夫人对此感不感兴趣。
玛格丽特把这事听进了心里,想着写信让人捎回家去,告诉姨妈一声。
既然要大兴土木,肯定少不得需要物料供应什么的。
昨晚了每日清晨的例行事务,等约翰勋爵自己从被子里爬出来。
玛格丽特在储物间取了信纸和笔,将这个消息写了下来,打算下午就打听打听,有谁请了假要去镇上买东西,顺便帮忙把信送回去。
她躲在角落写完了信,约翰也自己把衣服穿好了,正在洗漱。
“今天我都有什么课程啊?”他问着,一边在镜子面前对比玛格丽特搭出来的两套衣服哪个更好看。
玛格丽特想了想:“原本是梅尔小姐的课,但昨天罗茜说索伦先生上午有空。”
她露出祝你好运的抱歉表情,约翰顿时就垮了脸。嶽戈
约翰“噢”了一声,什么衣服也不挑了,丧着脸抓起一件就穿。
上午,又开始下小雨,雨后的泥土味,草木的腐味,混合着书房的纸页味儿,就像潮湿空气中的投影。
玛格丽特站在门边当门神,闭上眼就能想象出来此时此刻周遭的环境。
书房里为了防火没有设置壁炉,但索伦还是只穿着件白衬衣,套了呢绒马甲,捧着一本材料学书籍坐在远处的沙发上翻看。
倒霉的约翰坐在桌边,掰着手指写最基础的式子,时不时抓一抓脑袋,头发都快成鸡窝了。
纸面翻页声时不时传来,具有一定的节奏,很催眠。
就在玛格丽特昏昏欲睡时,玻璃瓶的触碰清脆碰撞声使她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