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罗茜没有打开这些堆积在角落的箱子,她在房屋里倒水洗脸梳头,玛格丽特默默将自己的两口箱子捡回了屋里。
她合上门,透过墙上挂着的水影镜,看见自己整张脸都因为几乎一整天的周车劳顿而泛着死鱼一样的白色。
门外有人敲门,送来一桶热水,这一点小恩惠实在令人感激。
然而,明天上午又得早出发,下午经过格兰瑟姆,又是深夜,就能到剑桥。
玛格丽特将水桶提进来收拾了一顿,累的脑子转不动,劝着自己好好休息,最多大后天下午,伦敦也就到了。
洗完澡,浑身皂香,她穿睡衣靠着有点吱呀作响的床头板,桌边点着烛,房间里倒是没有霉味。
不知道怎么,窗户被吹的“哐哐”响,玛格丽特又想起那伴随着寒风拂面而过的,极其淡的龙脑香。
低头,她伸动手腕够去桌边蘸黑了羽毛笔尖。
用一本薄书垫着便条,在膝头纸上写下‘十二月即将来临。’一行字,
不过,刚写下,房门就响起来,她收拾了便条下床举着蜡烛去开门。
是那个做事小心翼翼的女管事,特地拿了四五种嗅盐瓶和三四种安神草药过来给玛格丽特选择。
她花五分钟选好了,又关上门,苦笑一阵将蜡烛吹灭了,卷进被子里睡觉。
这里的女管事,她起初觉得,这人看起来态度小心翼翼的,应当是靠得住。
但实际上呢?这种性格却又是什么事都干不利索的。
不过,玛格丽特认为自己看人的目光一向不准,有许多她都是管中窥豹,看不具体。
……
一夜过去,重新天明,晨光朦胧,白色雾霾中朝阳的晕染出一点红色,倒映在稠绿的池水表面。
马提拉夫妇依依不舍地将梅格与索伦送出府门,贴面吻别。
玛格丽特与罗茜清点完行李数量,发觉车顶又多出来几口箱子,这是马提拉夫妇送给他们的礼物。
上了车,玛格丽特从包里拿出嗅盐瓶递给梅格小姐。
梅格十分受用,问她父亲是不是谢菲尔德的人。
“是的,在他去世之前,我们一直住在谢菲尔德。”
马车已经出城去了,朝着南方前进,直到与阴晴不定的天气和寒风诀别,进入英格兰南部稍微干燥些的田野。
既然梅格小姐愿意听,玛格丽特就将原身与父亲在谢菲尔德的生活讲给她听。
用一个局外人的口吻,平铺直叙,但平淡温馨。
梅格就这么静静的听着,莫名其妙的感性起来,她揽着玛格丽特的肩膀:
“你是个好孩子,我也像你一样想我的父亲,如果他在,我肯定会更幸福。”
玛格丽特还得反过来安慰她,点头说道:“别伤心,梅格小姐,只要我们有本事好好生活,他们在天堂总会欣慰。”
梅格怔了一会儿,微笑起来:“你说的对。”
林肯郡,格兰瑟姆的下午。
虽然还是冷,但有一阵暖阳从云层里冒出来,使得恍惚间感觉这座历史悠久的小城就像还滞留在秋季。
远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哥特式教堂披着一层金光。
车轮碾着纷飞的落叶,一行人在这座牛顿故乡暂停,打算找个餐厅用餐。
“梅格小姐,这里气候好了,晚上就能到剑桥,您大可以在附近转一转,后面的路程不着急了。”
男管事来敲窗,根据这位主子的身体情况做了时间调整。
梅格小姐与车上的女仆们都不介意落地转一转,纷纷同意了。
在沿街的餐厅里简单一顿午餐后,梅格小姐叫上索伦,打算与玛格丽特一起去附近的教堂看一看。
反正是冬季,依旧是冷的,不过街头的钟楼里传出响声,才两点。
冬季的教堂内光线条件更坏了,教堂前的小广场空空荡荡,教堂内彻骨的冷驱赶尽了衣衫微薄的穷人。
只剩零星穿着厚实且纤尘不染的富人,也就是像他们这样的人,才会放弃享受外面的冬日余霞,漫步进高高的拱顶建筑里。
玛格丽特忍不住四处打量这座宏伟的建筑,她透过精致富有艺术感的窗户望出去。
扭头,又看见附近有一位穿着体面的妇人走进了这角落里尚且保留的小忏悔室。
过了一会儿,梅格也丢下二人走了过去。
玛格丽特与索伦都没有催促她,他们在圣龛附近停下,没有交谈,只默默观赏雕塑。
面前经过一位衣衫有些薄的老媪,她似乎是要替自杀的儿子忏悔罪过。
嘴里念念叨叨,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一会儿扯到家里的牛犊子,一会儿又扯到她的儿子。
玛格丽特终于忍不住笑了。
索伦目测着一根石柱,他听见声音,扭头问她在笑什么。
她示意着那个发疯的老媪,十分吝啬同情心。
“我只是不懂,连命都不想要了,选择自我了结的人,还会怕下地狱吗?”
索伦注意过去,想到些什么记忆,语气淡淡的:
“或许活着对于某些人来说更艰难。”
“死亡就意味着定局,身前事任人涂抹,实在不划算。”
“还不如赖活着,至少还能为自己辩解一二,要么大家都别好过。”她不禁感叹,往边上挪开。
他看着她走向从忏悔室里出来的梅格。
身前事任人涂抹……
这确实像是写出了那些桥段的人会说的话。
没有任何信仰可言,其实也不敬畏任何事情和尊敬任何人。
空气里弥漫着沉默的气息,影子拉扯的很长,他恍若未闻,隔了几步各自转身。
玛格丽特上前挽好梅格的胳膊。
转了一圈,大家都感觉舒服多了,至少小腿肌肉不再麻木,玛格丽特与梅格小姐上车,随后继续出发。
一路向南,夕阳一点点顺着天际线落下,天空变成蓝调,然后像糊掉的锅底,彻底乌黑了。
到了剑桥城区,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温菲尔德家族在这里也置办了宅子,就在学院附近。
通常是索伦的住处。
不过,他一般图省事,住在学校提供的住宿,只是偶尔来这里接待来剑桥看望他的亲人与朋友。
近两年,凯尔和劳伦斯上了大学,放假时也会来这里住几天。
……
第45章 二更
在夜幕中,马车驾过一排整齐的沿街漂亮房屋,这些房屋并非独栋,而是连成片的,高度都差不多均等,干净整齐,十分气派。
玛格丽特陪梅格小姐从正门口下车,进入正门,马车被车夫赶去了房子背后的一条小街。
那修建了同样整齐的排屋,与哈罗盖特温泉别墅后院的排屋差不多,底层是马厩,上面住仆人。
玛格丽特进了门厅,悄悄观察着这里。
门厅的墙壁上有所有家族成员的画像,实木地面,地毯踩起来感觉不厚,屋里的陈设很干净,简单。
墙布上有浅浅细细的银色图案。
侧厅的一角有个书橱,门厅的尽头是一座旋转楼梯。
索伦见到男管事凯迪先生,与他去储藏间里查看买回来的古董。
计划中,明天上午他会带着这些东西出门访问几位先生。
又或许会被留在别人家住一晚,所以,他们至少得后天一早才能出发去伦敦。
玛格丽特伴随梅格小姐上楼,在女管事凯迪太太的带领下,进入了二楼尽头一间舒适的卧室。
这里看起来刚布置过,梅格十分友好地询问凯迪太太她们已经多久没见过了。
“梅格小姐,我想大约已经快三年了吧?”
“是,自打汤弗莱太太病了,你就搬过来主持事宜了。”
梅格小姐解开外套,在梳妆台前坐下,玛格丽特去把壁炉添的火更旺盛了一点。
“她今年多少岁了?病好些了吗?”梅格小姐摘下脖子上的项链,放在桌台上,随意地询问着。
“快六十了,病还是那个样子,不过老了,头脑有些不太清楚了,总是夜晚起来转悠,我不得不叫一个小女仆把她看着。”
梅格小姐蹙眉,这位汤弗莱太太是她大嫂从娘家带来的女管事。
自打多年前她大嫂去世后,这位老仆就一直照顾索伦在外面上学。
大约两三年前,她就老的生了病症,什么活儿也做不了,只能住在后面排屋里养着。
她从前没病就不爱说话,如今又生了病,更不爱说话,脾气古怪,有的时候连医生也不看。
现在不过是养老罢了。
梅格摇头,想了想,欲言又止,她总感觉,汤弗莱太太好像知道些什么她不知道的。
承认,这个家族里她还不明真相的秘密只有一个。
沉默了半晌,梅格问凯迪太太这里有没有她以前住留下的旧冬衣。
凯迪太太点头说有两件,问她是要拿出来穿还是怎么样。
“找件柔软洗出来,我明天穿。”
梅格带出来的衣服布料都很厚重,毕竟北方下着雪,没想到南方这两天还出太阳。
玛格丽特闻言,跟着凯迪太太去旁边储物间找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