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点头。
那老妇人是真好心,特意从自己与丈夫的发家史开始说:
“最开始我们住在白教堂附近在一个鞋店做工,那地方到处都是扒手,时不时某条巷子里就发现一具醉鬼的尸体什么的。”
“那虽然地方便宜,但不安全……千万别住那儿。
“你至少得在干净安全的区域找间房子。”
然后,这位老妇人又谈起她和丈夫一起开补鞋小摊儿赚了钱,几年后来这附近盘了一间铺子,辛辛苦苦几十年最后在圣詹姆斯广场附近买下一幢价值七五十百英镑的小房屋的故事,纵然他们家至今还在还银行贷款。
玛格丽特想,大概伦敦的大部分中产者都拥有同样的人生叙事。
她又问了这位老妇人她家附近租房的价格和治安如何。
这好像又捅了话匣子。
“噢,姑娘,如今我家的二楼正租出去,那是个三间卧室带客厅的套房,还有盥洗室和壁炉,每周只要十一先令。”
玛格丽特大概算了算价格,一个月就是四十四先令,一年就是二十六镑。
好嘛,看来合同期十周的稿费确实刚好付清一年的房租。
如果想穿衣吃饭,至少一年签两次合约,如果想攒一笔钱,那就得签三次合同。
算算就是三十周过去了,可一年才多少周呢?
她想想就觉得难熬,也怪不得女管家担心她侄子饿死了。
不久,玛格丽特就抵达了与罗茜约定的那座剧院门口,她下了车子,看见罗茜同样一脸沉重地站在路边。
附近游人如织,剧院门口的街道有许多人摆摊卖据说是法国运来的鲜花。
这正说明附近是绅士小姐们约会的圣地,有城市公园,有各种珠宝店,绸缎店,古董店还有许多剧院。
好吧,跟女同事约会也是约会,玛格丽特上前朝罗茜打招呼。
“怎么样?事情都办完了吗?我们是先去买东西还是先看戏?到晚饭时间之前回去应该没问题吧?”
玛格丽特心情好,嘴角不自觉扬起来,在身旁的花摊上东摸摸西看看。
罗茜身上揣着一笔巨款,这才恢复往日轻松的模样,“先购物,你还记得哈洛特要买什么吗?”
“记得,我列了单子。”她从口金包里拿出长长的清单。
这上面除了哈洛特要的东西,还有她打算买给自己,以及给姨妈和梅兰妮她们的圣诞礼物。
玛格丽特的预算不多,她们二人边走边说。
“先买缎带,前边儿好像有个餐厅,待会儿我们去试试。”
“好,这里是缎带店吧?好漂亮。”
玛格丽特对着一扇橱窗里的各种缎带花的摆设发出感叹。
她两辈子的实际年龄都不超过二十岁,对这种漂亮东西没有任何抵抗力。
进店去,玛格丽特紧着预算仔细挑选了几码,“这个用来镶帽边,这个用来镶裙边,这个用来给手帕封边!”
她趁着冬季纱料的丝带降价,购买了一些,又买了一种价格有点昂贵的,深蓝色缎面上有小朵绒面花点缀的缎带。
这种款式的售价比点缀米珠的款式要便宜五个先令。
过后,她们便进入了餐厅。
在伦敦,地位上流的人家都不习惯吃午餐,而是会在八点的早餐后两小时吃甜品,两三点用下午茶,七八点再来一顿晚餐。
中产阶级大多沿用这种习惯,但需要坐班的人,中午会吃一顿便餐。
在温菲尔德家,私下是有中午用正餐的习惯的。
但凡是兜里有两个钱儿的穷人,也必然会出来吃饭,而不是自己做。
实际上,这个区的物价即便是自己做饭,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面粉,谷物的价格很高,十便士未必能买三块面包,肉类和水果更是有钱人的消费品。
上流社会推崇下午茶,更证明甜品点心,红茶牛奶,更是奢侈的生活方式。
普通人只能找个偏僻点的酒馆,一块小三文治加上一杯烈酒只能囫囵顶饱,要花上四五个便士。
稍微得体一些的餐厅,一顿有肉有菜有主食和甜品的正经午餐,价格大多超过一个先令,也就是普通人整天的薪水。
在伦敦生活,没有十镑,一年光是面包也吃不饱。
不过,玛格丽特依旧不太为自己的未来担心。
她心里有一张关于生存的表格,简单的加减法算来算去,她的能力刚好可以自给自足。
如果不是自身能力给的安全感,恐怕午餐时的烤鸡腿都不会加。
值得庆幸的是,纸媒是现在唯一的通讯方式,市场庞大,虽然削尖脑袋往里钻的人不少,但她上辈子就能在信息发达的社会成为镇圈太太,也不是没有两把刷子的。
午餐后,她们二人转角去了下一家卖帽子的店铺,哈洛特说的那种款式的女帽只有这里才有。
这一顶下来,那小妞两个月的薪水都花完了。
逛了一圈下来,玛格丽特的空手提箱也满载,她们进入剧院,在售票口各花五便士买了出名剧作家年末大戏的票。
这会儿便朝剧场里走,玛格丽特一路都在问人打听这戏已经演过了多少场次,为什么观众这样多。
“这可是伍尔诺先生写的剧本,摄政王都是他的忠实观众,伦敦谁没来看过他写的戏剧?”
一位路人解答了玛格丽特这个乡下人儿的疑惑。
……
【作者有话说】
所有作家角色都架空,勿考据
[垂耳兔头]晚安。
第50章 一更
下一场表演半小时后开始,玛格丽特与罗茜顺着大多数人群的脚步,从楼梯往席位移动。
这座建筑物地下有三层楼高,她们的座位在底层边角上。
下了几阶石梯,一股腐朽的闷味儿混杂着香水味,与人群中的体味混杂,附近还有人举着廉价的雪茄在抽。
就连地板也黏黏糊糊的,玛格丽特捂着鼻子,不由地感觉损失了两份体验感。
这家剧院的规格算是中等偏上,场内最便宜的边角座位,只要五六个便士,稍微靠近舞台,就要一先令以上。
二楼的阳台包厢坐席观看视角最佳,但是贵宾制,不对外出售。
她抬头四处打量了一会儿,与罗茜在拥挤的位置勉强坐下。
四处喧哗,耳膜内声音拥挤,偏又黑漆漆的,让人感觉像是在某种昆虫的巢穴中,顿时产生短暂的抽离感。
楼上那些宽敞的座位一看就知道很松软舒服且干净,空气质量也比下面要好。
坐了大约十分钟,玛格丽特身边的位置,有个穿二手呢绒外套,戴了颜色难看的帽子的男人坐下。
他看着分外紧张,一时整理不合身的外套,一时摘了帽子又戴上,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还清欠账”之类的话。
措辞半晌,他终于等来一位稍漂亮些,穿着深色绒面裙戴着项链的金发小妞。
这位小妞来到后,那男人就一直在哄劝他身旁的那个戴着项链的小妞跟他去苏格兰私奔。
那位看起来十分犹豫且恐惧的小妞启初并没有答应。
原来她父亲是开金箔店的商人,身旁这男人是店里的镀金学徒。
这位小妞十分害怕她私奔后父亲会嫌丢人再不让她回家了。
玛格丽特聚精会神听着,结果不出两分钟,这小妞被劝了一会儿又改口答应了。
玛格丽特心里绷着的弦总算是断掉了,她扯了扯嘴角,又对这种肥皂剧情节感到索然无味,于是拍一拍罗茜。
“我去方便一下,照看会儿箱子。”
罗茜点头:“去吧。”
说完,她起身艰难的从几排座椅中走了出来,这一路上不知说了多少句“请让一下”总算是脱离了苦海,离开了巢穴。
顺着边角宽阔地阶梯往上走,公共盥洗室在一楼,她却没有去,而是停留在过道的围栏边透气。
这儿有许多等人的观众,可以看见对面售票厅后侧的小门厅,站着许多侍者,他们从另一道门引着几位贵妇人模样的女子往楼上阳台包厢走去。
玛格丽特顿时来了兴致,目不转睛地观察她们。
当为了写作积攒素材的时候,她通常会打开身上的一切知觉去体会这个世界张驰的毛孔,记录下每一种感觉。
过了一会儿,抱着木盒子卖糖果和一种果干的小孩在侍者的驱赶下到处乱窜。
玛格丽特观察了一会儿,把所能见到的一切情景都在脑子里转化成文字,将其归档储存。
于是,又盘算起她手头有多少差事等着完工。
帕特森爵士那里大约还剩十二三篇故事,给普森先生寄的试稿就做两篇算,明年签完合同,要写剩下的八篇。
她要是想早点出版《玛德娜夫人》再怎么也得在三四月之前写完全文的初稿,再修改几遍,完成定稿。
待《万花筒》上架后,就可以直接将定稿拿出来找普森先生谈了。
这些作品全都换成钱之后,兴许她也能买上两件那种漂亮绸缎做的裙子穿。
不过,她写作赚钱这事儿是迟早瞒不过姨妈他们的。
毕竟这些稿酬与老老实实当女仆的那点薪水比起来实在是太多了,多的她无法找借口掩饰。
只能等与普森先生签了合同,从温菲尔德府上辞工,再去向姨妈她们坦白,会更容易被接受。
辞掉铁饭碗还想不被家里人忧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吃上另一口金饭碗。
她想到此处,发觉身边人越来越少,便打算回到坐席里。
刚一扭头,玛格丽特又忽然把脸转回了方才的地方。
对面的小门厅里侍者带着三五位年轻人往楼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