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她反应过来,瞬间把其他东西都抛在脑后,脑子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心口感觉一颤,似乎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那些被她一直抑制住的感觉,就像海浪一样席卷上来,让整颗心都湿哒哒的。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
“我们的关系,距离,包括我,我有一个那样的家庭,我的感情对你来说,算不上是好事。”
他伸手,拾取起她的手指,温热的触感瞬间十指连心,玛格丽特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
“但我喜欢你,这份喜欢已经延续很久了,如果不让你知道,我会觉得我自己十分龌龊,懦弱。”
“我不想许下不能兑现的承诺,或者强迫你接受我的感情,这是一种更无耻的行为。”
“可是,可是玛格丽特,你看看我,现在我已经没有理智了。
希望你可以原谅我的自私,即便是不接受我的感情,如果你能接受,我愿意付出我能付出的一切代价。”
他紧紧地收紧她的手指,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的稻草。
“告诉我。”
脑海中,许多的画面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到现在,他垂眸,等待着被拒绝,等待着掌中的温度流逝,等待着她的拒绝。
仿佛这样就可以获得安宁。
玛格丽特听着他这种近乎不留后路的告白,瞬间就从肠子里翻出了在这个树林里曾经告诉过自己的话。
她曾经对自己说,现在感情并不是最重要的,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她不能……
玛格丽特张开喉咙喘气,感受到指腹中他的掌心温度,紧张到溢出来的汗水。
她不禁为自己感到困惑。
玛格丽特,你一直以来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吗?你难道真的能一点错都不犯吗?你是个人,又不是被设置好的纸片,哪怕错了,那又怎么样?
人活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呢?路途中的曲折风景,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索伦看着她似乎陷入思索,或许是在思索如何拒绝,他的心脏已经在这种漫长的沉默中恢复了平静。
最后一颗烟火飞上天际,玛格丽特的目光陡然从滞涩变得澄澈。
她踮起脚,抽出手指揪住他的领结,将一切一切都踹去了九霄云外,吻上了他的脸颊。
索伦僵住了。
等他回过神来,这个不知道算是什么的亲吻,已经离开他的脸颊。
“索伦,两个月,就两个月,我只留在你身边两个月,我们就只单纯的……享受感情。”
她往后退了一步,闭了闭眼,似乎把自己说服了。
“那两个月之后呢?”他为她的话语感到不可置信。
她是否会错了意,是否误解他,但又或者这就是她的答案呢?
“两个月之后,我要离开北方,未来前途未卜。
所以,我也不能给你任何的允诺,不能答应你任何事情,在那之后,你自然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说,。”
她转过身,不去看他的表情。
“既然你喜欢我,那我就接受,但是,我们的感情只能存在两个月,你必须什么也不问我,在那之后,也不能拦着我离开,既然你自私,那么也要承担我的自私。”
“这就是你要为你的感情付出的代价,你能接受这些要求吗?”
她回过头,不预设从他嘴里听到任何答案,她知道,她已经图穷现匕了。
索伦半晌没有说话。
黑夜中,他的轮廓一动不动,仿佛定格,瞬间灿烂的烟火已经完全熄灭,四目之下只有漆黑,仿佛一种诅咒般笼罩着一切。
“我答应你。”
“这些要求,我答应你。”
他听见自己是这样回答她的,然后,他睁开眼,冷静的出奇,再次抓住她的手腕,仿佛饮鸩止渴的靠近她。
玛格丽特敛眸,任由细密的吻落在额头,脸颊,耳廓,然后一点点收走,他踩着松软的腐土退后一步,告诉她,晚安,然后他转身朝庄园的方向走去。
玛格丽特从沉溺中抽离。
她盯着丛林中的影子,盯着他,一点点远去,直到没有踪影,直到与漆黑融为一体。
……
第75章 一更
庄园内,还远没到散场的时候,人群还意犹未尽地聚集在一起。
小提琴手们时而奏出悠扬欢快的曲调,烟火秀后庆祝的氛围弥漫在宽阔,宏伟的建筑中,好似渲染出一场金色梦幻,喧闹的近似虚无。
索伦沉默的穿过一扇门,长廊,楼梯,感觉意识一片燥热,迷惘,恍惚的分不清谁是谁。
劳伦斯刚与跟某个姑娘跳完第二支舞,他正领着这姑娘在二楼四处乱逛看画,迎面就与大哥撞上。
他看起来失魂落魄,秩序崩塌,已经失去了任何与人交流的能力,就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一样,头也不抬,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反手将门重重砸上,上了锁。
劳伦斯从未看见过他这种样子,心里一惊,但却不忘记安慰身边的姑娘,“……他应该是喝多了。”
盥洗室,掬起几捧冷水扑上脸颊,刺骨的冷瞬间勉强熄灭了躁意。
水渍将上半身浸透,衬衫布料紧紧包裹着身躯,水珠顺着发梢从鼻尖滑落,他双手撑在台盆上,从窒息感中找到求生的欲望。
瞳孔散焦,任由刺骨的感觉一点点消逝,抬头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终于冷静下来。
为什么是两个月?
他为这个期限此感到困惑。
在那个温暖的吻落在下半张脸颊时,他还以为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他有许多种手段可以让他们拥有名正言顺的婚姻关系,无论是否被看好,无论长辈是否接受。
他还是相信事在人为。
只不过,欢愉还未在心中铺开,就被宣判了缓刑。
她没有说愿意,没有表达是否对他有一样的感情,或许只是想“享受”。
给下两个月感情的期限,像是行刑时刀锋冰冷的镇痛,然后,两个月之后,她看样子就打算永远的离开他。
什么样的感情要以分离为目的的发展呢?索伦大概明白了玛格丽特心里想的。
她大概是把他们的关系放在了情人这一个位置,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要做他的妻子,才会立马说出那些话,即便她有对他好感,也是他更加多情了。
可为什么是两个月?
索伦忽然发现自己还不够了解她,但如果当时不同意,他怀疑是不是会连这两个月都没有了。
在那之后,她要去做什么呢?他会知道的真相又是什么呢?
索伦忽然想起来,自己也失去了提问的权利,他不能问。
脱掉浸透的衣裳,他重新换了衬衣,将脸上的水渍一点点擦拭干净,湿润的眼睑睫毛在烛光下颤抖着。
……
清晨,庄园里的仆人们开始清理盛宴后的残羹冷炙,将一切欢腾过后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
玛格丽特很早就跟随奈卡莉太太一起参与将器物清点归位的工作。
她在仓库里核对瓷器损坏的数量,盯着纸上的数字出神,好似头脑还因为整夜的失眠而刺痛。
当太阳照常升起,慢慢从玻璃爬上来时,玛格丽特还以为自己昨天只是做了一个梦,世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
但只要一闭上眼,那种密密匝匝的感觉就仿佛又重新浮现在脸颊之上。
那些烟花,告白,她就又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就好像一种生物的本能反应。
它在告诉她这并不是什么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总而言之,玛格丽特对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没有任何的意外,她很快就接受并体谅了自己。
她确实喜欢他。
为了这点喜欢,与索伦做两天情人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至少比从未有过要安慰人。
况且在最后关头,她把理智给拉了回来。
这只是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不会对早就许下的大计划有任何影响。
自己虽然喜欢他,但有些东西不能光凭一个人的喜欢和牺牲,她有更重要的人生课题需要完成,不会只单纯围绕着喜欢谁来消磨光阴。
两个月之后,他恐怕就没工夫来纠结与她的这点感情了。
玛格丽特十分镇定的揉了揉眉心,活了两辈子了,死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东西真的舍不下?
她知道,索伦是个能遵守条约的人,他会说到做到。
玛格丽特叹息,有种一切都早已被命运注定好的错觉。
“怎么了?昨天没休息好?”奈卡莉太太也打了个哈欠。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偶尔的颠倒,毕竟那些宾客们直到后半夜才开始离场,有的还在庄园的客房睡了一会儿,直到清晨才离开。
“还好……这些的数量都在这里了。”
“嗯,你去休息吧。”奈卡莉太太瞧着她有点不对劲,以为是太疲倦。
随后,玛格丽特便点头回到房间,休息到下午才起身。
她一如往常地阅读,将已经写出来的稿件修修改改,又思索着下一篇《粉眼》的大纲。
玛格丽特打算第二个故事来写悲剧,毕竟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悲剧收尾更能挑起读者的深刻记忆。
……
到了傍晚,她才如同往常一样,推开索伦的房门,与助手简单的交代点工作,处理一点助手拿不了主意的事情。
目光掠过起居室,空无一人,唯独书房的门掩着。
昨天她的态度太过强硬,玛格丽特不确定会不会伤人,她有些关心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