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犹豫刹那,想了想,现在好歹也是情人关系,内心已经承认自己在乎,无需躲躲闪闪和自我掩饰。
便推开门,听着“吱呀”一声,慢步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是一片乱糟糟的书桌,满满登登的堆着各种文稿,资料,然后她把眼睛往一侧挪,果不其然看见他站在窗边,正在休息,眺望远处。
玛格丽特反手将书房锁上,走到他身后,做了似乎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情。
索伦正在出神,忽然身体一僵,知道是她,又忽然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腰间,多出来一双纤细的胳膊,紧紧收拢。
她从他身上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十分幽淡,令人难忘,好似某种小说里写的信息素一样,吻合了基因的偏好。
索伦顿时耳根发热,心里软成一片海洋,他回过身,捧着她的脸颊轻轻吻了吻额头。
“我想了一整夜,玛格丽特。”
她松开手,仰起头看着他,略带疑惑。
“想了什么?”
“我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完成你的要求。”
如何度过这无比珍贵的两个月。
他的手掌揉着玛格丽特的脸颊,目光盯着她,口吻有些妥协的意味。
索伦凝望的目光里闪过许多情愫。
“我们一起去旅行,这周末就出发……直到三月中旬,再回约克。”
玛格丽特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他提出来的地点,大致是从曼彻斯特出发,沿着与威尔士相邻的路线一路到英格兰南部海岸。
那里有白涯,海水浴场,各种令人难忘的美景,是许多年轻人婚后选择度蜜月的南方。
索伦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想,只当是自己永远一场为期两个月的婚姻。
创造够足以弥补未来终身不婚时可以怀念的回忆,他同样具有私心。
如果,如果玛格丽特未来再也不会与他相遇,那他也要她关于他的记忆永远刻骨铭心,无法忘却。
他要她未来遇到的任何人,无论旁人给她多少感情,但凡触及温情,都能想起他来。
如果未来某年某一天她后悔了呢,如果她还想来找他呢……
玛格丽特怔了一会儿,似乎面对一股强烈到无法承受的感情,可她内心并不抗拒这个提议。
只想没有想到,他的心会这么……细腻。
这对她的写作计划并没有什么影响,甚至还有益处,可以用来填充等待编辑回信漫长时间,玛格丽特思索着,点了点头。
她答应了他的请求,又列出来一些想去的地方。
他们来到书桌前,就如同这个世界无数的情人一样商议着这些琐事。
浓情时分,索伦捧着玛格丽特的唇角吻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动。
十分的青涩,不太熟练,小心翼翼的,就好像品尝一块味道微酸的柠檬,且不敢过多。
半小时后,劳伦斯抄起二月花来寻找索伦,他敲了敲书房的门框,不一会儿,玛格丽特替他开门。
“索伦!我还以为你在休息呢。”
劳伦斯在书桌边坐下,玛格丽特正在整理文件,索伦坐在书桌后,听劳伦斯疑问他为什么昨天上楼时那个样子。
“没什么,有点喝多了。”
索伦解释着,他正襟危坐,面色自若地将唇角浅浅的水渍擦掉,余光看了看玛格丽特。
她垂着头,微微抿唇,晕染着花瓣般的粉色,心照不宣地抬眼。
他又问劳伦斯找他什么事。
劳伦斯将二月花摆上桌。
“需要我去给你们泡点红茶吗?”玛格丽特询问道。
“谢谢,给我加点砂糖。”劳伦斯摆摆手,在玛格丽特转身时展开二月花。
他指着上面用笔做过记号的几处细节,指给索伦看,并道:
“我今天看了最新的一篇,忽然感觉《皮尔斯小姐探案集》这个故事,有可能……并不是帕特森爵士亲手所写。”
劳伦斯一脸认真,看着索伦,想与他一起论证这个观点。
……
第76章 二更
忽然,玛格丽特握着门把的手一顿,她迟疑了一瞬间,然后才端着盘子走出去。
门敞开着,她清楚听见劳伦斯这小子的声音。
“……这几个地方,这几个细节,我总感觉,应该是女作者才能写出来的叙述,要么就是他有个女顾问。
否则,一定是帕特森爵士被夺舍了,他怎么能知道这个呢?”
玛格丽特在隔壁的隔间里取出茶叶罐,倒进干净的茶壶里,又取了炉子上温着的水,冲了进去。
面前冒出一阵白色水雾。
她隐约听见索伦的声音。
“……这也不尽然,作家的取材方式,你怎么能想到呢?说不准,他为这一段描写搜集准备了很久。”
索伦的面孔上闪过一丝停顿,抬起眼眸,盯着二月花内页上的哪一行‘帕特森爵士著’略做沉思。
这也是他不能问的范围之内,他不知道玛格丽特与这位爵士到底存在着什么合作,是什么关系。
又或者说……她两个月之后要离开是不是与她口中的写作理想,甚至是与这个人也有关联。
但凡想到这上头,索伦心里就酸的发苦,嫉妒的喉咙里一阵阵滞涩。
但看样子,她并不打算给他分享这件事,也不想让任何人察觉,这是她的秘密。
故而,索伦告诉自己,既然她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不知道。
无论是秘密还是什么别的。
“好吧,这样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劳伦斯似乎被索伦的话给说服了,他摇头,却又听索伦谈起他即将要去一趟南方。
“去南方?去做什么?”
索伦随意找了个借口,说受到了俱乐部里朋友婚礼的邀请,大概去一个多月,趁着休假的时间,也四处逛逛。
对于这年头的旅行来说,这并不算很长的时间。
劳伦斯听了,心思活络起来:“带我一个呗,带我一个呗,我也想出去玩玩,这儿实在是太闷了。”
索伦又三言两语把他打发了。
抬头,正望见玛格丽特端着茶壶从门外进来,她一脸淡然,走到桌侧,拿出一对杯子,斟了半杯。
劳伦斯自顾自加了两勺糖,囫囵喝了半盏,就没趣儿起来。
“唉,那我过两周还是早点回剑桥去。”
劳伦斯和凯尔都跟索伦一样,申请的是剑桥,他们在学院有宿舍住,整天跟着同学在俱乐部混,玩拳击,赌马,打曲棍球,总有乐子。
索伦点头,与劳伦斯闲谈,抿了一口茶。
他自己仅仅还有一年就毕业,课程不多,辩论会也不多,去的目的主要是维护人际联络,毕业之后……自然是竞选做议员。
做人不能什么都想要,也不能什么责的不负,既然决定了永远不娶妻,那么别的方面。
例如家族需要的荣誉,他就必须得加倍的牺牲自身偿还,将仕途走好。
可如果要偿还这个,至于伊莫金他们那里,便不得不要慎重表态了。
索伦想看过两个月,看看测试结果,选择最稳妥的方式调和。
他将茶杯放进托盘里。
不一会儿,玛格丽特送走了劳伦斯,她回到书房里,仍旧思索着旅行的事情,索伦回过神来,目光柔和,与她继续说着什么。
“我们去一趟布里斯托吧。”
他道。
……
二月初,晨光微熹,木质调的微风穿透窗缝,吹动了洁白的纱帘。
临出发启程的前一天,玛格丽特坐在窗台书桌边,提起羽毛笔,打算将《粉眼》的下一篇写出来。
她已经做好了差不多的大纲,要写一场以悲剧收尾的爱情故事。
无论是古今中外,在历来的文学史上,悲剧总是如同一座座碑林,无论哪种文化,都能有类似的经典。
其中的异曲同工,无非是时代环境大环境对角色个体的结构性压迫,使得主角双方迫不得已,可又投诉无门,只能饱含感情的分离,成为怨歌。
读者看后,仿佛心里空落落一块,记忆深刻。
虽然,玛格丽特知道自己的感情观尚处在并不成熟的笨拙阶段,可但凡是触及到写作,她就总能借着理清一点道理。
可她不想写的太悲怨,于是选择了相忘于江湖的结局,并抱着这个结局去写开头。
‘明珠号巨轮即将启程,奥黛丽小姐跟随舅舅舅母一起登船,她居住在船上的上等套房。
无论是餐桌上带花纹的银勺柄,还是甲板上心旷神怡的风景,都令人感到舒适,只不过,奥黛丽的目的地是美洲大陆,她是去结婚的。’
玛格丽特将开头写好,又用了洋洋洒洒几千个词的剧情,一步步的让两个不同阶级,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思维方式的主角一步步的,就像命运指引般的,与对方相识。
他们发现了对方的优点,以及自身可望不可及的宝贵品格。
他们在这样一个微缩的小社会中,在没有人察觉的地方,互相倾慕了。
这汪洋大海之上,仿佛一片未被世俗染指的净土,飘摇的巨轮仿佛永不沉没,蓝白相间的浪花,也仿佛可以吞没人类最细微的情愫。
直到粉眼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