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终斗篷人终于勉为其难地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跟自己身上差别不大的同款黑斗篷，丢到伊芙头上。

　　“穿上，”她说道，“这个可以掩藏你身上的气息，在我决定吃你或者放走你之前，不要用你的气息诱惑我。”

　　这个世界是真的没王法了，连吃人都能放台面上理直气壮说出来了。

　　伊芙一面腹诽着，一面扯下劈头盖脑被扔到自己头上的黑袍，入手的瞬间她就顿了一下。

　　衣服上有刺绣的暗纹。

　　她摸索两下，弯弯绕绕的，好像是炼金秘文。

　　斗篷人一直在用一种奇诡的目光打量着她，像是研究人员观察盒子里的小白鼠，或者高等生物观察比自己低等的生物那样，见她不穿衣服，还在那里摸来摸去，单刀直入地问道：“你会炼金术？”她问得直接，伊芙反倒愣了一下。

　　说会怕被利用，说不会怕当没用，于是伊芙回答了一个十分矜持且讲究的词：“略懂。”

　　斗篷人：“……”

　　自己果然还是不太懂人类的语言艺术。

　　调戏非人绑匪需适度，伊芙乖觉地换上黑袍，她直接把斗篷加在原本的衣服外面。斗篷宽松，换上的时候她借机将身上穿着的多功能衫摸索了一遍，也不知道斗篷人是太自信了还是对人类的衣服了解有限，缝在上衣小口袋里的那些防身物品全都好好地待在原位。

　　她从一处口袋里悄悄抠挖出一只纯银素戒，上面有可以弹出薄刀片的机关，伤害力有限，但能最大程度地兼顾到防身和不起眼的特点。

　　伊芙边套衣服，边问道：“前辈，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啊？还是说就喊你前辈吗？”

　　“你不怕我吗？”斗篷人不答反问道。

　　“说实话，我觉得还好，”伊芙从领口处钻出脑袋，答道，“我觉得前辈应该短时间之内都不会动我，因为你看起来对我没什么很强烈的杀意。”

　　她说这话，其实是觉得斗篷人看起来对人类的种族归属感有种莫名的执着。先前在酒吧就是，明明都走了，还为了救冷锋折回来，虽然最后也没救就是了，但也没杀颠倒仙境中的任何一个人。

　　伊芙直觉或许在她的观念中，杀人也不是“正常人类”会做的事。

　　——她在模仿正常人类的行为。

　　伊芙主动问道：“前辈，你有名字吗？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啊，总不能一直就前辈前辈地叫吧。”

　　“我的名讳不是……”

　　她没等斗篷人说完，就极其自然地接着道：“我们人类刚认识的时候都是要互通姓名的，就算不互通姓名，也要有个专属称呼的。”

　　“……”

　　斗篷人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语气十足的危险：“你是在教我做事？”

　　“不是做事，”伊芙只觉到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捕捉到什么求生的重要线索一般，顶着斗篷人隐约的杀意，委婉地笑道，“只是想帮助前辈学习一些做人的技巧。”

　　斗篷人又沉默了。

　　她抬起手，房间里的气压于是变得更低，伊芙心中一沉，想难不成猜错了她的心思，到底还是拍马腿上了吗？

　　一个硬硬的东西扔到她脑袋上，又掉到地上，正是她刚刚在身上没翻找到的光剑。

　　“我的名讳你无需知道，”斗篷人有些高傲地说，“不过你可以喊我老师，从现在起，如果你不想被毒牙的人带走，就记住你的新身份就是我的助理和学徒。”

　　她灿金色的眼睛炯炯地看着伊芙，像是主人期待家猫后空翻那样，在期待着伊芙做出什么有趣的反应。

　　“好的，老师，”伊芙答道，“你可以叫我……路晴，不过我可以再要一张面具吗？”

　　-

　　最终伊芙也套上了黑斗篷，并且拥有了一个神秘的新老师。

　　她每天都跟在“老师”的身后走动，在毒牙的基地里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悄悄收集着信息。原先的基地被爱丽丝炸毁了，新的基地临时建立在星舰上，停泊在卡罗尔123号的外太空星轨上。

　　斗篷人的真实身份很神秘，伊芙只知道她还是一个炼金术师。她每天都看起来相当的无所事事，大部分时间里会待在自己的炼金术实验室调制药水，或者写写画画一些记录，出门后遇见其它人则被恭恭敬敬地称呼为大人。

　　她给伊芙安排了一间新房间，就在实验室旁边，方便随时来找人打下手。

　　“这个人是谁？您的学徒吗？”毒牙当家冷天扫了眼同样笼罩在黑斗篷里的人，因为带了面具，加上衣服上自带的那些炼金秘文，所以连斗篷里是男是女都辨别不出来，“我记得您之前并没有带人来。”

　　“她不久前才到，而且我并没有义务向你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我的事。”

　　好在这也确实关不着毒牙什么事，冷天只是好奇一下，见伊芙闷在斗篷里不出声，他很快就没了兴趣。

　　相比之下，他更关心自己亲儿子下落不明的事情：“那天锋儿和您一起出去。”

　　他不敢质问斗篷人，只好咬咬牙，道：“但锋儿到现在还没回来，身边的人也都确认殒命，我……”

　　冷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他去干什么，招惹谁了，你难道不知道吗？”斗篷人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淡淡道，“还是说，你觉得我跟他一起出去，就也是他的保镖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记住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把手术做了，后面的好处少不了你的，手术如果没做好，整个毒牙也差不多该给你儿子陪葬了。”

　　冷天一直在冒汗，斗篷人看他一眼，轻哼了一声就将伊芙带走了。走在无人的廊道时，伊芙突然问道：“老师，你的炼金术师水平大概到哪了？”

　　斗篷人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你不妨问得更直接一点。”

　　伊芙听话地点点头，随之道：“您是神域的那位？”

　　她连“您”这个敬语都用上了，但话里明显还有些疑窦。

　　神域的主人何其尊贵，千里迢迢跑到黑星来做手术，这跟帝国皇帝跑来下属星种田有什么区别？

　　但要不是祂，还能是谁？炼金术发源于古人类文明，似乎也只有人类才能学习。

　　斗篷人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她只是否认了伊芙荒诞的猜测，随即又说道：“不是，不过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问我，好歹也是称呼上的师徒，我经常会很闲。”

　　伊芙确实在学习炼金术上有问题，四星的炼金术师跟三星之间堪称天差地别，前者完全已迈入大师的境界，绝不只是会背诵和运用固定的炼金术式就能达成的，它对概念理解的要求极高。

　　其中，证明自己是四星级炼金术师的方式就是能将普通的石头，点化成黄金。

　　点石成金，稳定物质体之间的转化，这是最古老也是最具有门槛性意义的炼金术成就。

　　显然，到了三星的水平后，想继续向下深造，高等炼金术师的指导和珍贵的前人手稿本都是不可或缺的学习资源，某种意义上来说斗篷人算是正好撞上了伊芙的需要。

　　但她还有别的问题想问。

　　“我有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可能有点不适合回答，”伊芙道，“不过我确实有点好奇，你们说的那个手术，是什么手术？作为助手，我觉得我还是有一点知情权的。”

　　斗篷人盯着她：“……这个问题不是你该知道的，如果告诉了你，我就算是背叛毒牙了。”

　　虽说如此，但她的表情却像是被挑起了点兴趣，有些邪恶，也不像是对合作伙伴多忠诚的样子。

　　“背叛也是人类学重要的一部分。”伊芙一本正经地忽悠道。

　　“是吗？”

　　斗篷人露出了一个漂亮到极点的笑，尽管灿金色的眼瞳看起来依然很非人。

　　她突然向前踏了一步，凑到伊芙耳边，低笑道：“这样吧，我们也来做个交易。你给我一只手，我就告诉你包括手术之内的所有你想打听到的事情。”

　　“反正割下的手也还可以用药剂重新长出来——是不是很划算？你觉得呢？”

第49章

　　伊芙毫无疑问地拒绝了斗篷人的要求。

　　她自觉自己的手还是比较值钱的, 起码肯定比动动脑子就能靠自己打探出来的消息值钱，就算药剂能再生，她割手就不疼？

　　不要吃没必要的苦。

　　但斗篷人被拒绝了也没有恼火的意思,她只是拢着斗篷,神叨叨地说：“命运的馈赠总是有筹码的，我等你来找我交易的那天。”

　　伊芙道：“你看着有点像文学作品里很常见的那种，最喜欢坑蒙拐骗的恶魔。”

　　尤其是用那双冷冰冰的竖瞳盯着别人看的时候。

　　“是吗？”斗篷人不知可否, “你怎么就知道恶魔不是以我族为原型的？”

　　这话太可怕了，容易引发一些不太妙的联想。

　　伊芙选择虚伪地笑了笑,然后一溜烟地跑走了。

　　毒牙充分吸取了被爱丽丝炸过一次基地的教训, 这一次星舰上的安保防卫程度都大大加强了。每个人都发了一个腕表，里面植入了身份芯片, 不同的芯片权限不同, 决定了不同人能进入哪些地方, 连星舰上的网络都做了特殊处理。

　　伊芙在毒牙的身份全挂靠斗篷人来维持,也就是说,实际上她自己是没什么权限的，除了自己的那间小房间和炼金术实验室,她并没有出入其他地方的资格，连上网都阻碍重重。

　　好在她的上级也只有斗篷人一个, 如果斗篷人愿意给她开权限, 那她也可以扩大自己的探索范围。

　　可惜两人刚因为肉.体交易没谈拢, 不欢而散, 短时间之内伊芙还是得自己想办法解决权限的问题。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炼金术实验室走，谁料一时不察，正巧有个人从炼金术实验室推门出来,跟她撞了个满怀。

　　“哎呀！”

　　“不......不好意思！”

　　伊芙条件反射地甩开跟她撞起来的那人，后退两步，这才看清那一脸惊吓还不忘道歉的人居然还是个熟人。

　　漆黑的短发，白净俊秀的脸庞，因为刚撞到人泛着些羞愧的霞红色，说话语调又慢又拖，除了罗文舟还能是谁？

　　真是......太巧了。

　　伊芙顿时计上心头，她揉了揉被装疼的肩膀，粗声道：“你谁啊？”

　　罗文舟嗖地一抬头，发现撞的不是这间炼金术实验室的主人，而是另一个穿着同款黑袍的人后，不自觉地吁出一口气，但很快新的疑惑又升上了他的心头。

　　“你是谁？”

　　他问道：“这是那位大人的实验室，你是她的学徒？”

　　“是啊，我还想问你是谁呢，为什么会鬼鬼祟祟地从老师的实验室出来。”伊芙毫不客气道。

　　她一把攥住罗文舟的手腕，表情满是怀疑，实则倒打一耙：“你连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取得进入这里的权限的？难不成你是你们当家派来想窃取老师的珍贵材料和药剂的小偷？”

　　罗文舟：“......”

　　他被这不分青红皂白先一通扣锅盖的操作惊呆了，顿时面色都涨红了，连说话的语速都变快了些：“你……你怎么上来就说别人是小偷，我是负责采购的人，被当家的派来给大人送资料，当然有进实验室的权限。”

　　此话一出，伊芙也惊呆了。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罗文舟，见他确实一副打工小弟的朴实打扮。

　　一个混迹在黑星的人贩子集团，也是使唤上罗氏的大少爷给他们干采购了，冷天就算是今天就死了，下辈子也有吹嘘的资本了。

　　干间谍干得还怪辛苦的，伊芙眼神怪异地越过罗文舟，往实验室里走，也不知道罗文舟脑子犯了什么轴，兴许是被伊芙刚才一上来就大声说的那句“小偷”刺激到了，这会儿也不急着走了，反倒跟着一块进了实验室。

　　昨晚伊芙离开这里的时候，桌上还是被师徒两人搞得乱糟糟的一片，这会儿已经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了，纸稿被整理到一起，炼金药水的瓶盖被拧好，羽毛笔收起。她掀了掀纸稿，是按内容顺序收拾的，虽说也不算什么很了不得的事，但起码能证明收拾的人应该能看懂纸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