糠米里面虽有糠,可用筛子筛一筛,里面的碎米筛出来,煮的久一些,一两岁大的小孩吃了正好克化。
她公婆不信地说:“女娃上学还送糠米?我长了一辈子都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好事!骗傻子呢!别不是遇到拐子想把娃娃们骗走拐了他们吧?”
第219章 妇女好说歹说,她公婆……
妇女好说歹说, 她公婆都不同意她出山去。
她几个小叔子现在都在蒲河口挑石头,家里只有她和公婆在,她幼子还小, 最大的孩子才八岁,她要出山, 必定要公公婆婆在家帮她看着孩子。
她公公婆婆虽不同意她出山, 但毕竟眼馋她说的每个月五斤的糠米, 再说只是打听一下也不费事,就松口说:“这件事你想打听,我明天去找菜花去, 让菜花去打听。”
菜花是老太太的女儿,嫁在了两个村子外。
她不是没想过把女儿往山外面嫁的,只是山里穷, 她女儿小时候过的也并不好,个子不高, 皮肤黝黑,面容普通, 长大后就与两个村子的人家换了亲。
她怕死了丈夫的媳妇跑了,却不怕女儿跑了。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两个村子外的女儿家, 让她去蒲河口找她男人打听是不是真有给女娃上学, 每个月送五斤糠米的好事。
名叫菜花的女人笑道:“阿娘, 你也听嫂子说了这事啊?我昨天也刚听大壮说起这事呢, 他还可惜他妹妹太小了,不能上学去拿粮食呢,他们小孩子说的话哪里能当真?”
老太太赞同地点头说:“我也这样和你嫂子说,可你嫂子脑子轴, 就想去问问,要是真有送女娃上学就有糠米送的好事,送草丫去也罢!”
老太太是山里稍有的养大了闺女,又没有溺死孙女的人,虽也重男轻女,却不是那种完全不把女儿孙女当人看的人。
菜花笑着说:“嫂子想问,就让她去问呗,三个哥哥也在蒲河口,到了蒲河口让三个哥哥去打听一下不就成了?”
老太太没跟女儿说,怕她嫂子跑了的事,说:“你三个哥哥都不在家,你嫂子还有四个孩子要带,她要是走了,我和你爹哪里带的过来?这不过来让你跑一趟,你去蒲河口找姑爷,或是找你三个哥哥都成,打听一下情况,要是没有这回事,也能叫你嫂子死了心,要是真有这好事,我老太太也不是那心毒的,不叫草丫去认字!”
她女儿当初要是能认得几个字,也好往山外头嫁,彩礼都能多得些。
她女儿当初是和亲家换亲,一分钱彩礼都没有的。
名叫菜花的妇女闻言迟疑了一下。
这季节正是山上野生毛栗子和葛粉最多的时候,山里田地不够,粮食不够,他们为了维持日常口粮,就要去山里采栗子、挖葛根回来洗粉,她多出去一趟,就要少采一天的毛栗子,少挖一天葛根,但她也拒绝不了老娘的要求,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她丈夫还在,现在蒲河口能挣粮食,家里日子还能过的下去,她公婆也不会担心她跑掉,况且她年轻做姑娘时都没能嫁到山外头去,现在跑出去有啥用?便也同意了。
菜花很少有机会出来,山路难走不说,路途也遥远,出来一趟要两个小时,但路她还是知道的,路上又有不少山里去蒲河口挑石头、换粮食的人,一路跟着大部队走,晌午时分,她终于站在最外围的小山头上,看到了远处一眼望去几千亩的良田。
此时那几千亩的良田才刚收了红薯上来,正施了肥种冬小麦。
以前蒲河口是一片无人的河滩,这才几年功夫,就开辟出那样大的良田来,一望无际好像全是刚种下去,尚未发芽的冬小麦,她都能想象,只等一场大雪,这些盖着棉被睡了一个冬天的冬小麦,来年麦浪翻滚的样子。
难怪她阿娘不让嫂子出来,任谁看到山外面如此多的良田,又要怎么回去面对他们辛苦开垦出的几亩贫瘠的山地呢?
还有正在建的将良田与竹子河隔开的堤坝,无数的男人女人挑着、石头和泥土,正在河滩上忙碌,哪怕是站在这样远的地方,都能瞧见下面人潮涌动忙碌的身影。
当然,她也看到了大儿子口中说的蒲河口监狱,不觉多看了几眼,给自己长见识。
她哥哥、丈夫都去炭山钻过碳洞,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却从来没有去过山的那边,对外面的一切都好奇的很,跟着人群向蒲河口监狱走去。
蒲河口监狱好认得很,毕竟那么大一动房子杵在那里,这些年来来往往去蒲河口干活的人,早以把这个过去没有路的地方,走出一条明显的小路来,她只需顺着小路走,就到了蒲河口,只是没见到她的丈夫和哥哥们,跟周围人打听才知道,蒲河口劳改农场这地方的堤坝早就修好了,现在挑堤坝的人,都在六七里外,甚至十多里外的地方,她在这里当然找不到。
但她还是向周围的人群打听:“听我家大伢儿说,临河大队建了什么小学,开年后娃儿们能免费去临河大队上学,女娃上学每个月还有糠米送,是不是真的?”
被她打听的人也吃了一惊:“你从哪里听来的?还有上学送米的好事?”
菜花黝黑的脸略红,有些局促地说:“是我家大伢儿出来草药换米的时候听说的,这不,我就出来打听打听。”
被打听的人很多也是年底趁着天晴出来兑换粮食的人,不了解这事,就指着不远处排队的尽头,“你要打听去那里问,她们是蒲河口的干部,她们肯定知道!”
蒲河口有一堆女干部的事情,在很少出山的山里人眼里,就好像是一出西洋景,不论看过多少次,都觉得稀奇,回去后就跟村里人吹牛,蒲河口监狱是娘们儿当家,里面一水的女干部,他们村里人就会哈哈大笑,笑他们吹牛,可随着出来的人多了,回去这样说的人也多了,山里人也就知道了蒲河口是女人当家的事,每回来都稀奇的紧。
菜花远远望着队伍尽头在忙碌的几个女干部,有些忐忑和害怕,不敢上前去问,只敢小步的往前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就听到前方那大嗓门的女干部扯着嗓子在喊:“真的!比金子还真!学校就是我们蒲河口的主任许凤兰提议建的,她是女人,给女娃娃们免费上学送糠米,那是相应M!主!X的号召!啥?男娃娃们也送糠米?那咋不叫你们男人也建个学校?能给你免费上学就不错了!”
蒲河口的女干部们对自家主任那是无比的骄傲,她们很清楚,她们的靠山是谁,如果没有许明月,她们现在过的什么日子都不晓得呢,哪里像现在这样,只在厨房和后勤干活,每天就有十个工分拿!
她们可是和家里男人一样,都拿十个满工分呢!
女干部说的是北方话,菜花从小就生活在山里,山里没有收音机,也没有广播,没处听北方普通话,有些能听懂,有些听不懂,怕自己听错了,又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听了好几遍,又和周围人确认这消息,才终于确定,大儿子回家说的事居然是真的,居然真有送女娃上学就有糠米送的好事!
打听清楚的情况,她就赶忙往家里赶,一方面想早点回去,还能采一篓子毛栗子回去;一方面想早点回去跟老娘说说这事,要早点抢先把草丫送到临河大队去。
这样的好事,可不得抢快点啊!
她回家和她老娘说了这事,她老娘还震惊的不敢相信:“还真有这样的事啊?我还以为是草丫不懂事,回来瞎说呢!”
菜花激动的跺脚拍手:“真滴!我都听的真真滴!”
她回到娘家已经是半下午,在山上采草药、采栗子、挖葛根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她是在她娘家门口说的这事,有路过的邻居见不年不节的,菜花回娘家,就好奇地问:“菜花,啥事真真滴啊?”
老太太听了好事,不屑地回头啐道:“有好事也轮不到你家!”
村里头养了姑娘的人家不多,有那些狠心的,家里一个姑娘都没有。
留在村里头的,基本上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太和妇女孩子,青壮都去外面挣钱挣工分了。
菜花倒也不瞒着,将山外面建了个小学,送女娃娃上学每个月送五斤糠米的事情说了,很多人都和她当初的反应一样,不相信:“骗傻子哦~”
说着就一副聪明样的走了。
还有些是不屑的,七岁以上的女娃娃在家里都是半个劳动力了,谁会送姑娘去上学哦!
也有过来打听情况的,问菜花:“菜花,真有糠米送啊?是只送一次还是每个月都有?”
“每个月都有哩!”
不愿意家里女娃去上学的人,一听每个月有五斤糠米送,家里女娃娃还小的人家便就心动了,寻思着将家里丫头送那什么学校挣糠米去。
七、八、九岁大的丫头在家也就是能烧烧饭、看看草、采采栗子,她们力气有限,挖葛根极其费力,是这么大的小丫头们做不了的,山上的栗子也有限,有她们采就够了,要是她们真能挣来五斤糠米,那是这个家的额外收获。
菜花通知了娘家,就回去了,一路上都能遇到从山上下来的人,见到她从娘家往回走,都知道她是回了娘家了,有好奇的就打招呼问她回娘家是不是有什么事。
刚出山见了场大世面的菜花正是谈兴正浓,满腹想要炫耀的时候,就将她家大儿子去蒲河口听说了娃儿们可以免费去临河大队上学,女娃娃上学送糠米,她去打听情况的事情说了:“这不是我嫂子家草丫翻过了年就九岁了,年龄正合适,回来通知我嫂子一声!”
一路上不停的有人问,她也不停的说,本来还想再采些栗子回去的,等到了家,天已经是傍晚,这沿路的两个村子,全都听说了山外面的临河大队开了小学,娃娃们可以免费上学,女娃娃上学送糠米的事!
第二天,两个村子家里有女儿的的人就来菜花家,向菜花打听,她们自己打听到了消息,又回娘家通知她们娘家这个消息。
第220章 随着出来打探消息的人……
随着出来打探消息的人越来越多, 有不放心的人,就去临河大队打听。
他们从山里出来要两个多小时,从蒲河口到临河大队, 又要两个小时,光是走路就需要花费他们一上午的时间。
不过他们这时间花的值, 因为临河大队许家村的地势高, 可以说是附近几个大队第一高, 还没到临河大队,远远的走在建设大队的老古树下,就已经看到了还在许家村村尾那片高高的稻场上, 已经建了大半的临河小学。
不怪他们能一眼认出那就是临河小学,实在是在一片灰扑扑低矮的土胚房、茅草屋的大河沟对面,一座崭新的, 与周围环境完全不一样的,由砖石作为地基, 水泥和红砖砌成的‘临河小学’太不一样了!
首先它就是大!
如果说蒲河口监狱是他们见过的最大建筑,临河小学就是他们眼中丝毫不比蒲河口监狱小的巨大建筑了。
由于建小学和建监狱的泥瓦匠是当初的同一批人, 虽有孟福生和郑济河共同画的建筑图纸,但临河小学还是按照了当初建蒲河口监狱时的样子,建成了正正方方的长方形, 只是没有蒲河口监狱建的那么高、窗户要更大更明亮, 没有那四座瞭望塔而已。
虽然它还未完全建成, 但有蒲河口监狱在, 他们都能想象,等学校完全建好后,学校的模样了。
与它一河沟之隔的许家村是灰色的,低矮的, 陈旧的,而它是砖红色的,高大的,崭新的,对比那样的强烈!
还没走近都已经是那样大的视觉反差,等他们走近了,观看临河小学时,就更加能感受到‘它’的大。
他们好奇的看着这座还在建设当中的建筑,问下面正在拿着铁锹搅拌水泥浆的男人,惊叹地说:“这就是临河小学啊?”
搅拌河沙和水泥浆的男人,同样是大山里出来打工挣工分的,这份工作可不得了,虽只是临时工,可就像过去临河大队的人在河对岸的炭山有份工作一样,可是一件无比自豪长脸的事,被问到的他黝黑消瘦的脸上笑着挤出一道道深深的褶皱来,憨厚点头说:“是哩,以后娃儿们就是在这里头读书哩!”
大山连绵不知道多少里,从蒲河口处出来的山民,与从临河大队上面的施、胡、万、石涧大队等村子出来的山民还不是同一处的山民。
“这样大的学校能装的下多少学生啊?”来打听的人继续震惊地问。
他们原本以为的临河小学,最多只能装下三五十个娃就不错了,可这么大的学校,别说一个三五十了,就是十个三五十,二十个三五十都能装得下吧?
被问到的男人不知道这个问题,就嘿嘿的憨笑着。
他们这些建学校的工人早已经从临河大队的人口中得知了,等学校建好后,他们这些山里人的娃也能出来上学。
还有人迟疑道:“我们是从‘山以’过来的,这光走出来就要一上午的时间,就算娃儿们能出来上学,也不经走啊,这要天天走这么远的山路,回去也要走这么远的山路,还上的什么学?”
搅拌水泥浆的男人还没说话,竹制脚手架上面拿着红砖正在砌墙的男人就指着最里面一处已经建好,都有人住的区域说:“看到那边了没?那边有宿舍呢,老师也住在那边,宿舍还有火炕呢,暖和的很,要是娃儿实在离的远,就可以住在学校宿舍里面,那边还有大食堂,娃儿们吃饭的地方。”
砌砖的男人性格明显要外向活泼些,脸上虽同样黝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着深深的褶皱,却温暖又明亮,双眼亮晶晶的,充满着希望。
他们外表看着都想四十多岁的人,实际上都才二十多,三十几岁。
外面打听的人还想进去看看,却被还在建房的人给拦住了:“里面是老师住的宿舍,不好进去看的!”
他们就只好在外面眼巴巴的张望,又问中间空着的那大片的空地是用来做什么的。
建房子的人一边将水泥抹匀在砖上,一边笑着说:“我又没上过学,我哪里知道?”
有这么大一所正在建的房子,过来打听的人都知道临河小学可以免费上学,女娃娃上学还送糠米的事情都是真的了,他们最怕的就是遇到骗子,把他们的娃儿骗出来拐卖了。
有打探到更多消息的人,都感叹临河大队好大的手笔,“大队里出了三个大人物,造福乡里哩!”
他们口中的大人物,便是许金虎、江天旺、许明月三人,这些在蒲河口农场挑石头的人都知道了,临河大队的七千多亩地,蒲河口原本从六千亩地,经过又一个冬天,已经扩充到□□千亩地了,全都是蒲河口那位女干部的功劳。
“啥?你说外面那些河滩边的良田,都是她叫人搞出来的?”
“不然咋说女娃娃们上学不光免费还送糠米呢?要是没有那么多的良田,哪来那么多的糠米送?”
“难怪女娃可以送糠米,人家领导是女的,可不就给女娃娃送糠米吗?”说话的农妇说到蒲河口的那位女干部,嗓门都不由大了起来,连带着与有荣焉的腰杆都挺直了几分,仿佛在说:‘你看,咱们女人也有当领导的,也有人给撑腰呢!’
这还真不假,她们之前好多人都不知道蒲河口的女干部,却也知道蒲河口农场对打击犯罪这事之严厉。
现在她们知道了,蒲河口劳改农场最大的领导是个女的,难怪了!
在她们淳朴的想法里,男干部上位就给男娃娃送糠米,女干部上位就给女娃娃送糠米。
确定了这事是真的后,家里有女娃的人家心里就盘算开了,七八岁的女娃娃在家干不了太多太重的活,送到临河小学上学,每个月五斤糠米那不是白挣的吗?还有人盘算的更多,临河大队可是十里八乡最富裕的大队,她们的姑娘、小子在临河小学上学,那不就认识了临河大队的男娃、女娃了吗?将来说不好姑娘能嫁到临河大队去,小子说不好还能娶到山外面的姑娘呢!要是能娶到一个临河大队的姑娘,那以后就不愁吃了,临河大队那么多田地,从娘家随便带些粮食回来,都够一家子吃喝了。
年底前的那段时间,几乎只要是晴天,就有人出来打听消息,直到天越来越冷,开始有了风雪,出来打探的人才逐渐少了。
冬天来了,除了每家每户必须要出的一个挑堤坝的人,人们又在家里猫冬了。
到过年之前,临河大队的小学终于在所有人期盼的中,初步的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