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大鱼,谁要稀罕这样的小鱼?主要是冬天一只一只处理这样的小鱼实在太冷了,要在鱼肚子哪里掐出一个洞,将鱼肚子里的鱼肠鱼胆鱼屎都给挤出来,再进行腌制。
勤快的人家分得了一些小鱼,家中妇人们冻的手都没了知觉,后面还剩下的一大菱角盆,都被老校长包圆了。
老校长让学校厨房的几个大娘大婶,还有闲在宿舍里没事做的知青们,共同动手处理这些小鱼。
二三十号人一起,一大盆的小鱼处理起来也就快了,洗干净后,腌制,烤成小鱼干,就成了学生老师们难以拒绝的美食。
没有油,小鱼干蒸着吃都好吃!
去年种的油菜花,到现在都还没开花呢,自然是没有菜籽油的,在这个全民缺油的年代,临河小学同样没有油的。
菜除了小鱼干,还有一道水煮莲藕。
去年年底挖的野生莲藕,数量太多,虽没有洗过,外表都糊着河底的泥,也用湿河沙盖上,理论上可以存放两个月左右,可从去年年尾,到今年年初,已经放了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些莲藕也都要尽快吃完,不然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就要坏了。
莲藕片里只有辣椒和盐,这要是凉拌口味还好一些,可现在天还冷着,大家都想吃热乎的,就只能水煮,好好的莲藕煮成青灰色,就连藕节和莲藕最前端的藕‘屎’都没有放过,一股脑儿的全都切在了锅里,在大铁锅中翻搅着,颜色异常难看,却丝毫不影响它的香味。
已经在大山里待了一年的知青们闻到煮莲藕片和清蒸小鱼干的味道,眼睛里都快冒出绿光!
山里也是有鱼的,小溪中,山涧的涧水中,不光有鱼,还有螃蟹。
可山里溪水中的鱼和螃蟹不光小,还很少,通常在里面抓一天,也抓不到一碗鱼。
哪像临河大队,两个大养鱼场,光是养鱼场内收货的大鱼,就足够临河大队的人家家户户都起码分的百多斤的大鱼,有了好清理的大鱼后,那些手指头长的小鱼‘屎’们,各家再分得一些,剩下一菱角盆的小鱼‘屎’就被老校长包圆了,让食堂的大娘大婶们清理出来,哪怕指节长的小鱼她们都不舍得扔,全都做成了腌小鱼干,开春来上学的山里学生们可有福了。
小鱼干虽小,却可以给学生们补充他们身体内所缺的营养,晒干了,清蒸出来,同样香的很。
这些从山里出来的知青们,这一年多,啃草啃的人都快成绿色的了。
山里确实有猎物,可问题是,他们抓不到哇!
他们又不敢去深山里抓猎物,现实根本不是小说里写的那样,男主是个某兵团出来的团长,参谋长,在山上打猎如同砍瓜切菜,他们也没有小说女主们拥有的金手指,可以远远的将看到的猎物收进空间里。
深山里的野鸡它们会飞,明明野鸡就在你面前七八十米处,你稍稍靠近一点,它们就飞向了远处。
除非你有弓箭,或者你的弹弓有足够的力道,能够在六七十米外,精准打到野鸡的同时,还能让它们伤的飞不了。
山里的兔子也不好抓,除了经年的老猎户,普通人想在山上抓到兔子都不容易,更别说他们这些城里来的,从来就没有在山里打过猎的知青了,要是在山里迷了路,找不到回来的路,那就完球!
深山里荆棘遍布,外地人别说进深山里了,就是村门口的山,他们一两个人都不敢往远了去,实在是大山里寂静的可怕,除了野兽,还有蛇。
他们这些城里来的小年轻根本不懂分辨有毒蛇和无毒蛇,只要看到蛇,就吓得要跳起来。
尤其是他们去年就是春天插队来的,正值山中蛇交尾的季节,有时候一天能看到二三十只正在交尾的蛇和蛇饼,吓得他们出去走路都战战兢兢,更别说打蛇来吃了!
好久没有吃到肉的他们,闻到蒸鱼干的香味,眼泪都快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此刻他们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
留在临河大队!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看书,成为临河小学的老师,留在临河大队!
许明月也没在学校多待,见学校一切都安排的紧紧有条,她闲着没事,就又从学校慢慢溜达回荒山的家里,一进屋,就见到堂屋里,正坐在白杏面前,正拉着白杏的手,和白杏说话的麻花辫女孩。
第324章 白杏听到外面的动静,……
白杏听到外面的动静, 条件反射就想往椅背后面躲,常腊梅也吓了一跳,忙砖头朝院子门口看去, 然后就看到穿着一件黑色棉衣外套的女人正开门进来。
女人很高,至少在这片土地上, 已经是她见过少有的高个女人了, 一头乌黑的头发尽数梳到脑后, 露出光净饱满的额头,虽然皮肤不白,面庞却很是端丽。
她还没反应过来, 这女人就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水埠公社书记,只以为她是这个家里的女儿, 略微有些局促的站起身,朝许明月点头问好。
许明月显然看到了之前说话时的模样, 似乎也不意外的挑眉:“你们之前认识?”
常腊梅双手搅在一起,“是, 我们是高中同学,这次插队下乡,也是分在了同一个地方。”
白杏之前能够得知临河大队的消息, 能够大老远的从山里走到临河大队来‘报名’, 她就猜测她所下乡的大队应该也是有知青来临河大队报名, 和她说了这个消息, 她才来的临河大队,果然如此。
她一边关上院子的木门,一边转身走向她们:“你们大队只有你们两个人吗?”
“不,不是, 还有人,我们五个人。”除去白杏外,还有两男两女,自白杏出事,她和知青点的知青们就报团取暖,她也害怕,她哪天就被人拖到了树林里,野地里,去哪儿都都是几个知青一起,两个女知青也怕落单,到哪儿都要哦另外两个男知青陪着。
两个男知青也知道她们女孩子在这样与世隔绝的偏僻之地有多不容易,加上语言不通,一个大队就他们五个个外地人,他们也怕被当地人拉去当女婿,对两个女知青多有几分照顾。
一个男知青和一个女知青与她分在了同一个考场,另一个男知青估计见到了白杏,也没认出来,毕竟现在白杏和她刚下乡时的甜美可人的模样,以及后来疯了后的模样,变化太大了。
要不是她和白杏同学三年,对白杏很是熟悉,她都不一定能认出白杏来。
许明月走到她跟前,也在屋檐下拉了个膝盖高的竹椅坐下,示意常腊梅也坐:“是你告诉她临河大学要招考老师消息的?”
常腊梅点点头,双腿并拢,不知不觉就端正了坐姿。
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许明月说的是一口流利且标准的普通话,她突然就放松下来,略带着点激动地说:“你也是来下乡的知青吗?你来几年了?”
许明月是沙漠干皮,属于炎炎夏日都要涂水乳保湿的那种,冬季更是那种厚厚的面霜一日都不能少,加上年龄不算大,皮肤紧致,迥然与这时代这里的本地人,常腊梅就以为她是外地来的知青嫁在了本地。
这在这边并不少,这次来临河大队,他们这些知青都是串联起来结伴而行,路上自然免不了说起八卦,说的最多的,就是下乡来的女知青们的遭遇,很多女知青都稀里糊涂的失了身子,被迫嫁在了本地。
也有男知青收不了挑堤坝和干农活的苦,娶了本地女的,可这才六九年,他们下乡最长时间的也就只有三年,不像有些支援大西北农村建设的,最早五几年就去了,一眨眼都十年过去,不论男女知青,在当地和当地人结婚的现象都已经很常见,在本地,男知青娶本地女的现象还比较少,他们年龄都还不大,大家都还抱着过个一两年,或许政策就有变,他们就能回城的想法,还在坚持。
此刻看到许明月如此年轻,就对这个院子如此熟稔,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常腊梅就以为许明月也是插队来的知青,在当地嫁人了。
许明月看她这仿佛‘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激动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用普通话说:“我是当地人。”
常腊梅有些不敢置信的长大了嘴巴,显然不太相信。
许明月没有她在本地常见到的未成年少女的躲避、畏缩,还有远远的看着她们时目光中的好奇与木然。
她目前在本地见到的女性大多分为三种,一类是未婚少女,山里的未婚少女极少,一般十三四岁,就有人来说亲、定亲,十五六岁就嫁人了,她们大多数都瘦弱矮小,身上背的不是她们的弟弟,就是沉重的柴火,脸颊上被晒出两坨灰色雀斑一样的东西,衣服上满是补丁,且不合身。
几乎无一例外。
第二类就是初嫁的小媳妇,她们几乎是一个家里的最低层,要是泼辣些的还好,要是习惯了被压迫不反抗的软性子,那就是永远吃最差的饭食,干最累的活,身上背着一个,脚边带着两个,在地里头锄地,拔草,看他们知青的目光依然是好奇而远离的,很少有同他们说话的。
前两类是少有的对他们知青抱有好奇和善意的。
第三类,就是已经完全与这里的山山水水同化了,看她们的目光不再是好奇,而是带着一种刻薄与掠夺,哪怕曾经是再柔软善良的姑娘,几十年的同化,她们的思想也刻入了这片山水中,她们从她们的公公婆婆、妯娌姑子们那里学会了争抢和掠夺,她们有了儿子,开始为她们的儿子成为新一代压迫未婚女性的伥鬼。
仿佛是一代一代,没完没了的传承。
她如今见到的本地的,最不一样的姑娘,就是之前他们考试快结束的时候,来他们考场,和监考老师说,今天中午为他们这些来考试的知青们,准备了午饭的姑娘。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灿若天边晚霞的姑娘。
她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说着一口地道的本地方言,双幕湛然有神,还没说话,脸上就天然的带了三分笑意。
常腊梅有些吃惊的看着许明月,有些不太信地说:“你真是本地人?你别是逗我呢吧?”
此时她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她以为是知青的姑娘,实际上就是水埠公社书记。
还是在后面厨房的张医生听到前面动静,用围裙擦着手走出来,看到许明月就笑着喊:“明月回来啦?”她走到两人面前,“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她手掌朝上,放在许明月身边:“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这个家的女主人,咱们水埠公社书记,许书记,这位是白杏的高中同学,常腊梅。”她对常腊梅说:“关于白杏的事,你和许书记说就行了。”说着,她拉起白杏:“杏儿,走,跟我到厨房吃好吃的去!”
几个人都不想再让白杏听到她过去的经历,怕刺激到她,之前几天她们就一直在安抚她的情绪,半点她过去的事情都不敢问,只想先把她的身体健康状况稳定下来。
常腊梅有些震惊于许明月的年轻,这时候她也怀疑许明月到底有没有能力去管白杏的事了,不过有一点,她能收留白杏,就已经让她感激莫名,当下就把白杏在山椅大队的遭遇和许明月说了。
许明月也这才从常腊梅这里知道了白杏遭遇的一切,和她们私下猜测的差不多,无非就是她父母在临出事前,自以为已经给白杏做好了最好的安排,这样的安排却不是送她出国,而是送她下乡,可下乡后的女知青们本身环境就不太好,他们那个大队总共才五个知青,势单力薄,可想而知三个女知青在深山里,每日都会经历怎样的恐惧,那是时时宛如一碗在狼群中被人觊觎的肥肉!
偏偏白杏是她们几人中长的最是甜美好看的,好看不是罪,可在缺少女人的深山里,身为女人,去了那样的群狼环伺的地方,她就成了第一个被人屠宰的羔羊。
白杏经历的,远比常腊梅说出来的要残酷的多。
常腊梅说着说着,就不自觉的落泪,她哭不只是在哭白杏的遭遇,而是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她们这些插队到大山里面的女知青,又哪天不是胆战心惊,害怕下一个轮到的就是她们呢?就是这次来临河大队考试,若不是山里面的人回去说,被他们听到,知青们又串联起来,一起来临河大队报名,她们都无法走出大山!
许明月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问她:“你能帮着指认是哪些人吗?山里还有哪些知青遭遇到这样的事情,你知道吗?”
常腊梅点头,点头又摇头,哭着说:“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些人,也不知道别的大队别的村的情况。”或许是一个人,或许是一个半个村子,或许是一个村子,村里的女人们都在骂白杏是山上的狐狸精转世,是烧货,是千人骑万人压的浪货,实际上她们骂的远比常腊梅嘴里说出来的要难听污秽千百倍。
农村的土话中,下三滥的事骂的要多露骨就有多露骨,狠毒起来,有时候比男人更狠,白杏身上很多的伤,甚至都不是男人打的,而是山里的女人们打的,她们都怕那些当地人。
“也就是多人作案。”许明月去厨房的门口廊下搬了张小四方桌过来,又回房间拿了纸和笔,对常腊梅说:“你继续说,把你知道的人名都说出来,不清楚的,怀疑的对象也说出来。”
这事她要调查,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基本都有坏人,也有好人,哪怕只是冷眼旁观未参与的人。
和常腊梅沟通,还有一个困难,就是常腊梅说的是普通话,而山里说的是方言,山里人的名字也是方言,她甚至都不知道那些方言代表的名字究竟是什么,这就会给许明月也传达不准确的信息。
许明月就将那些人的音译名字都先记下来,“你们大队由多少个村子组成,每个村子有多少户人家,多少人,这些信息你知道吗?”
常腊梅摇头,“我只知道我们住的那个村子的情况,其它村子我们没去过。”也可能去了就回不来了,被谁拖回去,关在地下室,一日两日的找不到,等个三五年再放出来,娃娃都两三个了。
山里村子一般都很小,大部分都只有个三五十户人家群居的村落聚居,村落再大,就没有足够的土地养活村里的人口。
许明月只将这些信息都一一记录下来。
重生到这里这么久,她去过大山最远的地方,就是石门大队赵家村,她外公家,她前世的外公家实际上都还不算山里,而是界于山里和山外交界的地方,过了那道天然的,有两座悬崖峭壁一样形成的居室的峡谷,里面才算是山里,石门大队外面,实际上还是有大片的荒地,解决了灌溉问题后,如今形成的良田的,虽然石门大队也和临河大队一样,周围都是矮小的山。
那样的深山,即使她一个本地人都不敢随便进,这些城里来的知青们,却因为时代问题,被插队到那些地方。
前世许明月看过一部讲述城里知青下乡的电视剧,叫什么《那山那水那方山水》,讲说了一群男女知青在那群山环水中,怀孕、生子、丧命、养娃、反抗、拼搏,最终熬到了七零末,又千难万险回城的故事。
可现实远比电视上能够上演出来给人看到的,要残酷残忍的多!
这些山里分布的信息,她其实可以直接找五公山公社,问现任五公山革委会主任陈正毛,可陈正毛一个山外人,一个大河以东炭山出来的书记,他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山边,估计就是临河大队他老丈人许金虎家,他接触过的最靠近山边的人,大约就是五公山公社书记徐书记。
问他可能都不如问徐书记。
还有一点,并不是每个本地人,都会帮着外地知青来抓本地人的,本地山里缺少姑娘,缺少女人,对很多本地干部来说,这些外来的城里姑娘们,就是国家看他们大山里的男人没媳妇,专门给他们送媳妇来的!
有了这些城里来的姑娘,山里就会少了很多光棍,多了很多人口。
人口,在这时代,也还是政绩之一呢!
这事想要解决,她可以请陈正毛帮助,却不能用五公山公社的人。
这就好比,很多被拐卖的女人,逃出来,却不能打电话给当地的公安局报警,是一样的道理。
许明月脑子里稍一思量,就已经有了主意。
想要进山抓人,就只能用蒲河口的人,蒲河口的民兵主要由三部分人组成,一个就是蒲河口周边几个大队的本地人;一个是大河以东,最早就是公社武装部的民兵,和后来招人时,通过这些民兵传达回去的消息,又从大河以东过来报名的人;还有三分之一,是当初逃难来的本地人。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和深山里没有什么牵扯。
但用这些人也有一个弊端,他们不熟悉山里的路,没有一个本地向导,容易出事,所以她还要向常腊梅问清楚,山里有没有对她们心怀善意的人,或者私下悄悄帮助过他们的人。
要是能有向导带着,也会方便很多,再不行,还有一个方法,引蛇出洞。
这个时代是有政策的!
最能将里面的人吸引出来的政策,就是挑堤坝。
这是时代的大方向,大政策,不分山里山外,家家户户都要出劳动力来挑的。
只要能将山里面的壮劳力们引出来,再逐个抓人,让他们相互指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