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如果许明月不知道未来大势的发展, 她在这时代,也比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的时间都要早。
但同时, 许明月也需要将她手边所有的事务,重新整理交接。
首先就要和如今的县委书记和革委会主任许金虎说。
许金虎虽还是革委会主任, 但在吴城行使的一直是公安局长的权利,针对的一直是维护吴城治安,打击犯罪。
随着三大行星的陨落, 自今年起, 越来越多的革委会成员遭受到清算。
许金虎也忐忑了一阵子, 后来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前面那些事都是刘胖子干的, 我老许可没害过任何人,关老子什么事?”
于是也越发坦然。
许明月找到许金虎和江天旺两人时,两人对许明月一大把年纪了,居然好好的公社书记不当, 还想去考什么大学,也是无语了。
“大学?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大学?还是你想进那么工农兵大学?上了那大学有什么用?现在吴城百废待兴,副县长的位置都空着,你在公社书记的位置上最多再待两年,副县长的位置妥妥的,你不要,你要考什么大学?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许金虎这辈子当过最大的官就是革委会主任,从来就不是一个政治生物,对政治这一块也不太敏锐。
这一点反而是江天旺,沉静地坐在那里,觉得有哪里不对,问许明月:“你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按道理来说不该啊,就算有什么消息,也该是先告诉他。
毕竟许明月一个女娃子,还只是个公社书记,有消息告诉她有什么用?
那边许金虎还在说她:“许凤兰,你是不是以为你还年轻?四十岁啦!还考大学,大学出来黄花菜都凉了!”
许明月三十七周岁,可在许金虎他们眼里,就是四十岁了,现在很多人都活不到四十岁,许明月这个年龄还去考大学,那不是开玩笑是什么?
江天旺打断许金虎:“你先别说话,听大兰子说!”
他直觉不对。
许明月只笑着看他们,不说话。
有些政策没有出来前,是不能说的,只道:“你们家中有初高中要考大学的,可以先复习起来了。”
原本许金虎还要说什么,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不禁用他熊掌般粗糙的大手,摸了摸自己的头。
一通胡乱的抓耳挠腮,许金虎还是不解地说:“就算是能参加高考了,这关你什么事?你好好一个书记不当,跟人家小孩子抢什么高考?”
他很想说一句:“你一个小学都没读过的人,你考的明白吗?”
可想到许明月的聪敏,他依然是烦躁的抓头,他想不通,就算考上了大学有什么用?就为当一个城里人吗?连公社书记都不做了,放弃大好的前途,去当那什么劳什子的城里人?
当个城里人就这么好?
要是许明月今年十八岁,二十岁,哪怕是二十五岁,她想考大学,他都没这么烦躁,可她都要四十岁了,这时候想去考什么鬼大学?
简直乱弹琴!
许金虎这么烦躁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他都四十好几,快五十岁了。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革委会、红小兵们遭受到清算,也不知道他这个革委会主任未来会怎么样,就算他没有被清算,他一个革委会头子,以后能有几分好?江家村下一辈中,唯有许明月看着仕途远大,今后说不定还能和周市长一样,成为市级干部都有可能,这时候她放弃前面十几年攒下的一切资源,去读什么大学?
她放弃倒是简单了,想回来可就难了!
许明月一走,下一代年轻人又还没有成长起来,一旦他出了事,江家村这一代就直接断代了。
许金虎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村子,他一辈子都在为守护村子奋斗,团结族人,不让外人欺负同族之人,一旦许明月离开,他又出事,或者滚蛋回家,许家村未来怎么在十里八乡抬得起头?
他眼睛不由气哼哼的看向江天旺。
尤其是这老小子是吴城实际意义的一把手了,未来可能还会升,那今后江家村不是得彻底压他们许家村一头?
这让和江天旺斗了半辈子的许金虎哪里能服气?
是以他整个人都很烦躁,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江天旺不耐烦的喊他:“你屁股底下是长了针还是怎地?不好好坐着你转什么嘛?转的我头都晕了!”
他还要想一想许明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许明月是个傻子吗?那肯定不是。
那她这样选择,一定是选择了有利于她的路。
此时他还不知道许明月想要高考,是要考到京城的京城大学去,以为是像工农兵大学一样,就在本省内随随便便上个大学。
于是他始终想不明白许明月要参加高考的意义何在。
京城那边,江老也不认为许明月能考上京城大学,可能连个普普通通的大学都考不上,也不知道她折腾个什么劲。
江建国年龄到底还小了,还不够做公社书记,调任过来的是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在五公山公社,带领整个五公山公社开荒种茶,搞稻田养鱼,种植瓜果的许红桦。
许红桦当革委会主任或许不合格,但当公社书记,主持经济发展和农业生产这一块,却是一把好手。
他本就是做实事的人,这些年在五公山公社作为一把手,又有多年的经验,和许明月交接起工作来,很是顺利。
可许明月在交接完了工作后,就很认真的在家里复习。
她前世就是个普通985学校的学生,学习能力是有的,可前世毕业都多少年了,今生又过去了十几年,前世学的内容全都还给了老师,也就是作为家长,有时候阿锦不会的题,会问孟福生和许明月,许明月为偶尔辅导一下阿锦问的问题,会去再看一看阿锦的书,算是顺便复习了一下,大多数时候,阿锦有不会的题,都是问孟福生和学校的老师居多。
但这和系统的复习还是不一样的。
好在家里因为阿锦的存在,许明月知道她肯定是要参加高考的,家里的初高中自动化丛书都在,只是这时代的书籍都非常有这时代的特色,和许明月前世学的有很大的不同,她如果要学的话,还得从头学起。
她是个想要学习时,能够非常快的进入状态,且很容易学出成绩的人,也就是传说中的会考试,会抓重点,但考完试,基本上脑中知识也清理干净的人。
从七月份,她决定高考开始,就把工作交接给许红桦后,一直在看书学习,不会的就由孟福生和阿锦辅导。
她学习效率极高,一直到十月下旬,恢复高考的通知终于通过广播和报纸传向全国,引起了全国性的轰动,这个消息在已经插队下乡了十年,甚至十几年的知青当中,产生了巨大的反响。
第一届下乡的知青从55年就开始了,整整二十二年了,当初的青葱少年,如今最大的知青,年龄可能都比许明月还要大了,他们有些人在漫漫的时光中,头发从乌黑等到了青灰,皮肤从柔嫩,到如今形成一道道沟壑一样的皱纹。
他们站在田野中,耳边听着大队部广播站传来的广播声,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土,止不住的向外涌,在脸上冲刷出两道泥泞的沟壑。
站在教室的讲台上上课的阮芷兮也怔愣住了。
她十八岁下乡,一眨眼八年过去了,很多知青没有耐得住寂寞和没有希望的等待,选择了在本地成家,有些知青和知青之间成了一对。
她很多次向大队部申请,想要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可每个大队,每年只有两个名额,从七一年到如今的七七年,每年分给知青们的工农兵大学名额加在一起,也只有七个,还有七个,要分给本地的学生。
知青们为了回城,会有多拼?根本不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阮芷兮能竞争的过的。
她想让家里帮她在城里找工作,调她回城,也根本不可能。
她最好的朋友家中出事,她家里又岂会没受影响?要是没受影响,也不会将十八岁的她送到乡下插队当知青。
她家里自保都困难,更别说调她回去。
她一直等啊等,等到她都绝望了,却在此时,传来了高考恢复的消息。
她漂亮的眼睛一眨,清丽的泪珠便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如珍珠一般一颗一颗的砸在地上,可她脸上表情却是笑着的,她手里还拿着粉笔,只能用手背捂着嘴,激动的又哭又笑。
倒是楚秀秀和叶冰澜两人,听到消息平静的很,楚秀秀是为了这一天,从下乡开始就在做准备。
这些年,她白天在教室里上课,晚上还要在种植空间里加班干农活,都快要成种植专家了。
要不是还有高考回城这件事,让她看得到希望,在支撑着她,她觉得自己快要和这个时代融在一起了。
相较而言,叶冰澜则要平静的多,作为茶厂对外贸易处处长,她现在不光管理着茶厂对外贸易的事,还是许明月的得力干将,她也是最先知道许明月即将要从公社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要和所有知青和广大学子们一起参加高考的人。
叶冰澜有个好处是,不论许明月做什么决定,她都尊重并支持。
在她看来,未来的世界机会太多了,以许明月的能力,她在背后稍微点拨帮助一下,许明月即使不能走仕途,也能成为富婆,她毫不担心她未来的路。
只是辞去了她在公社里担任的职务,和许明月一起复习罢了,早就对高考有所准备的她,在学习之余,还能教一下许明月呢。
这个季节,知青们都在田地里种油菜和冬小麦,听到广播声后,都站起了声,生怕自己听错了,想要再听一遍,然后整个田地里都充满了激动的欢笑声,呼喊声,嚎啕大哭声。
他们也不种地了,把手里干农活的工具一丢,就要跑回去看书去。
气的各小队的小队长跟在后面大喊:“都回去!都回去!先把地里的活干完!谁要是活不干完,不许回去!”
有人不停,猴子似的往知青点跑。
小队长在后面又追又急。
大队长许凤台是个性格憨厚绵软的,看到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让他们去吧,就剩一点活,我们干完就没了,他们也干不了什么活。”
除了老知青外,每年都有新来的知青,新来的知青们干活不拖后腿就算好了,想让他们真干多少活,很难。
别看许凤台好说话,本大队的干部们却没人敢欺负他老实。
因为他有个当书记的妹妹。
随着临河大队近几年越发的好,村里红砖黛瓦的砖瓦房建的越来越多,临河大队和周围的灰暗的土砖村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不是过去那些土坯房还在,还有老人在里面住着,临河大队的几个村子,与周围灰突突的世界,就像是个崭新的村子,红的鲜明,红的热烈!
也是在高考这个消息恢复后,许明月才正式从公社书记这个职位上退下来,回到了临河大队的荒山。
临河大队的队员和村民们,得知许明月好好的一个公社一把手的书记不当了,要去跟知青和学生们一起去参加那什么高考,全都是一个反应:
许书记疯了!
大队部的人像是一下子吃到了巨大的,不可置信的瓜一般,看孟福生的眼神,简直就像看在世的男狐狸精:
“许书记肯定是被孟技术员迷的昏了头了!”
“许书记为她那个男人哦,书记都不当了!”
第370章 “许书记可怜哦,她前……
“许书记可怜哦, 她前头那个不当人,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孟技术员,可不就想好好过日子嘛!可人家孟技术员是京城的, 哪里会一直待在我们这边?许书记肯定是发现孟技术员要回京了,她连书记都不做了, 要跟着人家回京捏~!”
“她也是傻, 她长的那么体面, 什么样的男的找不到,咋就死磕孟技术员?她连工作都没了,真的回京, 人家还不一定要她哦~!”
“那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孟技术员还是挺好的,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他们两口子红过脸!”
“你懂个啥咧?过去许书记是公社书记, 孟技术员又是远嫁到我们这里滴,住的还是书记的房子, 他敢和许书记呲牙嘛?许书记的娘家兄弟还不得把他打的满地找牙?现在可不同咧,你没听那广播上说嘛?高考恢复咧, 知青们能回城捏,孟技术员应该也能回城咧,那回了城, 还能和现在一样吗?两个人连个儿子都没有!哪个男人不想要儿子?那不得断了根?孟技术员能愿意?你也不瞅瞅许书记多大年纪了, 还能不能生!”
“那咋不能生?大栓他媳妇, 五十岁了还替他生了个小闺女, 许书记看着也就三十岁不到,年轻地很呢!”
“你也真是昏了头,还不到三十岁,大队长跟我同年地, 许书记也就比我小几岁,快四十咧!我都抱孙子了!许书记要是能生儿子,早就生啦!”
十月底,已经过了农忙季节,大队里的一群大老爷们儿、大婶儿聚集在村口的高地上,对着下面的荒山,一边吃着花生,一边指指点点。
“唉,两人孩子都上小学了,也难怪许书记好好的书记不当,要辞职考大学,她都被休离过一次婚了,要是孟技术员不要她,她就离两次婚了,谁还能再要她嘛?女人!工作那都不重要,还是家庭重要!”
“工作咋就不重要了?那可是公社书记,咱公社最大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