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观察传说中桃花眼的形状,是不是如她在前世的网络上看到的很多高手在纸上画出的形状。
孟福生就这么清凌凌的看了她好几天,发现她毫无反应,还是和第一次看他时的眼神一样,就是看到他的脸上时,忍不住盯盯盯,盯的目不转睛,除此之外,毫无邪念。
要说有什么好处,她送餐送的更热心了,偶尔还会有美味的肉臊子,也算不辜负他这段时间对她毫无遮拦的‘勾引’。
可惜,这样的‘勾引’在大雪三天,天晴了那么几天后,天又开始阴沉沉的下起了雪雨而终止。
雪雨和干燥的雪不同,它落地即化,偏偏雪又异常的大,每一片都宛如鹅毛一般,从天而降,洋洋洒洒。
老天爷像是要把前面三年的冷空气一下子聚集在这一年爆发似的,雪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大大小小转换了好几次,就是不停。
原本河边就又潮又冷,这场雪雨之后,空气仿佛又冷几分,冷的许明月都不愿意去新屋串门子去了,毕竟荒山有火墙,房子里暖和些,新屋虽然有火炕,但也只有炕上暖和,房间里的温度依然低。
在这样的情况下,孟福生的病总是断断续续的,许明月没有雨鞋,在雪雨下的地面湿哒哒的情况下,她也不太愿意出门,整日里窝在荒山的房子里猫冬。
往年的冬天,这时候村里男男女女都会到河圩里挖莲藕,抓鱼吃,但今年的河圩已经全部种了麦子,河堤这头的河滩的莲藕差不多已经被挖绝了种,上涨的河水被冰雪覆盖,鱼也抓不到了,整个世界都仿佛按下了无声的寂静按钮。
这个雪一直断断续续的下到了年底分猪肉的时候,大队部窝了一个冬天的大老爷们儿和妇人们,这才穿戴整齐的出来。
在蒲河口农场待了一整个冬天的许主任,也终于从蒲河口回来,主持杀猪仪式。
蒲河口农场去年是没有养猪的,就等着临河大队过年分的那点子猪肉,沾点油腥呢。
这几年因为干旱,大队部的猪养的都不太好,瘦瘦小小。
除掉明年年初河水上涨后,要去上交的份额,剩下的猪肉分摊下去,大队部每个人最多只能分到五两的份额。
就这五两的猪肉,也让苦了三年的大队部的人激动不已,一个个兴奋的扛着菱角盆来到大队部门前大片的空地上,去大队部后院的猪圈里抓猪,一群大老爷们儿围着这群待宰的猪猪,接猪血,烫猪毛,分猪肉。
许凤台家今年新添了了小雨,六口人原本是能分到三斤猪肉的,但许明月和许凤台作为大队部的干部,是有些额外分润的好处的,比如猪肚、猪大肠、猪心肺、猪头猪尾猪脚,这些是不参与和村民的分猪肉的,默认是大队部的干部们按照干部等级高低来分。
现在整个临河大队,除了许主任,就数许明月的干部级别最高,比大队书记都高!
通常这些东西,都是默认给许家村和江家村的两村干部分的,施、胡、万三个小村子都被欺负惯了,三个村子的村长能够多分到一只猪脚猪尾,都已经是额外的好处。
杀的猪不止一只,猪肚、猪大肠、猪心肺这些自然也不止一只,许主任作为全大队级别最高的干部,家里又有两个干部,光是他一家,就分到了一整只猪肚子里的下水和猪头猪尾这些。
剩下就是同样有两个干部的许明月和许凤台兄妹俩了。
许凤台性格有些木讷不争,许明月却和许主任狼狈为奸的,她分不到一整只,许主任问她要什么的时候,她也不客气,指着猪下水中公认最好的猪肚、猪大肠和猪头说:“我就要这两样了,猪头给我哥吧。”
许主任闻言就乐了,也不等其他干部同不同意,直接就替她同意了,还多给了她两只猪脚,说:“那这三样就分给你家了!”还笑着对其他干部说:“要我说,大兰子还是照顾你们了,不然按照她现在的级别,四只猪蹄子给她她都不过分!”
大队书记家比许明月只少了两个猪蹄,一个猪头,因为猪头是分给了许凤台的,不算在许明月分到的下水里面,剩下的一个猪头被大队会计分走了。
剩下的心肺、腰子、猪肝、猪蹄子、尾巴、猪血等一些,被剩下的干部们分了。
孟福生作为一个外乡人,除了那半两猪肉外,只分到一块猪肝和一条没什么肉的猪尾巴。
等到猪肉分完,村民们一个个拿着自家分的猪肉,喜滋滋的提着猪肉散了,只剩下几个多分了猪下水的大队干部,要处理大队部门口地上的污秽和猪鬃。
污秽是要倒入堆粪池的,但他们去把猪毛都收集了起来,没有丢掉。
许明月作为作为被留下来的干部之一,还好奇的问他们猪毛是留下来干嘛的。
“这还用问?这些开年都是要随那些大肥猪一起上交给国家的!”还有剩下的一点杂毛,也被许主任他们仔细的收起来,到明年制作成刷子,每年用来给船、木桶、木盆、菱角盆刷桐油。
这三年干旱,桐油果子树全都干死了,没有桐油果子就炸不了桐油,第一年还好,有头一年剩下的桐油,可以给船做保养了。
“这两年找不到桐油果子,再不给船刷桐油做保养,船是要漏水的,这些猪鬃都是做刷子用的!”许主任给许明月解释。
许明月出生的年代,很多都换成了机船了,这种木质的船只在她小时候有,对这个还真不太了解。
倒是许主任的话,提醒了她一件很重要的事。
猪鬃和桐油这两样东西,是这个年代,非常难得且少油的能够出口到国外给国家赚外汇的大宗商品之一,桐油还是国家战略物资!
而他们这个地方,恰好就适合桐油果子树生长!
钻到钱眼里的许明月第一个反应,就是办猪场,种桐油果子树,给国家赚外汇!
第95章 这时代和几十年后各种塑……
这时代和几十年后各种塑料、防水涂层不同, 现在很多武器、船、航天方面的外涂层,靠的都是桐油,而桐油这东西国外几乎全靠从国内进口, 所以桐油和猪鬃在这时代都属于国家层面非常少见的可以出口赚外汇的商品。
而桐油果子树主要就是在南方生长,她们这里就非常适合长桐油果子树, 有很多野生桐油树, 而桐油果子的出油量, 高达百分之七十。
但不知是几十年后塑料制品已经取代了桐油,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她们这里的桐油果子树, 就从来没有从经济上,为他们这里带来过一点经济价值,从没有人想过, 要拿桐油去卖。
在许明月很小的时候,大河以南这边因为没有通电, 这边榨桐油的人家还是多的,因为要用桐油点灯, 但因桐油有毒,计划经济放开之后,买煤油不需要票, 连许明月家点灯都不用桐油了, 而是用煤油, 再后来, 大河以南通了电,榨桐油的就更少了。
许明月家里因为有几条船,是每年都要榨桐油的,爷爷奶奶每年都要将家里的船侧翻着架起来, 再冬季退水期,拿个猪鬃刷子,细细密密的给家里的船一点一点的刷桐油。
或许也是因为他们这里虽然临河,却不是每家每户都有船只的原因,大多数自榨桐油的人家,都是家里有船的人家,部分需要桐油的人,一般都是去有船的家里去借,或是买,或是换,用家里菜蔬换一碗桐油回去刷家里的木盆、木桶。
安装了自来水后,连木盆和木质的水桶都从农村消失了,桐油也从他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许明月自己家就有桐油果子,小时候爷爷经常扛着她坐在茶园边,她在茶地里撒欢,爷爷在树下捡桐油果子,满地的桐油果子,好像除了她家会有捡的需求,别人家也没有了。
主要也是桐油果子树多,每到五月份,山上的桐花开满枝头,一簇簇一团团,宛如白雪一般,站在村里都能看到山上那团团的雪白,当地人又喊桐花为五月雪。
不过刚经历了三年大旱,山上的桐油树不知道还能存活几棵。
许明月家分到的一斤猪肉、猪肚、大肠已经被许凤台送到荒山去了,今年许凤台因为许明月的关系,多分了一个猪头,把全家都高兴的合不拢嘴。
别看猪头因为灾年,看着不大,满脸褶子,猪毛难处理,可真处理好了,可是不少肉,是所有干部中,除了猪肚和大肠外,人人都想要的选择,多出来一个猪头,起码多出来五斤多猪头肉,更别说还有两只猪耳朵。
家里的女人们是半点不嫌弃冬季刮猪毛有多么冷,也舍不得用火去撩猪毛,用柴刀一点一点的清理上面的大猪毛,许凤莲也在给许明月清理猪肠子,就在荒山处理,荒山有水井,水井里打出来的水,不冻手。
许凤莲那是一丁点肠油都舍不得扔,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清理肠油上面的猪翔,许明月想过来插手,被许凤莲严词拒绝:“阿姐!求求你了!你就进屋暖和一下吧!这里就交给我,我保证把猪大肠洗的一点屎都没有!”
实在是许明月洗肠子的方法,看的她眼睛疼,心也疼,直接倒了一锹草木灰就要揉,这样一通揉搓,还不得把肠油全给洗没了?
许明月也不想大冬天的洗大肠,说:“你把肠油全部摘走,我不要,把肠子留给我就行了。”
许凤莲简直想崩溃捂头:“阿姐,你知不知道肠油才是精华?吃大肠不就是为了吃肠油吗?你居然不要肠油?”
旁边在刮猪毛的老太太笑着说:“傻妮儿,你姐心疼你,让你把肠油摘下来炼了油,慢慢吃呢!”老太太笑的满脸都是褶子,望着许凤莲摘下的肠油,满足地说:“这么多的肠油,明年一整年都不愁猪油吃呢!”
赵红莲也是笑容灿烂且满足,“是咧,这么多的肠油,哪里舍得就这么吃掉?”
许凤莲顿时眼泪汪汪的看着许明月:“阿姐,你怎么这么好哇!”
许凤莲都十八岁了,翻过年都十九了,过了冬,大家闲下来了,没事情做,串门来她家给她说亲的人就多起来,他们村一个外姓人都没有,自然没可能嫁在本村,可是嫁到外村去,她又不乐意,这段时间,她看着往家里来的人,一直都很不开心。
她嫂子倒是心大,笑着说:“不想嫁先就不嫁,翻过年才十九岁呢,你看我,二十岁了不也嫁了你哥,还是干部呢!你想嫁什么样儿的,慢慢挑就是了!”
许凤莲噘着嘴,心里难受至极:“我谁都不想嫁。”
她已经过怕了挨冻受饿的日子,只要想到嫁人后,冬天就没有了温暖的热炕,还像以前一样冻的瑟瑟发抖,吃不饱,穿不暖,她就觉得嫁人就跟下地狱没什么两样。
至于说嫁到和她家现在一样殷实有余粮还愿意给家人吃饱的家庭,除了大队主任家,谁家还能像她家有两个干部啊?她阿姐可是二十三级干部!
想到嫁远了,再也吃不到阿姐晚上给他们开的小灶,许凤莲就绝望的想哭。
她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长大了就要嫁人,就是别人家的人。
想到嫁人就要离开自己家,离开这么好的阿姐,刚才还因为有猪大肠吃而高兴的许凤莲低下头,泪滴又一滴一滴的落到木盆中。
赵红莲人要细腻一些,见小姑姐说着说着,突然低下头哭起来,忙说:“咋回事?咋好好的哭了?大冬天的可不兴哭,一会儿脸要哭的皴裂了。”
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大姑姐和老太太。
她其实知道小姑姐为什么哭,只是小姑姐的婚事,她一个做嫂子的不好插话,不然今后过的好或不好,容易埋怨她这个嫂子。
老太太叹气说:“今儿分了猪肉,可是大喜的日子,别哭了,哪有女娃长大不嫁人的?”她说:“等你嫁人就好了……”
话音还未落,就被许凤莲哭着打断说:“哪有嫁人就好的?我就没见过谁嫁了人就好了的!”
尤其是许明月和村里许许多多被家暴的女人的遭遇,让她对嫁人更是感到深深的恐惧,她从小就知道,女人嫁到别人家里,就是当牛做马的。
赵红莲说:“要不,我问问红菱,看炭山有没有合适的?大姑姐怎么说也是二十三级干部,咱家都两个干部了,小莲条件也不差,还配不得一个工人家庭了?”
她跟许红菱是嫡亲的表姐妹,这事她跟她姑妈提是最好的。
许凤莲还是哭,她就是不想嫁人,不想离开家。
什么工人家庭,她也不想要。
许明月有些不解地问:“你们老想着远嫁小莲干嘛?她不想远嫁,我们就看看隔壁江家村有没有合适的人不就行了?江家村跟我的荒山距离不到五分钟路程,捧个饭碗串门都行,要是有谁敢欺负小莲,都在我们眼皮底下,我们打回去都方便,真要离远了,都不好帮衬。”
前世的小姑奶奶就是几年后远嫁的,远到几十年都杳无音讯。
其实她们的思维和前世的许明月一样,陷入了一个误区。
她们找婆家,都是在家里,被动的等待媒人上门,从来不会想自己主动去找,主动去挑选,主动出击。
这就导致,目前来许家提出想结亲的人家,全都是村里娘家有适婚年龄,又看中许凤莲有两个干部兄姐的妇人们。
而许家村的妇人,大多数,要么是建设大队、和平大队,或者像赵红莲一样,是更远一点的邻市乡下村里人嫁过来的,或者另一边石涧大队、五公山公社等,大山里面嫁出来的人,这些人提亲,自然是把许凤莲要么往邻市方向嫁,要么往大山里嫁。
而不论往哪边嫁,未来的日子都不会太好。
大山里就不说了,土地比他们临河大队还要贫瘠,全都是开垦出来的山地,能够种植粮食的土地很少,种的粮食少,就意味着挨饿。
和平大队和建设大队在之前都和临河大队有一样的问题,全都靠山脚下的那片土地种植粮食,完全不像临河大队,多出来一千多亩水田,每年多出来几十上百万斤的粮食,这三年,他们就是靠河圩多出来的一千多亩地,全大队,愣是没有饿死一个人!
别的大队,哪个大队不饿死几个人?
有自家好日子做对比,许凤莲哪里还想嫁到吃不饱饭的山里,或者河边别的大队?
过去老太太从未想过,女孩子家结亲,还能自己去找的,当下的思维总觉得女孩子自己找婆家是不正经的行为。
她看着许凤莲,叹口气说:“你别哭了,你阿姐说的对,你要是不想远嫁,回头我找人到江家村问问。”又对赵红莲说:“红菱那边,你也去说说有没有合适的人。”
说是这样说,可好的人家,谁家不是早早就相看定下来,哪里还能留到现在?要不是三年干旱,变数太大,她们也早就给许凤莲相看好,先定下了。
她心里还是隐隐期盼着,许红菱那边有没有什么合适的。
在老人家心里,要是能嫁出这片隔绝在山里的小山村,才是最好的出路。
前两年,老太太觉得自己活不长了,最操心的就是底下两个没成家的儿女,生怕自己不在了,将来的儿媳妇在两个小儿女的婚嫁上,对他们不好。
谁知道这三年养着,她不仅没有饿死,老太太身体又一点一点的好起来,几年前的暮气随着大孙女的出生,是活的越来越有盼头,眼见着还能再活几年,她好像也有机会看到小女儿和小儿子成家了。
她目光不由从许凤莲身上,转向江家村的方向。
老太太因为小脚,走不了远路,这辈子走的最长的路,就是上山刮草的路,一辈子没出过村子,就连江家村都极少去,不认识什么人。
大女儿虽是大队干部,却也是离婚独居女人,也不适合去江家村打听消息,儿媳妇就更不用说,才嫁过来一年多,自己本村才刚熟悉,更别说隔壁村了。
这事还得靠许凤台和许凤发去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