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倩跟着点点头,也觉得可行。
周晚风继续坐下来学她的南莱语。
别说,三排的构思一说出来,就连指导员都说这想法不错,还叮嘱到时架子搭的高一点。
三排的兵被通知到,每人都要写一副,还要写名字,个比个的喊口号。周晚风路过听到,都是写,“扬我军威,团结奋斗”“战狼出击,无所畏惧。”
赶紧喊停。
“不要这样的,什么霸天霸地唯我独尊,就单纯像写个人日记一样,比如我想跑步跑快一点,我希望食堂荤菜肉多放一点,我希望明年我能练出八块腹肌。我希望明年我是神射手,我希望我能立功这样的。都朴实点,接地气一点。”周晚风笑着解释。
如此,三排的展示墙就变得多姿多彩起来。周晚风还叮嘱三个班长,并不需要特别排版,就是谁写好谁挂上去,自个挑位置。
这一说,三排的兵们都慌了,一手烂字的深怕晚了留在显眼包位置上,才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怕字丑的,还偷偷用铅笔在红纸上先写上,回头用毛笔走一遍,再用橡皮擦掉。别说,比盲目瞎写的好多了,起码字大小一样,不歪不斜,还挺规整。
三排兵有样学样,写完赶紧跑过去挂上去。一排和二排的兵路过都过去瞅几眼,一个连队的谁都互相认识。
就看到一条巴掌宽的红纸上写着,“希望明年炊事班炒菜多放点盐。”署名包一鸣
还有“我争取明年不犯错。”署名韦星宇。
各式各样的,一天下来,三排的装饰墙贴满了,距离远些看着就像摆摊□□联的似的,十分喜庆和显眼。
走过路过的都是停下看几眼。
也有几个毛笔字十分出彩的,一看署名,“我,没看出来,这家伙平时训练粗了吧唧的,这一手毛笔字可以啊。”
三排的展示墙成了年前那几天人人围观的热闹场所,为此连长和指导员还特别夸赞三排的想法好。
除夕前,各班可以外出一个人,采买一个班的零食,饮料,过年那几天吃。部队一直到初三是停训的。
大家都可以放松休息。
还有大扫除,任何犄角旮旯都要擦一遍,然后这不是临近过年,司务长直接从农户那采购年猪,鸡鸭鹅,都是活的,都得自己宰杀。
尤其杀猪那是大工程,基本都要出动一个班,烧水,熬沥青去猪毛。
连队除夕要会餐,三个排轮流出人去炊事班帮忙,一个班一桌,一桌十二个菜。只有过年才有的特餐。鸡鸭鱼都有,土豆炖牛肉,白菜猪肉粉条。
什么时候开吃,等团,营部首长来。只要听到外面鞭炮响,锣鼓响,全连战士站起来迎接首长到来。
连长,指导员,多名干事跟着,首长们会和战士们说说话,问问这一年情况。
吴文峰带着首长们来到周晚风这桌,
周晚风立正敬礼。
“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往家赶,我们是军人回不了家,别人过节,我们备战,我们身上穿的衣服,代表我们职责,新的一年大家训练继续努力,今天大家吃好,喝好,玩好,来年要更有精神的投入训练。”
吴文峰示意大家起杯,杯子里都是果汁,汽水,没有酒。
然后首长们还要赶去兄弟连,连长,指导员们去送一送,人一走,全连动筷子开吃。
也有相互串桌子的,反正怎么高兴怎么来,这个时候都不太讲究。
吃完还得帮炊事班一起打扫收拾,一般都是老兵自觉留下来。
大年三十都要站岗,全部干部以上值班,战士们吃着零食看春节联欢晚会。老兵早早被吩咐过要搞热气氛,连里也会安排打电话回家,不过一般都有班长在旁边守着。一是防止说话中泄露重要信息,二是时刻安抚兵们的思家情绪,一旦情绪不对,就把人带到小房间里,单独谈心。
没办法,这情绪这玩意会传染。
有一年有个新兵,年龄不大,刚20岁,正看春节联欢晚会呢,听到电视里熟悉口音,一下子没控制住情绪,场面直接失控了。
几十个兵哭的嚎嚎的。
周晚风大年三十站岗,一个人从八点站到十点,下面副连长接着站十点到十二点。
她来前给副连长说了,她帮忙站岗。
副连长的家属来了,两人聚少离多,常年分隔两地,周晚风直接帮忙站了。
远处听到络绎不绝的鞭炮声,冲天礼花一束光的照耀一片暗色,风是凉的,周晚风的心很静。连长问她要不要趁着过年给家里打电话问候一声。
她拒绝了,通讯室的座机排的很紧张。
独处时,周晚风内心深处才有一种自己是军人的自豪感。
她是最后把条幅挂上去的,“以身许国何事不可为,愿祖国繁荣昌盛。”明明要求别人接地气,但她想来想去还是写了这一条。
结果没等到十二点,十点多一点,吴文峰就来替周晚风,并让她回去。
“年三十大家一起包饺子,还有各班排的节目你不去看看,我替老马。”每年年三十都是吴文峰值班,今个老马的媳妇大老远外地过来,他特意过去说一声,岗他给站,结果竟晚了一步。
“三排长说她帮我站,我不同意,她说我过去她就找我媳妇聊到明天早上……”副连长都笑了,周排长是个什么性格基本都清楚。
你别说她说不定真能干出来这事。
“胡闹,我去替她,让她回来。头一年下连队过年,本来我就没安排她排岗,自己要求的。”吴文峰和崔明堂原先去三排的展示墙看过,一个个写的都挺有意思的,还有兵要求自己多笑笑,不要总板着脸。
崔明堂还找了找,“三排的人都写了唯独没看到周排长自个的。我还挺好奇她写的什么。”
之前没有,刚出发路过他看到了,字迹锋芒有力,倒像是练过的,“以身许国何事不可为。”
吴文峰原地看了许久,才耽搁些时间。
“周晚风,以身许国何事不可为,是你写的吧。”吴文峰注意到周晚风手里的学习卡片,烟盒子裁的。
张干事说他的攒的烟盒子都被三排的周排长要去了。
之前是靖巴语,现在是南莱语。
“嗯,我毕竟是排长,必须写的大气点,军人为国奉献是应该的。”周晚风见连长人都来了,索性把卡片装口袋里,准备回去。
“周排长问你个事,你是不是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
周晚风:“怎么讲?”
“文书那边有通讯室打电话的记录,你下连这么久一次也没给家里打过电话,过年也是。”连队里兵,家里情况基本上都瞒不住,一个寝室住着,能聊的东西就没有不聊的,家里几口人,干什么的,年收入什么的,家庭背景几乎都透明的。
刚大学毕业,却从来没和家里联系过,已经是不寻常了。
周晚风站直身体,深呼一口气,她清楚在部队就没有秘密,眉眼冷着,“确实不太好,我没记忆的时候母亲去世了,我是奶奶养大的,她老人家死的时候我亲生父亲都没露面,我十二岁才算见过他。他事业成功,再婚的对象家里也有钱,上高中的时候我们关系闹僵了,现在差不多属于断绝关系的存在。他死了也没人会通知我,我死了也没有亲属可以通知。连长,这样的关系我有必要打电话吗"
吴文峰皱眉沉默没想到会是这样决然的关系,十二岁才算见到亲生父亲?
见周晚风收拾卡片要走。
“阅读室的钥匙让我收起来了,初三之后再开,来前我和炊事班班长说了,排长必须亲手包五十个饺子,你这会回去正好赶上。”
周晚风嗤笑一声,“连长,这规矩不会是今年才有的吧,一排长和二排长那手,扔手++榴+++弹可以,包饺子我怕炊事班班长发火。”说归说,人还是转身走了。
吴文峰笑笑,太聪明也招人烦,什么事都瞒不住,也不知道这脑子怎么长的,怎么就转的这么快。
忽的对着周晚风身影喊了一声,“你上次军演的表现,旅部和集团军内部都注意到你的存在了,团里还专门找我了解过你的情况。”
“我会再接再厉,好好表现的。”
“别太过了哦。”
初三,春节结束,连队里所有春节气氛全部都要摘掉,一样都不留,就连门上贴的福字都得摘掉。
开始先半天训练,然后恢复正常轨道上。
边南的冬天非常短暂,就好像一股冷空气过来待了几天,之后一天比一天暖和。
后院年前才铺的地膜,这会都掀开了,种的小菜嫩嫩绿绿的,长势喜人,鸡棚里还有过年买的大公鸡没杀,整天天不亮给给叫,比连队值班员的哨子响的都早。
实在是扰人清净。
有人忍不住去找司务长,让他把大公鸡杀了,给连队开开荤。
“开荤呢,过年的时候肉还没吃过呢,这大公鸡我特意挑的,特意留的,农户说是鸡群里的鸡王,我还等着配种孵小鸡呢。你倒好现在就想给我吃了,门都没有,要吃也得小鸡孵出来再吃。”
战士们一听急了,这孵小鸡得多久啊,这天天东边刚露白,它就叫上了。
“司务长,你这鸡王一嗓子穿透力惊人,要不给换个地方,实在吵人,这休息不好训练就跟不上啊。”
“行,我给换个地方。”
部队里最不缺的就是能人,手艺人。
后勤部有个巧匠,刚好年前三排搭的架子剩下的竹子,劈成细枝子一条条的变成一个圆形灯笼似的笼,把大公鸡往里头一塞,齐活了。
好处是这鸡能从笼子出来,像个蜗牛似的带着笼四处溜达。
因为这,连队里冒出一个景。本来在农村没啥可看的,可在部队放个屁都能聊半天。这冠子鲜亮,器宇轩昂的带着笼子在营盘里到处溜达的鸡,挺招人稀罕。
司务长还给门口站岗的哨兵说了,特别留意这只鸡,别给放跑了。
年后初三启动训练,连着一周训练队列。
这鸡在一排排站着笔直,一动不动的兵之间,慢悠悠的晃着,成了亮点所在,晚上也没人收它回去,整天在溜达。
白天训练的时候士兵还特意留意它,休息空档有那童心未泯的兵,还专门翻石头,找蚯蚓给它,也算连队专宠了。
天暖和的时候,司务长买了几只母鸡,有几天没见鸡王。
后来听说母鸡们都抱窝了,随着小鸡孵出来也没人提了,倒是不少兵没事就往后院跑,看小鸡仔去。
光看着没趣,一个个还自作主张的认领一个,比谁的鸡长得大。“这黑腿金爪,一看就随它鸡爸,能长大高个。”
“屁,你得看鸡冠粉亮的这种,我这只漂亮精神,你看豆粒眼,细看还是双眼皮呢。”
“哈哈哈哈,鸡还双眼皮,你当比美呢。”
因为这鸡,连长私下还夸了司务长一顿,这鸡养的好。极大的分散了战士们的心思。
边南的春天好看,开不完的花,各种昆虫,蝴蝶都冒出来了,人呢也是季节性的,一到春天容易心烦气躁。
吴文峰带兵多年,经验丰富,他就发现一个问题,这一到春天个个肝火旺盛,情绪波动大,容易上火上头。
每年都有因为情绪上头挨处分的。
周晚风的靖巴语,南莱语说的有点模样了,周末她一准外出,就去一排长说的那个老市场晃悠一上午。去了什么都不买,就专门找人唠嗑。
快八十的大爷,一口的牙齿就剩一颗前门牙,自己晒得干烟叶,磨成细粉,装塑料袋里卖。
也不吆喝,来问价的都是上年岁的老头,手里没钱,又有烟瘾,买点烟丝找点报纸,学生作业本啥的卷吧卷吧就能抽一根。
周晚风出来一上午,就陪坐一上午,中午到点返回连队里。
大爷一到周末眼巴巴等着周晚风过去,年龄大在家说话没人理啊,就发现这小年轻喜欢聊天,特别会接话茬子。
“想当初两边画地界,想入哪边自个决定,我们村一大半的去对面,我就不愿意过去,他们这群人没少笑话我,如今年龄大了一个个都来羡慕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