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今已不用担心——
[真名:越殊]
[魂能:10]
[寿数:?]
[声望:0↑]
[备注:聚众之望,可破天命。你已挣脱命运的安排,凡俗之躯是唯一的限制。]
这次[备注]没有再当谜语人,字面意义上理解,摆脱20岁必死的命运之后,限制越殊寿数的因素的确只有这具凡俗之躯。
李教练随口问道:“什么梦?你还记得?”
“什么梦啊?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少年仿佛沉浸在梦中犹未醒来,他的目光朦胧一片,“有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
“梦见教练你子孙满堂,桃李满天下;梦见吴刚长大后当上了篮球教练;梦见李瑜小说出版,成了知名作家;梦见路远在家躺平当上包租公……”
“那你这是个大大的美梦啊。”李教练虽然没当真,却也笑起来,“这可是好兆头!”
“是啊。”越殊微微一笑。
他没说的是,梦中所有与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多年后几乎都拥有堪称美满的人生,哪怕平凡却也幸福。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他昔日的同桌苏子衿。
这个傻乎乎追梦的女孩子,在起步时就重重跌了一跤,只能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她并未迎来命运的奇迹,只能屈服于现实。
然而,本就没有读书天赋的她再如何努力也无法取得令父母满意的成绩,最终在考上一所二流大学后被父母彻头彻尾放弃。
上有在科研路上发光发热的兄长,下有音乐领域才华过人的妹妹。她平凡得宛如野草。
这根渴望获得别人喜欢与认可的野草跌跌撞撞踏入社会,选择有机会踏上银幕的职业,却因过于单纯而陷入潜规则的泥潭。
当她的黑料遍及全网,当她的身世被狗仔发掘,优秀的兄长和妹妹成了黑粉拉踩她的对照组,他们的光鲜愈发衬托她的下贱……迎接她的并非来自家人的安慰,而是不折不扣的责骂,与断绝关系的声明。
她在一个深夜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临死之际,她只揣着一本打印出来的训练手册。赠她训练手册的人早已离世。
对方曾给予她这辈子为数不多的温暖与善意,这份手册象征她年少时惟一的梦想。
于是,她至死念念不忘。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越殊脸上。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时刻,他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
……梦中的车祸,已经发生。
……命运的剧本翻开了序幕。
倘若他不予理会,假装对一切一无所知——梦中的他便是如此,直到死去*的那一天,他也不知道苏子衿的遭遇,毕竟他们只做过不到半年的同桌——命运之河或许就会像梦中所见一般照常流淌。他们的人生不会有所交集,只是各走各的路而已。
大不了多年之后,当昔日的同桌面对潜规则的困境,面对网络上不加掩饰的抹黑,他再助她一臂之力、帮她解除困境就是了。想必这样一来,悲剧便不会再发生。
他将挽救一条无辜的生命。
越殊毫不怀疑未来的自己有这样的能量。
只是,真的只能如此吗?
——冷眼旁观一切发生,任由对方的命运一路向糟糕的方向前进,直到无可挽回之时,再像救世主一样降临,救她于水火?
——这果真是最佳的选择?
越殊这样问自己,继而摇头。
他想到那个无辜死去的女孩揣在怀里的训练手册,想到当初她收到这份礼物时欢喜的笑容……越殊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或许命运是一位喜欢将美好事物打碎的悲剧艺术大师,但他从来不是悲剧爱好者。
昔日他只能默默等待敬爱的长辈与兄长的死讯,无法扭转已经发生的悲剧……
而现在,一个改写悲剧的可能摆在眼前,别说这是熟人,纵然只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又何必吝惜出手,给予一丝希望?
第73章 冠军教父28
◎据说世界冠军都是我弟子◎
灰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透过病房的狭窗向外望去,只能看见医院对面林立的铅黑高楼,太阳在高楼的夹缝中缓缓爬升。
金灿灿的光线向病房内流淌而入,最终却止步于病床之前,只照亮了窗前的一侧。剩余的大半间病房依旧被笼罩在昏暗中。
躺在床上的少女在昏暗中静静睁开眼睛,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宛如一尊会呼吸的雕像。
她身着雪白的病号服,左腿固定着雪白的石膏,脸色是肤色都无法掩饰的苍白,看上去与惨白的病房浑然融为一体。
这是苏子衿醒来的第三天。
三天前,她还是体校重点培养的人才之一,在几次参加的田径赛事中都取得了十分不错的成绩,亲手发掘她的卓教练信誓旦旦要将她培养起来,将来为国争光。
当时的她,只觉得终于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哪怕父母并不支持她的选择,她心中亦有几分将来让父母后悔的豪情壮志。
短短三天,世界天翻地覆。
直到现在,回想起那场突如其来、摧毁她所有期望的车祸,苏子衿的内心依旧难以接受。她无比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只要醒来,她依旧是有着光明未来的她。
三天过去了,所谓的噩梦并没有破灭。她依旧生活在这个冰冷而残酷的现实世界。
醒来的第一天,身为兄长的苏瑾从学校请假回来见了她一面,公式化地慰问两句,或许在他看来便算是尽到了兄长对妹妹的关心;
而苏父苏母更是用“因祸得福”来形容这场车祸,她们庆幸于她的生还,没有落下不可治愈的残疾,也欣喜于终于有机会将女儿扳回“正轨”。
她在这世上血缘最近的三个亲人,对她的痛苦毫无触动。
反倒是一直以来与她不对付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更理解她的感受,后者的每一记软刀子都扎得她心痛……这滑稽的对比令苏子衿不是滋味。
……就连“敌人”都知晓她的难过,明白她的痛苦,反而是她最亲的家人毫无动容。大概她的追求从来不被他们放在心上吧?
从前的苏子衿会因为这份漠不关心而难受,而现在,再也无法在田径的赛道上奔跑,她终于明白最值得她在乎的是什么。
“……等你好了就重新转回正经学校,好好读书吧。”
耳边又响起苏父苏母的话,当时,不肯接受现实的苏子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们的要求。病房中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或许是因为她太不识趣,苏父苏母这两天都没到医院来露面,只安排护工照顾她。
不死心的苏子衿又在这两天时间里问遍了来打针和值房的护士与为她主治的医生。
他们的一字一句她都记得清楚。
“……你这是脚踝受到了严重损伤,对韧带都有影响,普通的跑跳没问题,当运动员追求成绩就难喽。一不小心,说不定造成伤势加重,韧带撕裂的后果……万一将来伤势反复,瘸了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医生的宣告宛如一纸死亡裁决,在铁一般无情的现实面前,苏子衿不得不死心了。
就在刚才,收到消息前来探望她的卓教练同样劝她放弃。这位长辈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不晓得竞技领域的残酷。都说成功需要天赋和努力,但天赋才是决定性因素。现在你的天赋已经受损,在田径这条路上注定走不长,一眼就能看到尽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跳……”
苏子衿实在不甘心半途而废。
“您以前总夸我天赋很好,这次只是一点点小伤,我以后会加倍努力训练……”
卓教练却摇摇头:“用你们年轻人流行的术语来说,SSS的天才就算潜力受损还是S级,那些超巨级别的体育巨星,哪个不是伤痕累累,影响他们拿成绩了吗?但你不行。我说要把你培养成国际运动健将,将来为国争光,只是给你定个长远目标,不是真觉得你一定能达到。你现在相当于从A跌到B、C,再努力训练也难说啊。倒不如趁着年纪小,早点放弃这条路吧!”
卓教练故意说的直白,企图让苏子衿认清现实,免得她继续在无望的道路上蹉跎。
他本不想如此打击这个学生,却拗不过苏父苏母死缠烂打。考虑到苏子衿继续练田径前途有限,卓教练终究当了说客。
而卓教练的言语的确粉碎了苏子衿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令她陷入彻头彻尾的沉默。
哪怕卓教练已经离开,此时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依旧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像只没有灵魂的人偶。
敲门声就是在这时响起来的。
苏子衿惊醒过来。
她的目光投向病房虚掩的门扉,微微提高声音:“门没锁,请进。”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道拎着果篮的身影走了进来。
白色的衬衫,黑色的工装裤,雪白的球鞋,一身打扮干净清爽的少年视线在病房中一闪而过,而后便向床头走来。
越过大片昏暗笼罩的地带,在床前光线最好的靠背椅上坐下,越殊将果篮往床头柜一搁:“听说你出了车祸,还好吗?”
“……”苏子衿神色复杂。
自从车祸发生之后,她没有主动联系过任何人,包括一中和体校的同学。过分敏感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如此狼狈地博取同情。
正因如此,越殊的突然出现令她大感意外。“听说”?难道是听卓教练说的吗?
想到卓教练与李教练相识,而越殊与李教练几乎形同忘年之交,她大概明白过来。
“出了点意外,司机中午和同学聚餐喝酒之后酒驾上路,已经被抓起来了……”
苏子衿低声开口,想到这场无妄之灾,她的神情便情不自禁染上一抹忧郁与痛恨。
至于她还好吗?答案是否定的。
“……我不好,一点都不好。”
迎着少年如温水一般带着淡淡关切的眼眸,苏子衿不知为何生出倾诉的想法。
或许是昔日雨夜的咖啡厅留给她的记忆太过深刻,在这个有着诸多光环的少年面前,她本该前所未有的自卑,不肯泄露丝毫狼狈,偏偏苏子衿却生不出这样的心思,反而在他面前前所未有的坦然。似乎相信眼前的人愿意包容一切浅薄与鄙陋。她会得到尊重、理解,而非漠视、怜悯。
“医生说我不适合再当运动员,爸妈要求我继续读书,教练也劝我回心转意……”
苏子衿将这几天的经历一股脑倾诉出来。床边的少年只是默默听着,没有打断她。
“……‘珍惜已有的幸运,不要白白浪费了。’——我记得你那天晚上是这么和我说的。只是当时我不懂,后来我才明白,虽然前面十六年过得很辛苦,但认亲后能来到大城市,能进入重点中学读书,后来还发掘出田径天赋,怎么不算是幸运呢?”
所以说,与其追逐得不到的父母之爱,不如珍惜她已有的一切:优越的家庭条件,接受教育的权利,与生俱来的天赋……
可惜,最后一项已经失去。
若是她再不珍惜仅剩的两项物事,或许她真的会被父母彻底放弃,从此一无所有。
越殊微微点头:“但愿你真的明白。”
苏子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轻飘飘的:“放心吧,我都想明白了,我会珍惜现有的一切,听爸妈的话好好读书……”
但她眼睛里分明写着她还想跑步。越殊注视着这双眼睛,仿佛看见十年之后,那个跌落在血泊中的女孩子不能瞑目的眼睛。
“介意我看一下你的病历吗?”
越殊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苏子衿不明所以,她用眼神示意床头的白色文件袋,“病例、诊断报告单、CT这些,都在里面,你想看的话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