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族子弟最不缺的就是玄兵异宝、功法秘术,段无庸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只知道次日再见到他们的时候,每个人一身气血波动都被完美收敛,形同凡人一般。
在超凡感知下,这座城池又恢复了他们来之前的模样。只有段无庸这一轮“小太阳”在城池中间发光发热,气血滚滚如烟。
满城的低阶武者与普通人的气血波动则是深深浅浅的火苗,并不能惊退二阶妖魔,反而像是喷香的烧烤一般诱惑着它们。
一行人的脸色对如今的“伪装”很是满意,一个个又支楞起来:“只要那窃心魔尚在城中,还惦记着血食,不信它不来!”
自觉已经设好诱饵和陷阱的他们无事可做,又同前几日一般出了城主府,在城中一帮“权贵二代”的陪同下四处游玩起来。
从日出到日落,又从日落到日出。从鬼斧神工的山光湖色到参差林立的酒楼坊市。原本因窃心魔之灾而略显冷清的稼城,竟然在这群豪客的挥金如土中恢复几分热闹,许多开门迎客的店肆赚得盆满钵满。
阴差阳错之下,一张张哀戚的脸上多了笑容。毕竟死者不可追,而生活还要继续。
只可惜窃心魔尚未解决,令每个人的心头依旧蒙着一层雾霾。此魔一日不除,百姓一日不能安枕,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
化解阴霾的时机很快就到了。
伪装成气血波动平平的普通人的第四天,申屠恒一行人从起初的紧张渐渐放松下来,他们猜测窃心魔已经离开稼城。
陪玩者自然相信这个判断,不由动了心思:“如此说来,画舫岂不是能解禁了?”
——当初段无庸懒得陪这帮王族子弟四处吃喝玩乐,索性便在征得他们的同意后将他们的消息泄露给城中有权有势的家族。
稼城上流圈子一下子沸腾起来,人人都盼着巴结上王族子弟,改变一个家族的命运。而最终脱颖而出成为“陪玩”的二代,其背后家族在稼城的权势地位可想而知。
不开玩笑的说,他们的家族联合占据稼城至少一半的产业,其中之一就是画舫。
作为方圆数百里之内的南北交通枢纽,稼城本身体量或许不大,商贸却异常发达,往来的商队、旅人又带动了大量的消费。
窃心魔之灾爆发前,稼城堪称不夜城,每天晚上,画舫延绵不断,点缀人间星河。
窃心魔之灾爆发后,考虑到一切的源头来自江上,附近水域又四通八达,段无庸一纸禁令暂时封禁画舫,殊不知短短不到一月,画舫产业背后的家族已经肉疼无比。
而今能早一日开张就早一日,利字当头,哪怕依旧有危险暗藏,也顾不得许多了。
得到申屠恒这位世子背书,他们这不就有了充分的理由向段无庸申请解开禁令吗?
收到请求的段无庸没有阻拦。哪怕他的直觉隐隐预警,窃心魔依旧在暗中窥视。一旦有合适的时机,此魔定再度兴风作浪。
他注视着一群人捧着解开禁令的文书兴高采烈离去:“但愿你们足够走运吧……”
至于若是不走运撞上妖魔……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反正能上画舫消费的总不会是普通百姓。
只是段无庸万万没有想到,画舫解禁的第一时间,“抢先”体验的便是一帮不怕死的权贵二代。他们甚至往城主府送了一张请帖,远道而来的申屠恒一行、城主段无庸,乃至越殊这位丹师天才一个没落下。
“画舫?”收到请帖的申屠柔第一个大摇其头,“一听就是不正经的地方,我不去!”
男人们倒是颇有几分意动,但眼看身边姐妹瞪来的死亡射线,便纷纷摆出正经模样。秦楼楚馆,他们不是没有去过,当着姐妹的面迫不及待应下,也未免太急色。
他们好歹还得顾全形象。
前来送请帖的也是个机灵人,仗着这段时间彼此陪玩的交情,当即赔笑道:“岂敢拿腌臜之物污了柔小姐的眼睛,此番请的是正经卖艺不卖身的乐伎、琴画双绝的大家,吟诗赏曲、临河揽月,岂不妙哉?”
说到这里,队伍中三名女子面上的抵触散去不少,那人又见状趁热打铁说了许多好玩之处,队伍中的四名男子见不必担心被扣上急色的帽子,便放心地跟着劝起来。
平生从未去过画坊的几名女子渐起好奇之心,索性应道:“那咱们就一起去吧。”
“对了,辛辰小兄弟,你可是一起去?”申屠柔其实不是很感兴趣,更想研究炼丹之术,但兄弟姐妹们都应下邀请,她也不想太不合群。至少表面上得给世子一个面子吧。转念想到越殊,她便随口问了一句。
印象中这位丹师天才比她还要“不合群”,来到城主府之后几乎日日闭关。如此专注刻苦,令人不得不赞叹一声,小小年纪能有如此高明的炼丹之术果然是有缘由的。
而以他的性子,这种无聊的宴饮,多半又是拒绝吧……这么想着,申屠柔果然听见少年淡淡的声音:“不了,我就不去了。”
众人都不觉得意外。当然,他们本身也并没有与越殊一起玩乐的兴趣,天差地别的出身与武道天赋注定了彼此玩不到一起。
同行数月,只有申屠柔勉强与他聊得来,再就是世子申屠恒表面上还算礼贤下士。队伍中的其他人与他只能算是萍水之交。至于申屠恤,则是从始至终目下无尘,不仅越殊,他对同行的镖师都是视若无睹。
没有人强求,也没有人相劝,因请帖而聚在一起的一行人又散了开去,其他人皆向外而行,唯有一人转身扎入城主府深处。
“嘶,这是又去闭关了?”见状,有人摇摇头,“成日闭关修行,人生该多无趣啊!”
“武道天资不足,纵是百倍勤勉又能补上几分?难怪只能苦心钻研旁门之道……”
城主府宽阔平整的青石道上,少年的身影渐行渐远,将微不足道的尘埃抛在身后。
‘妖兽之血果然很有研究价值,气血武道与基因武道取长补短的设想就要成真了……’
此时的越殊正心心念念惦记着昨夜的成果,迫不及待回去继续推进他的研究。
至于一二犬吠之声,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倘若他没想错的话,今晚过后,某些人能不能全息全尾回来都说不准呢……
稼城周边水系发达,有大江浩荡东流,分出近百支系,其中汀水穿城而过,将稼城分为内外两层,每至夜间画舫林立,彩灯高悬,脂粉香气几乎将汀水染成了香河。
因着禁令的缘故,近来汀水之上不闻歌声,也不见灯火,夜夜冷清一片。直到今夜,久违的歌声又回来了。稼城最大的画舫亮起盏盏明灯,五颜六色的光辉四下洒落,映得湖中明月都披上一层彩色霞衣。
画舫之上,弦音流转。
曲声伴着窗外映入的月光,悠悠淌在每个人心上,令人渐渐生出心旷神怡之感。
有少女翩翩起舞,舞姿清雅出尘,绝无媚俗之气。便是几名女子都看得十分入神。
“难得,难得,曲妙,舞亦妙,还有这一桌精心烹制的稼城名肴,周兄有心了!”
申屠恒端起一盏酒,向席间一名遍身绫罗、五官端正的青年举杯一饮,赞道。
他只是赞了一声,被唤作“周兄”的青年却仿佛受到莫大褒奖,忙不迭地举起酒杯来,脸上是大写的受宠若惊:“承蒙世子赏脸,该是在下敬世子一杯才是……”
酒香飘荡,夜色渐深。
月光透过敞开的天窗落下,溶溶的光辉映着每个人的脸。蓦然间,他们仿佛听见一阵奇异的旋律,那旋律回荡于他们心底。
流畅的琴弦声突然变得断断续续,抚琴的乐师动作越来越慢,表情也渐渐呆滞。
扑通,扑通,扑通。
不知是谁的心脏开始有节奏地跳动。而后,所有人的心脏都跳起同一个节拍。
尚未反应过来,三男三女,七名申屠氏子弟,身上突然有阵阵宝光亮起,或是来自玉佩,或是来自腰带,或是来自额饰。
无形的黑烟从他们身上反弹开去。
这帮人别的不多,身上就是保命的宝贝多。妖魔近身的第一时间便会自动护主。
“……有妖魔!”
“是窃心魔!”几人一下子酒醒了大半,“好胆!这妖魔还敢冲我们下手——”
第100章 道胎魔种17√
◎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
暴喝声起,宝光闪烁。
而后,汹涌的气血波动从几人身上爆发出来。原本周身气血内敛如同凡人的七名弱者一下子就变成了七轮行走的“小太阳”。
轰——
汹涌的拳风轰开天窗,掀翻了画舫的乌篷,大片月光洒落,照出一片凌乱之景。
上一刻还是舞姿翩跹、琴声悠扬,下一刻,舞姬委顿于地,琴师胆气俱失。曲声停,舞姿散,唯有一颗颗心脏在每个人胸膛中跳动,奏响常人难闻的一致旋律。
赏曲的客人呆坐原地,脸上迷醉的微笑被苍白惊恐之色取代。此时此刻,他们失去了对四肢的操控权,只能一动不动听着胸腔中心脏砰砰乱跳的声音,仿佛一只幼鸟就要破巢而出,追寻一生的光明与自由。
这一联想令众人心神大乱。
当它“破巢而出”之时,就是他们的死期。耳边每一记心跳都等同于死亡的倒计时。
死亡逼近之际,平日里风度翩翩的贵公子都不免涕泗横流,一帮二代再也顾不得什么抱大腿,争先恐后向申屠恒等人求救。
“世子,救命……”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我不想死……”
然而,他们求救的对象却顾不得关注这群倒霉鬼,一个个聚精会神捕捉着妖魔的痕迹。
这可是送上门来的机会!
区区二阶妖魔,只是手段诡异了一些、保命逃生的本领强一些,何足为惧?他们不怕这妖魔现身,就怕它一直销声匿迹。这几日收敛气血没有白费,果然鱼上钩了。
——不能让它跑了!
七人脑海中不约而同闪过这个念头,而后,他们几乎是同时出手,全力爆发。
轰轰轰轰——
汀水卷起漩涡,漫天水珠飞溅,画舫近乎四分五裂,有不幸落水的倒霉蛋在河中大声呼叫,水中的明月都被撕成千百碎片。
大量漆黑的烟气从画舫四处飘散出来,随着漫天水珠一并被蒸发,婴啼般的凄厉声响一闪而逝,很快,水面变得澄净如洗。
“咳咳咳咳——”
“救命,快拉我上来——”
河水起伏,重新恢复身体控制能力的人一边手脚并用的挣扎,一边奋力呼救,总算被精通水性的同伴看到,将人拖上了船。
不多时,破破烂烂的甲板上响起一片劫后余生的低泣,其中夹杂着一片感激之音。
感激之外,不乏连声恭维。
对此,申屠恒七人反应平淡。
同为二境,人多势众,在7:1的情况下,岂能拿不下一只妖魔?这一战的胜利早已注定,若是失败,他们反倒要羞于见人。
随意摆了摆手,正要招呼众人各自回府,一股惊人的凉气骤然席卷全身,申屠恒瞳孔紧缩,只来得及大叫一声:“不好——”
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队伍中实力仅次于他的一男一女的声音,都透出惊怒。
“——妖魔尚未死绝!”
“——此魔已破二阶!”
月色之下,滔滔魔气席卷而出,整艘画舫在魔气中燃烧,七人身上大量宝光闪烁,咔嚓声不断,大量异宝崩成满地碎片。
不过瞬间,他们就失去对身体的操控权,而后,不受控制的愉悦感在心中沸腾,耳边如闻仙乐,心脏探出胸膛,伸出触须。
涌动的鲜血顺着每个人胸前的衣襟一路蔓延到甲板上,长出触须小手小脚的心脏从破开的胸膛探出,跃跃欲试就要往下跳。
月色映着满地血色,照亮一张张微笑的脸,氛围阴森诡异宛如邪教仪式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