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忠是韩牧远的战友,那时候,严格来说,清大毕业的韩牧远并非是一个研究员。
当初研究院还未建立,韩牧远没有用武之地,因此被驻派在京郊的水井村训练。
说是训练,其实也是毫无目标,挖战壕、搞拉练,权当强身健体了。
这个部队的组成中,倒有一半以上是当年的大学生,因此领导也没准备把他们往专业军人的方向上培养。
韩牧远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了管忠。
管忠家里也是部队的,和韩牧远不同,他不是大学生,而是因为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才被父母强制送入军营。
“哎,我说,那边那个大学生,你是不是觉得你很牛?”
管忠嘴里叼着一根稻草。
连队正在一次拉练中休息,韩牧远在这样短短的休息间隙里,竟然掏出一本书来看,上面花花绿绿的,全是外国字,管忠一个字母都搞不懂。
“我没觉得。”
韩牧远表情不变,头抬起来看来管忠一眼。
管忠更来气了,“嘿,你小子,长得倒是漂亮。我特么天生最讨厌比我管忠更漂亮的男人!”
战友们听了都哈哈大笑,“管忠,那你岂不是要讨厌连队一半以上的男人?”
“不,是所有的男人!”
战友们的调笑让气氛缓和了一些,一个战友说:“管忠,人家韩牧远没惹着你,你别找事!”
管忠骂骂咧咧,“不是,就休息这么一会儿,在这儿看书,你恶心谁啊!你现在是军人,怎么,以后要做大学教授啊?!以后大学都不一定有,咱们是要保家卫国的!”
韩牧远这次头也没抬,慢悠悠说:“保家卫国又不是只有一种方式。”
管忠站起来,走过去,想要夺走韩牧远的书。
令人惊讶的是,韩牧远动作极快,一个闪身,竟然避开了。
“你小子,你特么——”
“管忠!别闹事!现在开始训练了!列队!”
连长中气十足的话打断了这场小矛盾。
韩牧远把英语书轻轻放入行军背包里,背着几十斤的战术背包,加入了队伍。
管忠把包带子紧了紧,“妈的,这么重,那死小子还带书!我看不压死你。”
然而没有。
十五公里急行军之后,韩牧远依旧稳稳地背着行军包,步伐甚至更快了。
管忠走在韩牧远的后面第三个人的位置,内心非常无语。
“你小子是不会累啊!”他嘴上嘟哝。
前面的战友回头,知道他说的是韩牧远。
“我说,人家是韩师长的独生子!”战友压低声音,“能打得很,比武比赛第一名好多次。你别惹。”
“我的娘亲啊,好事全让他占全了!有这种道理?”
“好事?我爸以前是他们部队的,听说韩牧远小时候家教不知道多严格,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韩师长简直是把儿子往兵王方向培养,不过据说人家就爱读书呢。”
管忠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韩牧远,看身形,确实从小练的才这么结实,这种结实,不是短期内练出肌肉的那种,而是长期训练造成的一种训练感。
管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他家里家教也严格,小时候爸爸发疯一样让他和他哥哥训练。
后来哥哥生病了,爸爸把所有希望寄托到他身上,把他送到了军营里。
他懂韩牧远的感觉。
不过还是很讨厌这家伙!
“爱读书就让他做书呆子吧!”管忠再回战友的话,语气里却没有那么多的敌意了。
下午,打靶训练。
管忠的专长。
这是新分配的连队的第一次联合打靶训练。
大家都想展现自己的实力,让连长看看,也让战友们看看。
满天黄沙的打靶场里,远处的十几个靶子孤零零的排成一排,大风吹过,黄沙漫起,遮挡住了靶中间的红色。
“排队,一人十发子弹!”
好巧不巧,队伍排起来,韩牧远和管忠就在一批射击。
管忠笑,呲牙咧嘴的,这次让韩牧远见识一下什么叫家学。
他爸爸可是上过战场的狙击手。
十发子弹下去。
连长报数:“徐品,8环!李剑锋,8.5环,管忠,9环!厉害!韩牧远,9环,哎哟,都挺强!”
连长觉得这批大学生的实力也不差,隐隐约约觉得未来这里面会有大人物。
因为大人物多半是各方面都很厉害的。
管忠惊呆了。
他狙击手的儿子,竟然和书呆子打一样的九环!
他瞥了一眼韩牧远。
这家伙端着枪,站得笔直,目光根本没往这边看。
好家伙好家伙。
等轮过一圈,再打第二次,韩牧远还是和管忠并列第一。
......
晚上到了营地,驻扎做饭。
管忠凑到炊事班那边,和认识的胖头鱼说:“胖子,帮我个忙。这玩意儿,待会儿打饭的时候,倒到韩牧远碗里。我看这小子不爽,装得很。”
胖头鱼说:“管哥,不好吧。咱俩现在入伍了,和以前混的时候不一样,哪里还兴这么搞呢。再说哪个是韩牧远,我都不认识!”
管忠一只脚踩到低矮的灶台上,手一指,“看见没有,那个家伙。就长得特别好看那个。”
胖头鱼看过去,“妈的,这么好看,弄他!”
管忠无语,“你、你咋变得那么快!”
“隔壁的秋儿妹妹,就是看上了一个小白脸,妈的,认识三个月就结婚了!我暗恋了她十年,抵不过一张漂亮脸蛋!弄他!”
倒像是比管忠更积极。
管忠一瞬间有点子无语,不过也不是说这些的事情,既然胖头鱼愿意帮忙,这事情就成了。
他把那一小瓶东西递过去,“我妈给我准备的泻药,说怕我便秘,哈哈哈哈哈,用上了!”
胖头鱼打开一看,“这么大颗粒,怎么行。你等我碾碎了,保证万无一失。”
“我靠,你小子可以啊。没少捉弄人!”
“这不因为老捉弄人,被我爸爸给送进来接受教育了吗!”
“嘿嘿嘿,那你还不改——”
两人一顿合计。
远处的韩牧远尽收眼底。
他借着暮色,还在看那本书。
其实那不是什么专业书,而是英文版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他从图书馆的废旧图书里搜刮的。花花绿绿的,不过是插话罢了。
偶然一抬眼,见到远处的管忠和炊事员笑闹,还时不时指着自己,心下微动。
果然,打饭的时候,他还在排队,那个胖乎乎的炊事员就一直眼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游走。
等到了韩牧远,炊事员笑眯眯的:“多吃点,多吃点!”给自己打了一大份猪肉粉丝炖白菜。
韩牧远拿了饭,坐回一根枯树枝上,把碗放在地上,没有立即吃。
他又看起书来。
连长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口琴。
“韩牧远!听说你懂音乐,要不要给我们表演一段?”
韩牧远的脸色微微发红。
这个连队的人都开始起哄起来,这些人,刚分配到一起,都不熟悉,连长才整了文艺表演这个环节。
“你们起哄?起哄的一会儿都过来给我唱歌!”
一会儿,这里就围满了人,整个连队做成一圈,大家边吃边看热闹。
韩牧远接过连长的口琴,循着记忆,吹起了著名的《喀秋莎》,这首歌大家都熟悉,可在这暮色之中、闻着饭菜的香味,远离家人的地方,听起来,确有另外一种感觉。
韩牧远吹得极好,好几个懂音乐的士兵都暗暗赞叹。
管忠倒是一丁点儿都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韩牧远脚边的那个不锈钢饭盒。
里面的饭,韩牧远还没吃一口。
这可怎么好!你不吃饭,怎么窜稀!你不窜稀,我管忠就没好戏看了!
晚上还要急行军赶到十公里外的一个驻扎点呢。
韩牧远要是中途窜稀了,这可得多过瘾!
眼见韩牧远身边的一个战友去小解了,他挪过去,坐在韩牧远身边。
因为着急盯着韩牧远,他自己也没吃饭,他把沉甸甸的饭缸子也顺手放在脚下。
韩牧远吹完了口琴,把口琴递给了连长。
连长忽然看见了管忠,极为高兴,“管忠,听说你也会吹口琴,以前还给领导表演过,今天晚上给咱们来一段!”
现场的气氛现在已经到了顶点,大家起哄:“赶紧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