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看着课表,心潮澎湃,数算想学、治水想学、农学也想学……
“我想都学。”诸葛亮眼中的神采震得吕玲绮都后退了一步。
吕玲绮扯扯嘴角,怀疑打量着诸葛亮的小身板:“主公说学百道不如精通一道,贪多嚼不烂,你能都学会吗?”
她就只学兵法。
随嘴上怀疑,可吕玲绮还是带着诸葛亮前去听了几节课。毕竟主公帐下那些谋士好似就什么都会些,只是多少也都有擅长与不擅长之事。
只是听了几节课之后,诸葛亮有些失望。其他老师的水平还不如他叔父。
“走吧,随我回府。”吕玲绮被迫听了一节农学课,听得直打哈欠,“主公昨日说过,书院课程若你都会,便无需再听了。”
吕玲绮的情绪很平静,丝毫不觉一个九岁孩童觉得书院课程简单有何奇怪。昭明演武堂她也去过,发现里面的老师本事连她爹麾下那个魏续都不如就没再去了。
最好的将领都在军营中,最好的谋士也都在诸侯麾下。
昭明书院和昭明演武堂教出来的学子是县令和都伯,却当不了军师和将军。
“不过学堂也挺有用。”离开了昭明书院,吕玲绮就放下形象包袱,话又多了起来,“上过演武堂的士卒能听懂我的命令。”
吕玲绮形容不出来教育到底有什么用,她只是能清楚感受到,同是什长,读过书的什长初入军营便知如何安营布防,如何操练士卒,各类兵械该如何运用。即便遭遇溃散,也能即刻稳住阵脚,收拢残兵,静候将令。而没读过书的什长一遇到强敌就军心涣散,领头当逃兵。
她曾与太史慈作过演兵推演,结果颇令人心惊。若一军之中,每百人有十人曾入演武堂受训,临阵折损就可锐减三成。
在战场上,十万本该战死沙场的将士,就能多活下来三万人。
“上学挺好的。”吕玲绮又重复了一遍。
她不喜欢读书,可读书的确很有用。吕玲绮希望她一手带出来的士卒能在战场上少死一些。
吕玲绮领着诸葛亮回到州牧府邸,径直往藏书阁去。她捧着赵云留下的厚厚书单,蹙眉翻检半晌,才勉强挑出几卷书名浅显的简册。
正欲招呼诸葛亮也选些书册,刚一转身,却见诸葛亮双臂环抱如小山般的竹简,手臂已微微发颤,简册堆得高过了他的鼻尖,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
“亮明日还能来吗?”诸葛亮贪婪巡视阁中满满当当的藏书,渴望问。
吕玲绮心猛然一跳。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这家伙竟如此喜欢读书?莫不是下次考校,她又要垫底?
吕玲绮耸拉着脑袋领诸葛亮回了她平日所待着的书房外室。
今日当值的郭嘉正懒洋洋坐在椅后批阅政务,抬眼瞧见诸葛亮怀中高耸的书册,修长的眉梢倏然扬起。
郭嘉清楚他家主公的犀利眼光。一般而言,主公说话越好听,留人之意愈是殷切,那人胸中才学便愈是了得。
至于例外……钱粮可通神,主公也认可“财华横溢”。才疏学浅之辈,只要囊中丰盈,照样能得主公一句”当世奇才”的虚伪夸赞。
不过诸葛氏名声平平,那诸葛玄先前只是荆州刘表麾下一个普通幕僚,可见不算什么望族。那就只能是“才华横溢”了。
郭嘉单手斜撑着桌案,一双桃花眼戏谑打量着诸葛亮,他招招手:“诸葛家的那小郎君,可愿帮嘉一个小忙?”
郭嘉从案上挑出两份简单奏疏,都是下面郡县送上的今岁税赋簿册,要计算总共税收,不棘手但是很麻烦。郭嘉把两本簿册交给诸葛亮,打算试一试这小屁孩的本事。
他昨日可听主公念叨了好几句,什么又是“如鱼得水”,又是“才胜管仲乐毅”。管仲用商术疲敌国,精通数算,这诸葛家的小儿辈不知能不能有管仲一二分的本事。
诸葛亮惦记着自己缺的门牙,尽量少说话,只是拱手道:“亮愿为一试。”
言简意赅,却锋芒毕露。
他知道郭嘉是昭侯心腹,若能得郭嘉欣赏,便能得昭侯青眼以待。
只用了半个时辰,诸葛亮便将两本簿册中的税赋分门别类算完。郭嘉拿过簿册后面露诧异,迅速提笔又验算一遍。
他表情古怪抬首盯着恭敬站在他案前的诸葛亮。
半点不错。
郭嘉当机立断,把案上簿册都收拾给诸葛亮,面上露出狡黠笑容:“诸葛郎君可愿再帮嘉些忙?嘉定会禀明主公,如实算汝之功劳。”
又被他抓到一个壮丁!
*
九月十五,科举院外一片喧嚷。
考试的院子原来是笮融为礼佛所建造的佛场,能容纳数千信徒举办佛会,如今被陈昭拿来改成了考场。
第一次举办科考,各类事务都要从头摸索,维护秩序的小吏急得满头大汗,一个个搜身分发考号放入考场。
考试共分四科,经义、策论、数算、杂务。
陈登在看到考试科目的时候心中便有了计较——陈昭偏重实务,不重经书。
东汉读经学之风盛行,当世大儒皆为经学大家,朝廷太学生经学入仕,有”博士说经五字,注说二三万言”之说。
可陈昭设立科举取士,经义却只占四分之一,反倒是实用性极强、却一直为小道的数算和连道都称不上的杂务各占了一科。
陈登轻巧写完了经义,这张卷子十分简单,能背诵七经者便能轻易答完。
让陈登更加确定了陈昭不重经义。若重视经义,应当题目更难,能分出三六九等才是。
一场考试只需一个半时辰,锣鼓声响起便有小吏来收卷。陈登顺着人流去官府设立的饭堂用膳,半路就听到曹劭的嚣张声音。
“易如反掌……”
陈登嘴角扬起一个轻蔑的弧度。
曹劭自觉自己全都能答对,傲气更胜,注意到陈登的身影,脑子一热,往日被旁人处处与陈登比较的旧恨冲昏了头脑。又见陈登面色如常,心觉陈登没答好,抬手就拦住了陈登。
“此非我徐州淮海之杰陈元龙吗?为何郁郁寡欢?”曹劭故作担忧,“马有失蹄再所难免,元龙误要因此丧气啊。”
和他堂兄曹豹一般愚蠢。
陈登淡淡瞥了曹劭一眼,连直视都懒得直视他。
第107章
见陈登都不搭理自己,曹劭气得牙根都要咬出血。
“实在狂妄!”曹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愧是湖海之士,不愧是陈家元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赞叹。
曹劭生气扭头,只见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士人正望着陈登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钦慕。他顿时怒火中烧,咬牙切齿,“汝方才言何?”
他的跟班居然也崇拜陈登!
“陈元龙骄狂自大,仗其豪气,侮慢士人,实在过分。”此人被曹劭一问,顿时换上了一副同仇敌忾的姿态。
他不过是个小族子弟,只能攀附曹氏,可得罪不起曹劭。
第二门考试是数算。
这科并非单纯考计算,而是结合民生实务。画一片不规则土地,命计算土地面积计算,用于征收田税;抽出彭城五年前的粮仓记录,计算粮食储存、运输损耗……
曹劭暗自松了口气。得知要考数算后,他特意寻来《九章算术》研读。这类书虽冷门,但曹家藏书丰厚,到底还是找着了。
考完出来,曹劭志得意满,正昂首阔步往外走,忽见前方人群一阵骚动。迎面走来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凝波,肌肤胜雪,唇若点朱。行动时环佩轻响,暗香浮动。
原本喧闹的考场顿时一静,继而议论声更甚。众士子纷纷挺直腰板,高谈阔论起来。
曹劭轻咳一声,故意提高声音对随从道:”那道分田之题,你可算出……”
他特意挑了最难的题目来说。
”唉,我家连本数算书都没有……”随从垂头丧气。虽说家中藏书百余卷,却尽是经史子集,这等实用之学反倒没有收藏。
貂蝉停住脚步,往这边看了一眼。
曹劭感受到貂蝉的视线,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回去定要禀明主公,必须加强青徐二州官员的数算培养。貂蝉缓步从众人身旁走过,目光低垂,耳畔却清晰捕捉着四周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这份数算试题本不算难,稍通数算者都能答个七七八八。可令她震惊的是,竟有如此多人连《九章算术》都未曾读过。这部早在高祖时期便已成书,宣帝朝又经重修,流传数百年的典籍,在士人间的普及竟仍如此有限。
那些靠钱财买官的酒囊饭袋,早被主公一纸诏令尽数罢免,如今留下的都是举孝廉出身的官吏。但今日观这些应试士子的水平,以小见大,恐怕那些在任官员的实务能力也堪忧。
就是把妨碍税收的士族豪强都挪走了,让官吏蹲在田地边上收税,他们都算不清该收多少粮税。毕竟田地不都是横平竖直的规则图形……毕竟田亩哪会都是规整的方形?今日同场应试所见,貂蝉甚至怀疑,这些未来的官员中,怕是连圆形田地的赋税都算不明白,更遑论那些歪歪扭扭的不规则田亩了。
再说修筑水渠、城墙这等工程,这些只读经义的士子们,真能算准用料多寡?看得懂营造图纸吗?
貂蝉忧愁叹息一声。比较起来,吕布居然都算聪明了,吕布都还能算清军需多少呢。
一想到自己日后共事的同僚连吕布都不如,貂蝉便觉得焦虑万分。
这些人怎么不认真学习呢?就这点本事怎么辅佐主公统一天下!
还厚着脸皮在这吹嘘交际,有这半个时辰的工夫都够去多做两道数算题了。
貂蝉恨铁不成钢地怒视了一圈,恨不得把这些可能在主公麾下效力,却不知勤学提高自己的家伙都压入牢狱,学不会就不给饭吃。
不知为何,在场不少人忽觉背后一凉,狐疑扭头去看,却只看到一角如流云般的袂裾。
考试连考两日,首日考经义数算,次日考策论杂务。
翌日一早,陈登早早来到考院外,考院还未开门,已经有不少人在院外等待了。
“元龙兄。”
一声清朗的呼唤从身后传来,陈登回眸,见是一个身着素衣的陌生青年,微微诧异。徐州大半青年才俊他都认识,此人瞧着气度不凡,他却没有见过。
想必是远道而来的应试士子。虽说科考之士十之八九都是徐州本地人,但偶尔也会有闻风而来的外州学子,只是为数不多罢了。
“下邳陈元龙,不知兄台如何称呼?”说来奇怪,甫一照面,陈登心头便涌起一股莫名的亲近之意,仿佛……他们曾并肩渡过什么劫难一般。
这没来由的熟悉感,让素来不喜欢骄狂的陈登愿意出言结交。
陈群拱手一礼:“颍川陈长文。”
陈登:“……”
他忽然明白那股莫名的亲近感从何而来了。那位强行攀亲的昭侯,可不就是自称出自颍川陈氏?
陈登曾仔细推敲过此事。以陈昭这般死皮赖脸认亲的做派来看,恐怕连”颍川陈氏”这个出身都有水分。十有八九,颍川陈氏也是运气太“好”,偏巧和昭侯同姓,又因名望太盛,才平白摊上这么个亲戚。
莫须有的亲缘关系让陈登迅速和陈群熟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