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市皱眉:“她哪来的兵器?”
马大眼耸耸肩:“陈监军有本事,自己打造的兵刃呗。你要是不信就派人去城西看看,那大炉子还呜噜呜噜往外冒烟哩。”
见着罗市神色不对,马大眼念着多年情谊劝说:“你去给她认个错得了,我丑话可说在前头,陈昭能维持好军纪,还会打造兵器,庶民和老师都念着她好,咱们虚长几岁”
后面马大眼说什么罗市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他神色恍惚走回自己营帐,中间还差点平地摔跤。
他要去向陈昭认错吗?
他大丈夫也,登门认错岂不是丢了颜面?可若是不低头道歉,陈昭必定不会给他兵器,其他渠帅麾下的士卒都有兵器防身,难道他要让他麾下士卒扛着锄头去和敌人拼命?
罗市怔怔望着头顶的帐篷,十分没风度的往地毯上一趟,仰面长叹。
唉,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呢。
当日就不该贸然口出狂言,仗势欺人。
罗市欲哭无泪从地上翻身坐起,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唉往后绝不可口出狂言轻蔑旁人了!”
该怎么道歉才能让陈昭下回愿意分点兵器给他呢?罗市不顾火辣辣疼痛的脸,埋头苦思。
琢磨半天,还真琢磨出了法子。
罗市掀开帐门对着守在帐门两侧的亲兵招招手,附耳低语:“送一捆荆条至我府中。”
“现在就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极了。百姓发现只要他们遵纪守法不去惹事,就不会有人再来随意欺负他们之后街上就迅速恢复了热闹。
先前他们还要受县衙的狗官剥削,如今大贤良师一来,朝廷那些狗官统统死了,再无人会欺压他们。庶民喜气洋洋,不少都直接在街边摆起了摊子。
罗市头回发现街上居然有这么多人。
他现在站在陈昭府邸前进退两难。
荆条就躺在他身侧骏马的马背上,负荆请罪的典故他半个时辰之前才又重温了一遍。
但是。
也没人告诉过他陈昭府邸前面这么多人啊。
罗市左看看摆摊卖胡饼的老叟,右望望守着担子卖竹桶的妇人,一张脸拉的老长。
这么多人蹲在府门前面叫卖这安全吗?万一有刺客呢?
罗市已经在这站了一刻钟了,他在心里祈祷这些人卖完东西就通通回家,最好这条街上不要留下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个人。
奈何天不遂人愿。
罗市咬咬牙,眼前闪过麾下那些士卒的脸,抬手从马背上拿下了荆条。
下一步就是脱下上衣负荆。
“罗渠帅已经到了我府邸前,为何不进来呢?”
罗市猛地抬头,倚门而笑的陈昭映入视线。
“我、我。”罗市想开口说自己来负荆请罪,可话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他觉得街上的人都在看他。
就算现在不看他,等一下他脱衣服背荆条也会看他。
陈昭看着罗市和他手里拿也不是扔也不是的荆条,迅速就猜到了罗市的心思。
她哭笑不得让开身子:“进府吧,不用负荆请罪。”
罗市如蒙大赦般跟在陈昭身后走进府中,待到远离了府门,罗市才窝窝囊囊开口:“我来负荆请罪。”
但是没能过去自尊心这关,失败了。
罗市脸火辣辣地疼,他此刻宁愿再被陈昭打一顿也好过丢人现眼。
唉,陈昭肯定会趁机为难他。
“天下又不是人人都能是廉颇,罗渠帅不必自卑。”
一道声音从身前响起,陈昭笑语晏晏。
陈昭看着半天都没能回过神的罗市,心生疑惑,难道是她说的还不够直白?
“输给廉颇,你无需自卑。”陈昭拍拍罗市肩膀,换了个说法。
她带着罗市往前走,来到摆着兵器的那个院子,推开院门。
“你自行找人来搬就是。”陈昭指着满院子的武器。
罗市是识货的,一眼就能看出来目前堆放的这些长矛和箭矢是上好的兵刃。
和他两个时辰前在马大眼那看到的长矛箭矢一模一样,是顶好的好货。
陈昭正要转身离开,却猛然听到身后一响。
“罗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愧矣。”
罗市双膝砸在青石板上,手捧荆条,虎目含泪。
第16章 提着拳头上门求贤
陈昭反应十分迅速,看到罗市下跪的瞬间脚已经抬了起来。
尽管还没有想明白罗市为什么忽然无缘无故跪她,但是已经下意识开始做戏
呸,开始大公无私义气凌然。
陈昭弯腰搀扶起罗市:“君为渠帅,我亦为渠帅,且君为我兄,君何跪我?”
罗市面露愧疚,双手紧扣陈昭胳膊,看着满地的兵戈,眼中满是懊悔:“我实小人,未曾想君心胸宽广至此啊。”
他觉得认错丢人,却没想到陈昭根本就没想着刁难他。
自始至终,唯有他一人暗自怨恨,心生猜忌。
挑衅在前,挨打在后,是他技不如人;他耿耿于怀,陈昭一视同仁,是他心胸亦不如人。
荆条分明没有碰到他的身体,罗市却觉得身体从里到外都发烫,脸更是烫的生疼。
“罗渠帅麾下士卒难道不是我黄巾军的将士吗?都是大贤良师麾下信众,我不过同等对待,此应有之理。”
陈昭反手握住罗市双手,一双眼睛盛满了真挚:“我只恨自己人单力薄,暂且只能拿出这点兵器赠与兄长。”
论起收买人心,陈昭可是遍观群书,成功学翻烂了不知多少本。
这招就叫做以退为进。
果然罗市听到陈昭的话之后更加愧疚,七尺高的猛汉嘴唇哆嗦着,却碍于平日嘴笨着实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东看看西看看,罗市又把荆条塞给了陈昭,瓮声瓮气:“你再打我一顿吧。”
要不然他心里这口气堵着怪难受的。
陈昭笑容僵硬,低头看看强塞进手里的荆条:“啊?”
罗市又把脸也凑了过来:“打脸也行。”
陈昭沉默许久,婉拒:“不不不,我没那个爱好。”
那负荆请罪,蔺相如最后也没打廉颇吧。
都说了看书不能看一半!
罗市来的时候头低的有多低,回去的时候下巴扬的就有多高。
马大眼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你和陈昭化干戈为玉帛了?”立刻就被罗市硬拉住听罗市夸了一个时辰陈昭。
“恨的时候恨不得当面捅人家一刀,爱的时候又忠诚的了不得,这家伙的性子可真是无话可说。”
马大眼和张梁一起巡视营帐时候忍不住吐槽此事,几人平日都合兵一处训练,张梁又多待在张角身边,平日就罗市和他一起训练时候多。
这两日他耳朵都快被罗市对陈昭不重复的夸赞磨出茧子了。
张梁第二天就把这事当笑谈讲给了张角。
他边讲边感慨:“难怪大兄你等不及见面就要入梦收下这个弟子呢,陈昭这样的能人就该早早弄到手啊。”
“哎,大兄,不是我说你,你要有这个本事,你早两年入梦收徒多好。”
张梁还可惜:“要是陈昭早两年过来,咱们也不至于一穷二白地起兵。”
“你就如此看好陈昭?”张角抬头揉了揉额角,左掌下还压着几封书信。
张梁掰着手指:“也不是我看好她,是陈昭真有这个本事。你数数陈昭来广宗的半月多做了多少事,制定军规、清明治安、打造兵器还把罗市那个犟种治的服服帖帖。”
“咱们太平道里有这份本事的人有,但也不会超过一手之数。可再加上这个年纪限制,那恐怕只剩下大兄你一人了。”
张梁混不吝摊手:“反正我十六岁的时候没这个本事。”
张角淡淡一笑,也不说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要不然我从我手底下拨三千士卒给她,让她带兵去青州历练一趟?”张梁是真动了爱才的心思。
张角缓慢道:“不。”
“为何?”
张角看向窗棂,那里停着一只白色带淡黄斑点的蝴蝶,蝴蝶安静扑动翅膀。
今日阳光很好。
“我打算把陈昭带在身边,跟我学太平要术。”张角淡淡道。
张梁不赞同:“那些个呼风唤雨、画符占卜的道术?那什么时候学不行,陈昭告诉我她熟读兵书,现在又是用人之际,让她带兵出去打仗多好。”
“不是这个太平要术。”张角瞪了张梁一眼,“是我先前教你的那个太平要术。”
奈何张梁天资不行,他教了两年也没见张梁悟出来什么东西。
张梁这下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大兄想要让陈昭继承你的衣钵?”
“那我得去探探她的底,这不知根不知底的”张梁絮絮叨叨,在屋内踱步。
他没质疑张角的决定,张梁坚信张角的决策必定正确,始终深信不疑。
张角气定神闲,手中翻阅书信:“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