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次寻你过来,是有要事交给你。”蔡琰不是外人,陈昭在她面前没什么形象包袱,大大咧咧盘腿坐在了凉席上,从案上抽出一纸调令。
陈昭含笑望着面前经历这几年磨砺,气质已经温柔又不失大气的蔡琰,晃晃手中调令:“青州刺史,即刻上任。”
冀州全境已经平定,四处那些小打小闹的顽固分子和贼匪也都已平定。
冀州黑山一带,那个打着黄巾名号,连自己姓都改成张角之张的黑山贼张燕给袁绍造成了不少麻烦,但是到底比不上陈昭这个正统太平道神女。张燕能占地为王不是因为他自己本事大,而是袁绍收税翻倍,逼的庶民变成流民,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去投贼。
对付这等低配版的黄巾贼,袁绍觉得棘手,陈昭对付起来却很容易。只用了五个步骤。派兵前往黑山一带,打出“太平神女”大旗,宣布投降者既往不咎,再承诺昭侯会安置流民,减免税赋。
五句话瓦解黑山军战斗力。
冀州完全平定,陈昭就找了个时间将她手中几州的官员调动了一下。
“文姬为青州刺史,崔琰接任徐州刺史,荀彧来邺城担任邺城太守。”陈昭连续抽出几张调令,把最后一张调令单独拎出来。
“本事越大,干活越多。沮公去兖州,领着昭明军打地盘。”
陈昭毫不心虚把最难的职位扔给了沮授。
曹操先前虽然看似掌控了兖州全境,实则名义上的兖州牧还是刘岱。历史上今岁大旱,青州兖州黄巾四起,刘岱被青州黄巾军所杀,兖州本地豪强才推举曹操担任兖州牧。
现在青州百姓正老老实实挑水、修龙骨水车、维护水渠……苦是苦了点,可也不至于饿死,整日忙着浇地做工,根本没心思流窜作乱,刘岱也就还安稳活着。
名义上曹操不是兖州牧,至于实际上,张邈没反叛之前曹操实际上应当是兖州牧,待张邈一叛,兖州顿时如沸鼎炸粟,各方势力你争我夺。有不少顽固之辈不愿归顺昭明军。
“沮公可是接了桩难事。”蔡琰轻笑一声。兖州形式复杂,沮授到了兖州估计是一手抓政务一手抓军事,既要安民又要打仗。
“沮公只会觉得我看重他。”陈昭理直气壮,能力越大,当然就要压榨越狠啦,臣子不努力,她怎么统一天下?
陈昭晃晃手中调令,从身上解下属于青州刺史的那方官印,含笑道:“当年许你的高官厚禄,也算达成了吧?回去把这官印砸在你爹面前,让蔡公别总拿看流氓的眼神背后瞪我了。”
爵已封侯、官同九卿。实实在在的高官厚禄。
这是陈昭当年从洛阳拐走蔡琰,给她许下的锦绣未来。
胸腔无可遏制的涌出酸软,像是咬破一颗熟透的梅子,蔡琰走上前,轻轻抬手抱住了陈昭,把脸埋在陈昭肩头。
“主公。”
“嗯。”陈昭应了一声。
“熙宁……”
“嗯。”
陈昭后退半步,从袖中扯出素帕,低头为蔡琰擦拭眼泪,唇角挂起了一贯的微笑:“让祢衡瞧见,又要编排我了。”
她在祢衡嘴里,已经成了堪比纣王的好色之徒。
蔡琰的声音还带着鼻闷声:“我找玲绮揍他一顿。”
“那野史就要变成正史了。”知道祢衡背后编排野史之后,陈昭不是没想过揍祢衡一顿。
可想想现在已经成书的《汉武故事》和刘彻那个流传几千年的刘小猪诨号,陈昭觉得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
起码现在人人都知道祢衡嘴贱说话不能信,可万一祢衡被打死了,那后世野史就会变成她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
蔡琰破涕为笑:“无大碍,我随父亲一起修汉史,我定会如实记载主公英明。”
“修史的确很重要!”陈昭深以为然。不幸的汉武帝,不但有后人给他起刘小猪的诨号,还有被他嗯……史家大手司马迁夹带私货。
那很倒霉了。
得到升职加薪奖励的蔡琰抓住赴任前的最后几日时间,拿出让貂蝉都望之不及的热切将堆成小山般的冀州粮册,一册册亲手校勘。历年积弊尽数厘清,仓中鼠耗几何都标注得明明白白。
临行那日,蔡琰将十二卷绢册整整齐齐码在陈昭案头,才痛快前往青州赴任。
是夜,月黑风高,虫声嘈杂。
书房内依然烛火通明,身为主公的陈昭带头熬夜加班。
陈昭翻看完十一册粮册,看着最后一册也是最薄的粮册,轻眨酸涩眼皮,喃喃道:“奇怪。前两年写了十一册,今岁怎么只剩下了一册?”
她揣着满肚子疑惑翻开最后一本粮册。
倒吸一口凉气,又迅速翻阅了几页,然后惊恐合上粮册。
陈昭额头青筋直跳。
难怪只用了这么薄一个册子,冀州的村落还没十室九空,冀州的粮仓已经率先十室九空了。
十座城池里面九座城池的粮仓空空如也。
百年一遇的大旱、几十万大军出征的粮草……这两项的确足以拖垮冀州了。
这么穷了袁绍还敢主动挑衅打仗!
陈昭忽然有些后悔。
她应该先把袁绍的骨灰扬了泄恨,再塞点稻草灰进去充作袁绍骨灰。怎么就先把袁绍骨灰送给袁术了呢?
“硬刀子割不动了,该软刀子上场了……”陈昭眼中闪起一丝恶劣的光。
翌日一早,赵云早早收到陈昭命令,将自家兄长赵风带到了陈昭书房。
赵风面色苍白,袖口不住地拭着额角虚汗,声音虚弱:“子龙,你可知昭侯为何忽然要见为兄?”
“弟不知,兄长又不是头回见主公,何必惊慌至此。”
赵云心下纳罕。自家兄长虽素来体弱,却也不至于如此失态。
赵风忧愁叹息了一声。
就是因为上回我见昭侯的时候嫌弃她是个反贼,所以才害怕啊。
赵风虽知晓自家弟弟深受陈昭重用,可架不住人心莫测,若是昭侯见了他,想起当年被他轻视的往事,迁怒于赵云。那就是他这个兄长拖累了弟弟前程,若真发生,赵风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会内疚。
赵云正欲宽慰,转过回廊却见书房门扉洞开。陈昭斜倚雕花门框,目光落在连廊对侧,半池残莲败(Jywg)叶横斜,枯茎支离。
赵风见状,脚步忽的一滞。偏此时一阵秋风掠过,将池中最后一片莲瓣也掀了下来,正飘落在陈昭靴前数寸处。
”主公。”赵云拱手行礼,余光瞥见兄长袖中的手正微微发颤。
赵风见陈昭龙凤之姿,神态威严,与数年前上门拜访他的小女郎已经判若两人,心下更慌张。
完了完了,人家现在这么威严……
陈昭早就听到了脚步声,盯着残莲一动不动,好一会才冷酷道:“命人去把莲蓬拔了,熬一锅莲子薏仁粥。”
最近上火,得吃点下火的饭。
赵风:“……”
似乎、和他听闻那个把袁绍烧成灰泄愤的昭侯不太一样。
“子龙来了,进来吧。”陈昭对赵云笑笑,“午膳是莲子薏仁粥,你带上玲绮,一起过来。”
从熟络程度看,自家傻弟弟不是头回陪昭侯用膳了。
害怕的情绪压下去了,赵风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下意识分析情况。
得出来昭侯的确亲近自家弟弟这个结论,赵风松了口气。
陈昭将赵风带入书房,温和问了几句家中近况。
“……为避战乱才全族搬迁,如今冀州在昭侯手中,可高枕无忧,赵氏便打算搬回真定。”赵风没什么隐瞒,陈昭问什么答什么。
常山赵氏已经搬回了冀州,先前是害怕打仗被迁怒,赵氏才随赵云搬到青州。可赵氏在常山待了百余年,祖坟都在常山,要是有机会,肯定还是愿意留在常山。
陈昭颔首:“故乡难舍,也在情理之中。”
下一句话,陈昭忽然口风一转,差点把赵风吓得跳起来。
“赵氏也是冀州大族,在冀州有不少姻亲故旧,子龙受我重用,你有无引荐故友的心思?”
陈昭暗示明显:“冀州中原腹地,豪强士族在此经营数十上百年,几万石粮草的重礼应当拿得出来吧?”
赵风吓得生来就不好的心脏险些停止跳动,连忙表明心思:“昭侯明鉴!真定赵氏族训曰‘功勋只向马上取’,族中子弟代代以军功进身,风绝无受贿之意!”
这可是他亲弟弟的前途!对武将而言,尤其是在乱世,什么故交钱财都是虚的,只有能打胜仗和主公信任才是实实在在的本事。
赵氏又不缺那点钱财,何必为了钱财毁了他亲弟清白名声?
陈昭咳嗽,委婉道:“这个可以有。”
赵风斩钉截铁表忠心:“这个真没有!”
陈昭顿了顿:“你应当知晓昭明书院,我欲办一名士舍,取贤德学子入舍学习,大儒为师……学子可引荐入学。”
“这个也没有!”赵风立刻道。
陈昭捂住额头:“这个真可以有。”
第152章
察觉到陈昭看他的眼神越发古怪。
赵风更确定陈昭是故意诈话,吓得他竖起三根手指就要赌咒发誓自家真的一文五铢钱的礼都没收过了。
陈昭眼角微挑,目光在赵风面上打了个转儿,她觉得赵风有点笨。
想到历史上赵氏“精挑细选”之后,让赵云带着部曲离开冀州老家去幽州投奔公孙瓒,陈昭就觉得赵风这个智商也在情理之内。
能在一群诸侯中准确挑中出局最早的那一个诸侯也是一种本事。
陈昭阻止了赵风抬手发毒誓的动作,决定用对待自己麾下武将的态度来通知赵风。
“名士舍,采用五十人教学。名师教导,大儒蔡邕亲自担任博士祭酒,讲师皆是名士;课程众多,从经学到太平道学,覆盖三十余门课程……”
陈昭侃侃而谈:“还有政策倾斜,每月都会抽调学子去郡府州府,亦或是我麾下轮值。”
赵风听得两眼发直,喉头不住滚动。待听到”每月可遣子弟入州府观政”时,在心中比较起了这个名士舍与太学的优劣……比太学好多了!
其他也就罢了,政策倾斜,学子能够进入官署学习,还是郡州级,万一运气好被哪位太守刺史看上,前途无量啊。更何况还可能被昭侯看上……
赵风偷偷瞥了一眼陈昭,昔日是反贼,今日是昭侯,那明日要是成了天子呢?
“你觉得学费当为多少?”陈昭气定神闲。
不怕豪族不上当,聪明人没被骗只是因为没遇上量身定制的骗术。
这个高端教学的法子就是专门针对士人的心理痛点定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