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这片土地上的贤才大白菜也全都归昭侯所有!
”孙郎少年英雄,此去必能手刃仇寇,大胜而归,以慰先将军在天之灵!”陈昭朗声道。
孙策双膝砸地,双目含泪:“孙策定不负主公借兵之恩!”
三千铁骑如黑潮般碾过邺城郊野。孙策一马当先,玄铁铠甲在烈日下泛着冷光,天上洋洋洒洒而下的小雪落在雪白孝服上,与孝衣融为一体。
大地的颤抖越来越弱,直到骑兵消失在与地平线交汇的官道,陈昭才收回了目光。
“好一个美姿容的孙郎啊。”陈昭忍不住赞叹一声。
再把好兄弟周瑜骗来,就更好了,江东双璧站在一起,肯定更赏心悦目。
陈昭心情甚好,孙策到手,不但能拿出萝卜带着泥挖出来一群人才,还能顺势打开江东局面。
如今天下纷乱,中原之地旱魃肆虐,蝗灾横行,兼之战火连绵,数年之内恐难复耕稼之利,还要防备北方的鲜卑人。反观江南水土丰茂,受天灾波及甚微,开发江东已是势在必行。
陈昭回头,见到寸步不离守护在她身侧的赵云,笑道:“子龙无需紧跟着我,如今冀州全境已定,邺城更是巡逻严密,我之安危,还无需子龙亲自护卫。”
“云亦是无事可做。”赵云轻声道。
临近年关,只有紧挨幽州并州的昭明军还严阵以待,其他大营都放了年假,只留下一些孤身一人的士卒在营中驻守,也不用日日巡营。
赵云抿抿唇,道:“孙伯符相貌英俊,的确能担主公一句‘孙郎’赞称。”
陈昭笑眯眯靠近赵云:“我看赵郎也是十分俊美。”
两个人离得实在近,没有穿甲胄的赵云甚至能感受到一团温暖气息忽然靠近,在他下意识想要追寻之后又一触即发的远离。
赵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一声“赵郎”称呼,红了耳尖。
“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走吧,随我去看看曹孟德家眷。”陈昭手拢在袖中,雪花越来越大了。
曹操家眷早已被送到了冀州,兖州毕竟是交战之地,万一哪一日陈留又被与曹操交好的势力攻破,那曹操赔了的夫人就又回去了。
陈昭早命人将曹氏一门安置在冀州城西一处四进宅院,外设三重岗哨,内布十二时辰轮值的精兵。
曹操一串的夫人和子女,院子小了都住不开。
陈昭来时,丁夫人正领着众姬妾围炉裁衣。暖阁里炭火正旺,曹昂带着幼弟们在一旁嬉戏。陈昭摆手止住欲通传的侍从,负手踏入厅中。
听到声音,曹昂一个箭步挡在嫡母身前,右手下意识往腰间按去却什么都没摸到。
刀剑匕首早就被搜走了,如今厅里最锋利的兵器就是裁衣的剪刀。
“不认识我了?”陈昭拨开持剑护在她身前的赵云,笑吟吟看着曹昂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就在洛阳,我与汝父饮酒之时,你应当还能记得。”
当年在洛阳,陈昭毒杀汉灵帝之时,住在宦官府上,曹操府邸就在对门。陈昭专门抱过曹昂和曹丕,就是为了今日!
第162章
曹昂愤怒的情绪戛然而止,一股羞耻的情绪从心中蔓延出来。
曹昂顶着陈昭慈爱的眼神,视线左看右望,就是不敢与陈昭对上。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像两名剑客生死对决,寒光交错之际,对方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本日记,高声朗诵你年幼尿床的糗事。
尽管曹昂那时候已经过了尿床的年纪了,可糟糕的也就是他那时候已经过了尿床的年纪,已经记事了,所以他还真记得陈昭抱过他!
分明年纪没差几岁,为什么陈昭能开口就是“想当年”啊?
曹昂无助看向丁夫人。丁夫人神色未变,镇定接过话:“妾身见过昭侯。不知昭侯来此,有何要事?”
她紧绷的肩膀却透露出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镇定。全家都在敌营之中,夫君又与俘虏她们的诸侯是敌非友,尽管陈昭态度亲切,可丁夫人丝毫不敢懈怠。
她不觉得当年夫君能与昭侯一桌饮酒,今日昭侯就会对敌人妻儿心慈手软。
“我这个长辈注重小辈读书,此来是为了将这些侄子侄女接走读书。”陈昭信步走到乳母跟前,顺手将那个正吮着手指的奶娃娃捞进怀里。
乳母是陈昭安排的人,见状立即低声道:”这是曹并州四子曹植,卞夫人所生。”怀中小儿不过周岁,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转,也不怕生,被陈昭戳脸还以为陈昭逗他玩,笑得口水都往下流。
年纪太小了,陈昭想玩七步诗的打算无奈落空,只能再等十年。
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稚童站在奶娘不远处,焦急望着被陈昭抱在怀中的弟弟,他年纪太小,还不如兄长母亲那般能掩饰情绪,直白的视线轻易就被陈昭察觉。
陈昭把曹植交给奶娘,走到曹丕身边两只手并用从脸到头蹂躏了一遍:“不用羡慕弟弟嘛,你小时候我也抱过你。”
曹丕缓缓扁起了脸,像个被捏扁的汤包。
“你也去读书。”陈昭恐吓,“三年后我亲自考察你,你若是七步之内做不出诗,我就罚你这辈子没有葡萄吃!”
丁夫人:“……”
她怎么感觉昭侯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欺负小孩玩呢?
怎么可能,昭侯何等人物,岂会行此小儿玩闹之事。
丁夫人暗自思忖,这昭侯必是另有所图。她拢了拢衣袖,谨慎道:”蒙昭侯垂怜,只是妾身等乃戴罪之人,能苟全性命已是天恩,不敢再有奢求。”
“并非恩赐,汝之子女读书,自然当汝等出钱供养。”陈昭轻松道,“夫人在院中不可离开,昭便为夫人寻了份不用出门也能干的活。”
“昭侯……”丁夫人还要争辩。
”够了。”陈昭面色骤冷,翻脸无情,”阶下之囚,安敢讨价还价?”
“曹丕、曹节……都送去昭明书院读书,曹植也找个会读书的乳母来给他幼教。”陈昭点了一串名字,涵盖曹操所有八岁以上的子女。
必须读书,曹丕曹植都是建安文学中流砥柱,要是关上几年,成了笨蛋,她的文治怎么办?
“还有你。”陈昭看向曹昂,曹昂眼中生出希翼。
陈昭一笑:“原样关着,严加看守。”
嫡长子终究与寻常子嗣不同。曹昂年已十六,文武兼备,若放出去,难保不会生出变故。
陈昭冷眼瞧着曹昂黯然的神色,心中毫无波澜。能在这方寸之地安然度日已是造化,总好过替他那强抢寡妇的亲爹断后身亡。
(tyvf)今岁是一个少有的暖冬。
这暖冬于蝗虫是好事,雪薄地温,虫卵易活;于百姓亦是好事,天不甚寒,人易存活。
去岁大旱,冀州的灾民已达百万,弃家舍业逃难者数不胜数。陈昭下令各个郡城搭建草棚,供那些暂无栖身之地的灾民过冬。
夜晚寒冷,几十人窝在一个草棚中,稻草覆体,棚中气味难闻些,却也暖和;白天温暖些,流民便趁着正午去到处翻找蝗虫卵或接些昭明军分发的零碎活计。
有一身厚些衣裳的流民就去修补城墙,疏清护城河,衣裳单薄不能出门的流民就待在草棚中打磨箭枝枪杆,草棚中木头味道整日消散不尽。
能换到的吃食多是豆饼,天气干旱,麦粟不易生长,对黄豆倒是无碍。陈昭打下冀州之后,立刻命人补种了黄豆,种下的月份略迟了些,好在今岁实在暖和,十月末才霜冻,黄豆十月中旬就收割了。
范桃缩在草棚门边的角落,就着门缝漏进的一线天光背书。其他人见她姐弟三人年小力弱,便让她们住在最靠门的地方。冬日里,这门缝漏风的床位,谁都不愿要。
范桃也不争辩,只是每夜等众人睡下后,默默用稻草将门缝塞得密不透风,白天就借着门缝漏进来的光背书。
和其他人吵架她也吵不过,索性就接受,起码白日里,棚中昏暗,只有她这地方天光最亮。
一旁的稻草堆上,范杨低头用小刀削木条,打磨成箭枝的形状就递给范花,范花拿着与标准箭枝比对。三姐弟相依为命这大半年,早已有了默契。
”吱呀”一声,门缝里挤进来个佝偻身影。范六眯着三角眼,瞧见范桃又在翻那几张发黄的纸片,顿时咧开满口黄牙:”哟,咱们村的使君又用功呢?”
见范桃头也不抬,范六越发来劲,蹲在草堆上唾星四溅:”读书?那是绫罗绸缎裹着的贵人玩意儿!你这样的丫头片子配读啥书?六叔给你找了户不嫌你丑的人家……”
范六自吹自擂半天,见范桃还是低着头不搭话,范六才悻悻走开。
“我瞧着她早就疯了……”
“她还说见过神女呢,神女是何等的大官,她哪配……”
“……读书有个屁用……”
草棚内又飘过来几声毫不掩饰的嘲笑声,或尖锐或沙哑,或高或低。
巡逻的昭明军能管得住偷盗,却管不住人言。范村这处的草棚里有个想进昭明书院的疯女娃,已经是周遭几个草棚人尽皆知的笑话了。
范桃依然不说话,攥着纸页的十指发白。
明日她就要去考试了。
神女说过她能行,她一定能行。
范桃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与这些乡亲格格不入。或许是从她遇到昭侯之后,或许是从她磕磕绊绊读了几本书之后,或许是从柳厨娘好心教她识字之时。
她也不明白,明明已解释过千百遍,神女的告示就贴在城门口。昭明书院只要能考过试,就有能免费读书的门路,甚至就连书都有地方可以借到,只是要走远一些……可这些乡亲就是不愿意做,还笑她痴心妄想。
范桃想了想,算了,就当她是痴心妄想吧。
五更鼓才响,范桃就摸黑起来了。
她将补丁最少的衣裳套在单薄的身板上,又取出柳厨娘给的笔墨,那套她只舍得用过三次的宝贝,用粗布包了又包。临出门前,把弟弟妹妹夜里踢开的稻草被仔细掖好。
十里石路,她走得脚底生疼。
考院朱红的大门近在眼前时,范桃却突然迈不动步子了。明明前两日还来探过路,此刻望着乌泱泱的人群,喉头发紧。那些考生穿着干净,只有她一个人衣裳上还打着补丁。
范桃自然不知,眼前这些穿袄戴冠的,也不过是寒门子弟。真正的富贵人家,早使了钱直入书院,根本不会自降身段来此考试。落在范桃眼中,这些人的衣裳连个补丁都没有,她们村受灾之前也只有里正家能这样富贵。
好在与她同考一科的人不多。
范桃抱着笔墨寻到挂着”格物致知”匾的偏房时,见廊下只疏疏落落排着七八个考生,悬着的心才略放下些。
范桃进屋,见监考的使君竟只是个看着年纪与她差不多的少年,略吃了一惊,又很快升起了惊叹。
主考官诸葛亮瞥了范桃一眼,神色平静示意她入座。
待考完出来,日头已近中天,范桃抹着额头的汗离开考院。
一定要考上……一定要考上……
诸葛亮抱着一摞考卷返回了州牧府邸。
只他一人要批阅试卷,这次考试只是昭明书院招生考试,非科举取士,原不必他这昭侯亲信插手。偏那”神力科”实在冷僻,只能他顶上。
“唉。”诸葛亮改了一会试卷,就苦恼扶额。
这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这些人不会!!
对比之下,诸葛亮甚至想念起了吕玲绮,起码吕玲绮只是不想学,而不是学不会……
署名“范桃”的那张试卷落下“乙下”两个笔锋锐利的朱砂红字。
甲为优,乙为良,丙为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