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脸涨的通红,他怒气冲冲道:“尔等窃汉室天下,实为反贼!”
陈昭反问:“这天下是汉室天下吗?天下人指的仅仅是他汉帝一人吗?”
“一群硕鼠盗窃庶民财物,庶民想要抢回自己的财物反倒成了反贼,天下间如何有这样的道理?”
沮授瞠目结舌。
他试图反驳陈昭,他的情感在愤怒,可理智告诉他陈昭是对的。
院中气氛紧张起来,就在紧张气氛到达顶点之时,陈昭忽然微微一笑。
“瞧我这个记性,我今日来此是请沮公助我,又不是来和沮公论道来了。”
轻描淡写一句话把前面几句“大逆不道”之言就这么轻飘飘揭过去了。
“沮公先别忙着拒绝我。”
陈昭摆出了条件:“我来请沮公,只为我自己,并非代表黄巾军来招揽您。您可暂且做我手下幕僚,若日后您欲另寻明主,我定当拱手相送,绝不加以阻拦。”
这也是陈昭觉得她能成功招揽沮授的原因。
说到底还是黄巾贼名头太难听,如今汉室气数未尽,大多数人对汉室还有期许,不愿意给黄巾贼当军师。
那若是不给黄巾军当军师,只给她当幕僚呢?
东汉末年谋士武将转投他处的例子太多了,陈宫投吕布、徐庶投曹操、吕布更是一次杀一个义父,也只有吕布杀了好几次义父名声不好听,但是也没耽误陈宫投奔他。
黄巾必败无疑,可她未必会输。
沮授沉默,站在原地任凭陈昭再喊他也无动于衷。
“那沮公就好好想想,我明日再来。”
陈昭也没有想着今日就能收服沮授。
人生大事,若是沮授满口答应她才真不放心呢。
离开沮授住处后,罗市鬼鬼祟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这家伙忒不识趣,阶下之囚还敢自恃身份。”
“这样,我派人给看守这一片的士卒说一声,让他们今夜早睡听到什么动静也别起床,我陪你一起来给他个教训如何?”
罗市跃跃欲试,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
陈昭嘴角狠狠抽动,她看了贼头贼脑的罗市一眼,思索要不要把这事告知张角一声。
你弟子脑子好像不太清醒。
“我来请人家当幕僚,人家不愿意我就要殴打人家。那我不成流氓了?”陈昭无语。
罗市沉思:“咱们难道不是流氓吗?黄巾军里一大半人都是流民啊。”
好在罗市也懂了陈昭的意思,知道沮授不会挨这顿揍了,顿时唉声叹气。
这些士人为何就没有一个人嘴硬呢?嘴硬才能找到理由动手啊,一个个说话都这么好听,他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有人和自己同病相怜呢。
陈昭把罗市送回了军营,自己回府邸写信。
崔琰、田丰。
陈昭在自己记忆中挖出这两个人的事迹。
田丰,袁绍谋士,因直言劝谏被袁绍投入监狱,袁绍不听他的意见打了败仗,回来越想越气觉得田丰在狱中嘲笑他,就把他杀了。
崔琰是郑玄门生,文武全才,先在袁绍麾下后投曹操,性格刚正不阿,被人诬陷说他对曹操有怨言,而后被曹操冤杀了。
最终都被主公冤杀了啊。
陈昭眼角一跳,这东汉末年的谋士可真是够命途多舛的。
多亏遇到了她,她好人臣,得到之后一定会好好珍惜。
这么一想,原来就没有丝毫愧疚心的陈昭挖起墙角来更加心安理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救这二人性命,又造了十四级佛塔。
另外两封洋洋洒洒写满了赞美词词的书信就被送出了广宗。
三月,早晨依然寒冷。
院内的墙根处,几丛嫩草结霜。
被剪了翅羽的大雁像两只走地鹅一样抻着脖子嘎嘎大叫,屋内人忍无可忍怒气冲冲推开屋门,怒视两只早早就发出噪声的灰雁。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沮授抿抿唇,站在原地表情犹豫。
昨日他从来送饭的士卒口中打听出了陈昭的身份。
大贤良师弟子,黄巾军监军,而且就连人公将军张梁都告诫过手下士卒要遵从陈昭颁布的军规。
相当于朝廷九卿之一的御史大夫,甚至还握有一方兵权。
在黄巾军中称得上位高权重了。
而他,虽说凭借祖上名声混了个小官吏,可也只是芝麻大小的小官,黄巾贼俘虏了他之后甚至都懒得管他。
沮授一夜没睡,他思绪复杂,脑子里都是理不清的记忆。
年少求学时候对未来的期望、入仕之后不顺利的仕途、花钱买官职的无能上官对他的轻蔑还有陈昭对他的看重。
如果不言对汉室忠诚,只言士为知己者死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沮授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消失不了了,他不由自主一遍遍想四百万钱就能买一个县令官职,在汉帝眼中他的才能连四百万钱都不值。
他想一展抱负,完成平生志向,让天下人都能知道世上有他沮授这么一个人。
鬼使神差,沮授打开了门。
第18章 谦虚稳重的主公
陈昭站在门外。
她身着一身襦裙,发髻整齐,其上横插贯白珠点缀的桂枝银簪,额上束着深黄巾帼,与昨日方便行走的短衣宽裤相比,今日衣裳显然庄重了许多。
沮授眼眸微微低垂,胸膛之中心脏剧烈跳动,一股暖流顺着心脏流至全身。
“我昨日乍闻沮公消息便从军营往这赶,两只大雁都是现去集市上买的,衣衫都没来及换一身,倒是让沮公见笑了。”
陈昭指挥身后随从把东西往院子里搬,随从捧着被褥衣衫、锅碗瓢盆等物在院子里络绎不绝穿梭,甚至还有几人抱着竹简往院子里送。
“听闻沮公好读书,我特寻得几卷珍藏竹简奉上,略表我爱才之心。”陈昭的眼神万分真挚。
沮授喉头滚动,心中本就有所偏向的天平偏的更加厉害。
这还考虑什么。
士为知己者死。那狗屁腐朽朝廷八辈子也不会这么重视他。
沮授本就不是瞻前顾后的性子,他干脆利落走到陈昭身前,珍重作揖:“主公如此待我,沮授愿随君赴死!”
“得公与相助,我如久旱之苗逢甘霖。”
陈昭不奇怪沮授会选择跟随她。
对于旁人来说,或许很难分辨出沮授到底是不是大汉忠臣,但是对陈昭来说却不难判断。
人对什么忠诚,就会愿意为什么而慷慨赴死。
沮授要真对大汉愚忠,就不会为袁绍而死。汉献帝在董卓淫威下瑟瑟发抖的时候,沮授可还在为袁绍谋划十八路讨董诸侯盟主之位呢。
旁的不说,他给袁绍出的那些主意可都是奔着帮袁绍一统天下去的。
不过,现在和往后沮授只会为了辅佐她一统天下而殚精竭虑了。
陈昭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亲切拍拍沮授胳膊:“昨夜睡的可好?公与是想先寻一处院子安置,还是先与我去军营中走一遭?”
沮授不好意思说他昨夜焦虑的半宿未睡,好在他这个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偶尔熬一次夜还不影响精力。
沮授就跟着陈昭一起往军营去了。
沿途陈昭向沮授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势力如今的情况。
一个字,穷。
人少粮少,而且士卒都是从流民之中招募而来。连饭都吃不饱的流民和良家子不可相提并论,所以黄巾军和东汉朝廷军队也有那么一点差距
“不过好好养几个月补足亏空之后情况应该会好一些。”
陈昭挺乐观,流民身体素质不行主要是饿的太狠了,只要能让他们吃饱饭,几个月就能恢复好身体。
伤筋动骨一百天都能养好了。
流民的命如同草芥,渺小,可也坚韧。
“虽眼下在粮秣与人力方面有所匮乏,不过其他东西咱们是不缺的。”
陈昭一边驱马一边道。
沮授却只当做陈昭是安抚他。
黄巾军情况不好在他的预料之内,沮授在黄巾刚起义之时就曾分析过天下大势。
从眼前看,黄巾一起兵就霍乱八州之地,数十万人群起响应,声势浩大来势汹汹。
可从长远看,一群大字不识的流民跟随一个或有点神异的道士造反,即无世家豪强支持,又无能征善战的将帅带领,天时地利人和处处不占,朝廷反应过来之后派兵镇压,黄巾根本抵挡不住。
更何况黄巾军说白了就是一群连土地都没有的流民,要粮没粮、要人没人,能拿什么造反?
沮授已经做好看到一穷二白烂摊子的准备了。
“授既已从主公,那主公之难便为授份内之事,主公不必再花心思安抚我。”
沮授已经很有职业操守地安抚起了陈昭。
陈昭看看沮授,满心钦佩。
原来这就是有谋主之才的谋士嘛,果然智谋无双,都不用巡营就能看出来她缺什么,真贤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