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济是贾诩挑选的跳板。贾诩与韩遂马腾并不认识,贸然投靠只会引起怀疑,贾诩便想到了张济这位昔日同僚和武威同乡。
从张济帐中过一遍水,他贾诩就能从昭侯谋士摇身一变成为西凉本地势力谋士。
主公卖毛笔就是这个卖法,成本三十文的毛笔,到蔡琰身边过一圈水,再摆到书铺中,便成了天下第一才女赞叹不已的上好毛笔,转手就卖五千文。
张济远远看到贾诩,立即迎了上去:“可是文和先生?张济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张将军。”贾诩颔首见礼,把名士风范摆足。
他是一支天下第一诸侯赞叹不已的毛笔,身价高昂,必须摆一摆架子。
张济见贾诩倨傲,也不恼,心中还生出了“果然如此”的心思。
不张狂点能叫名士吗?
张济热情询问:“文和先生大早扛着锄头外出,可是有田地需要打理?济麾下有些许人手,愿意为文和先生效劳。”
“私事耳。”贾诩含笑。
不过是他回乡之后发现当年曾当道打劫过他的那些盗匪早就死在了乱世中,贾诩便去找他们的坟墓寻仇,贯彻何为“君子报仇,刨坟不晚”罢了。
张济瞧见贾诩即便扛着锄头依然气度非凡,眉目疏朗,眸光沉静如深潭举止从容似山岳不移,心中更加赞叹。
要不然人家怎么能叫名士呢。瞧瞧这风度,简直就是神仙中人。
说不准人家早起出门,就是找地方感悟天地至理去了!
第181章
贾诩请张济一行人入草屋。
草堂内光线昏沉,唯几缕日光透过竹帘斜落,映得案几上书册泛黄。松木香混着新晒的干草气,在干燥的空气中浮沉。檐角悬着的铜铃偶被山风拨动,叮咚声如碎玉碰撞。
左侧书架垒满帛书,斜搭卷轴。右侧炭炉煨着茶,陶罐中水汽轻响,白雾蜿蜒攀上梁间晒挂的药草,当归、茯苓的苦香里,隐着一丝蜜饯的甜腻。
贾诩深谙养生之道,来了武威郡也不忘给自己煮预防风寒的药汤,屋内整日都是散不尽的药材香气。
“请。”贾诩请张济叔侄入座,亲自为二人煮茶。
草庐内青烟袅散,贾诩垂眸敛袖,修长手指拨弄红泥小炉。取出小刀轻刮茶饼,碎屑簌簌如雪落。茶釜初沸时,他以三指压盖,任水汽在釜口凝成白露,倏忽又散。袅袅白雾中,一双眸子古井无波。
把张济张绣叔侄震得坐立不安,只觉自己二人像是一对穷乡僻壤出来的土包子。
张济定神时,见贾诩广袖垂落如白鹤敛翼,将茶汤推至眼前:“凉州苦寒,将军可饮热茶驱寒。”
虽邻近开春,可凉州依然寒风簌簌。
“哦、哦。”张济手忙脚乱接过茶盏,鼻尖一股熏香气扑面而来,他面对贾诩生出一股自惭形愧。
贾诩只是微笑。
这是他从自己同僚荀彧身上学到的顶级世家公子高贵教程。熏香、煮茶,再加上这幅温文尔雅的做派,谁见了都要赞叹一声“荀氏玉璧”。
自己模仿虽只得三分皮相,可哄住没见过世面的张济叔侄却也绰绰有余。
张济被这通身气派震住,竟忘了茶汤滚烫,仰头便灌。热水灼喉,烫得他舌根发麻,却硬是绷着脸咽了下去,还强撑着冷静。
“好茶。”张济趁称赞时偷偷倒吸两口凉气,自以为无人察觉。
一口滚烫茶水也拉回了张济心思,他终于想来自己来此是为了什么,于是自以为不动声色道:“听闻文和先生在昭侯麾下颇受重用,怎会久居武威?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贾诩又使出从自家主公那模仿来的演技,面上笑容瞬间收敛,神色骤黯,长叹一声:“不瞒张将军,诩已辞官,如今不过一介布衣。”
张济在桌下掐了把自己大腿才勉强没笑出声,他小心打探:“昭侯占据中原,威名日盛,文和先生为何会辞官回乡?”
“中原虽好,却容不下一个西凉出身的贾诩。”贾诩露出愤懑之色,“陈昭轻信奸佞,只重视出身世家大族的谋士,还重貌轻才……”
张济心中一惊,诧异道:“我听闻昭侯用人不拘一格,不论出身,只看才华啊。”
“只是虚名罢了。”贾诩轻蔑,“陈昭表面求贤若渴,实则只重家世容貌。蔡琰凭父荫,荀彧靠门第,郭嘉仗谗言得宠。就连武将,非出身常山赵氏的赵云,便是吕布之女吕玲绮。我一个凉州去的穷谋士,昭侯哪看得上我?”
张济瞳孔微缩。他信了。
倒不仅仅是相信贾诩的这番说辞。毕竟当年董卓死后,张济也跟随郭汜李傕二人在长安盘踞了一阵,后来卢植发兵他见势不妙才逃回凉州。
关于陈昭,他听过不少传言。据说这位昭侯极好美色,见着美人便挪不动步。离洛阳前,强抢了王允绝色的义女貂蝉,又花言巧语拐走了吕布的独女。吕布虽人品低劣,可那张脸却是实打实的英俊,女儿想必也差不到哪儿去。
张济还曾怀疑这是那些洛阳士人给陈昭泼的脏水,毕竟他也听说了陈昭剿灭董卓之后,把缴获的东西都拿去赈灾了,那些损失无数的士人背地诋毁陈昭也不无可能。如今想来无风不起浪,传言也并不一定都是假。
看看贾诩……
既没有好出身,又没有好相貌,的确找不出能被陈昭重用的理由啊。
张济心中松了口气,对贾诩那本就不多的怀疑彻底打消了。跳槽嘛,多常见的事,别人都是攀高枝,贾诩倒好,从昭侯麾下辞官归乡,不过文人受排挤心灰意冷辞官回乡的事,古往今来也不少见。
“济此次前来,是想请先生助我。”张济确定贾诩现在没有主公之后,立刻兴奋起来,当即就开口邀贾诩任职。
贾诩面露为难,沉思片刻,轻叹一声:“愿从将军之请。”
广袖遮掩下,贾诩嘴角微扬。
坑害曹孟德计划,第一步,完成。
张济贴心留出了几日时间给贾诩安顿家业。
走远后,张济朝着侄子张绣啧啧感慨:“陈昭重貌轻才……真是荒唐,你可不能学她。”
说这话时,他嘴角微翘,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发现一直避之不及的强敌有一个他能鄙视的缺点,让张济心里轻飘飘的。
张绣闻言,眼皮狠狠一跳。
他张了张嘴,险些脱口而出:叔父,您当年娶邹夫人时,不也是因她貌美才上门求取?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张济方才所言是“你不可学她”,而不是“咱们不可学她”。
张绣默默闭了嘴。
有了贾诩出谋划策,张济那“东边挨一拳,西边挨一脚”的凄惨日子,总算有了转机。
他原本夹在韩遂与马腾之间——这两位“结义兄弟”表面称兄道弟,背地里却恨不得一刀捅死对方。张济既不敢得罪韩遂,又不敢招惹马腾,只能忍气吞声。
最初,张济找贾诩,只是想求个该投靠谁的建议。他自知不是逐鹿天下的料,早早就盘算着寻个靠谱的主公归顺。
可贾诩听完,却微微一笑:“将军何必急于投靠?不如……待价而沽。”
半月后,贾诩归来,袖中竟同时揣着韩遂、马腾两方与张济签订的盟约。更让张济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韩遂马腾都给他开出了宽厚条件,选择拉拢他。张济大喜过望,对贾诩的信任瞬间从五分跳到了十分。
这个贾诩看着平平无奇,居然比董卓身边那个一肚子坏水李儒还厉害!
贾诩也顺利借着使者的身份大大咧咧在韩遂马腾两方军营中转了一圈,搜集到了他所需的情报。(MZIm)
三日后,一封密信便随着商队踏上了前往冀州的路。
初春的邺城,护城河畔的柳枝刚抽出嫩芽,青石板街上已挤满负笈而来的士子。青衫纶巾的身影在酒肆与客栈间穿梭,各家店肆门前悬起“吉房”的桃木牌,迅速被争抢一空。
大街上,两名操着吴侬软语的士人因争辩《公羊》《谷梁》之优劣而面红耳赤,惹得巡逻士卒频频往这边看。
昭明书铺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方黄花梨柜台都被挤得歪斜,大喊:“蔡娘亲自开过文光的毛笔,今日六折,只需三千文就能带走一支……”
“给我一支。”“我也要!”柜台前文人挤成一团,满身热汗。
有传言说这次经学一科的主题官是蔡琰,虽然不知传言是真是假,那些锦衣华服的富家子弟,早挤举着沉甸甸的钱囊,非要买那三千文一支的青檀紫毫,美其名曰讨个彩头。
能买起三千文毛笔的有钱人也是少数,另一侧更多粗布麻衣的寒门学子,蹙眉立在普通货架前,纠结比对三十文毛笔和四十文毛笔的好坏。
陈昭斜倚在书铺二楼的雕花栏杆上,指尖轻叩着檀木扶手,眼底漾着细碎的笑意。
“三千、六千……三万……九万……”她低声数着,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的愉悦。
这一阵就卖出三十支“昭明世家”的奢侈品了。粗略估算,这三天的销售额已经比去岁半年加起来都高了。
“该在考院附近找个地方开一家文昌帝君庙。”
这个念头突然蹦出来,让陈昭忍不住勾起唇角。庙里就专卖“金榜题名符”,一张五十钱,薄利多销。最好能让每个赶考的士子,怀里都揣着她卖的符箓。
这买卖倒是不用怕过时,就是三千年后,文昌庙的生意也照样红火。
“主公,新马到了。”
赵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恰到好处地打断了陈昭的商业规划。陈昭轻咳一声,瞬间敛了神色,又恢复了那副威严冷静的模样。
陈昭整了整衣袖,从后门悄然离去。
贾诩密信随凉州商队一并抵达。
在信中,贾诩将他这段时间的经历和见闻仔细写明。
详细写了他的打算——贾诩认为韩遂对曹操敌意很大,无需再鼓动,马腾则隐约有归降之心,需想法子让他与曹操为敌。至于张济叔侄,都有将才,可以为攻打曹操的将领。
信中还附带了一张与通缉令相似的人像画,贾诩说这就是锦马超,还隐晦点明“此人品性肖似小吕将军之父”。
就是吕布一般的品性。
很隐晦了。
陈昭:“……”
她看重马超只是因为马超能追在曹操屁股后面喊“穿红袍的是曹操”。
“唉,我倒是忽然想起来吕布还在曹操麾下。”陈昭轻叹。
赵云试图为主公分忧解难,他认真道:“玲绮如此得主公重视,曹操定不会放心用吕布。云以为,主公只要去信一封邀请吕将军,吕将军定会来投。”
陈昭慢吞吞看了赵云一眼:“倒不是为此。”
她更想看到吕布认曹操当义父来着。
反正曹操的儿子现在一个不落全都在她手中,吕布的义父也一个不落都死干净了。一个缺儿子,一个没义父,这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父子?
可惜曹操比董卓聪明,肯定会防备吕布。
第182章
赵云见陈昭面上那抹他已经十分熟悉的笑容,不由也跟着弯弯嘴角。
“吕将军在曹操内部,里应外合,定有奇效。”赵云能猜到主公为何会忽然提起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