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比他多两缕长须吗?
“那这座昭明医学院,昭便托付给仲景了。”陈昭引着张仲景至学院后堂。
此处已有数人等候,为首几个男女年纪都不小了。
“孙翠是邺城最好的接生婆子,擅长缝合止血。”陈昭指着一个约莫五十岁的老妪。孙翠见到张仲景,也不慌张,上前施施然拱手见礼。
在这个手术并不盛行的年代,接生婆是距离缝合最近的职业。昭明医营中第一批军医,十个里有七个是接生婆转业。
“这是华轩,华佗神医之徒。神医志在四方,昭屡次写信相邀,神医都不愿在一地久待,被我磨急了眼,才舍了个爱徒给我。”陈昭无奈摇头。
“还有于吉,仲景应当认识他,他如今也是学院中的讲学博士。”陈昭指着最后一人。
张仲景惊讶:“竟是于道长?”
他有一位好友信奉于吉,得知于吉被陈昭手底下的将军抓走之后伤心好几日,拉着张仲景诉苦。
连黄纸都提前给于吉烧完了,十分虔诚。
张仲景心想,得了,于吉还活着,他那位好友黄纸白烧了。
陈昭神色未变:“于道长被我感化,决定弃道从医,治病救人。”
于吉在陈昭面前也不敢维持那副仙风道骨的神仙模样,他听到陈昭之言也只敢幽怨瞥陈昭一眼。
可不就是“感化”。陈昭把他和袁术关在一个院里,美其名曰互相做个伴。头几日,于吉日日都要忍受袁术整日喋喋不休的骂言,气得他直接找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闯入袁术屋内,梆梆两拳被袁术揍了两个乌青眼圈。
袁术再纨绔也是精通剑术的世家子,于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实在不是袁术的对手。
而后陈昭第二日就给他“报仇”了。
——很快啊!
一剑下去,袁术当场瘫软如泥。陈昭还杀人诛心,在袁术咽气前悠悠道:“为全你与袁绍兄弟之情,你的骨灰,我会埋在袁绍墓对侧,墓碑相对,让你们日日相见。”
袁术本还剩一口气,闻言,眼珠子一瞪,当场咽气!
于吉看得腿肚子直打颤。
陈昭转头问他:“道长可愿去医学院当讲学博士?”
于吉二话不说,点头如捣蒜:“愿!愿!贫道这就去!”
于是今日他就站在了此处。
张仲景敬佩称赞:“于道长不愧‘老神仙’之名,济世救人,在下钦佩。”他好歹还被昭侯封了个太医祭酒,于吉却只是个讲学博士,可以说十分淡泊名利了。
于吉强装笑颜:“贫道也是受神女感化。”
他根本不敢动。
随后各州郡县陆续招募学子。
昭明学院建立之初,因为招收一部分出身寒门贫家的平民子女为学子还惹出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波,有几个名士联名试图依仗自身影响力将贫民排挤出书院。
随后许是做亏心事遭了天谴,几个名士陆续不小心摔断胳膊腿,还有一个名士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前一刻还在宴上挥斥方遒,下一刻就当着众人面口吐白沫,一命呜呼。
没人摇旗呐喊,那场风波也就迅速平息了。哪怕背后有人说是陈昭使了妖术,可无凭无据,也只能不了了之。
轮到医学院,陈昭招生条件就放得更宽了。无论男女,无论出身,学费全免,还包三餐。条件只一条,学成之后,须按修学年限的五倍在昭明军中效力。期满后若愿继续留用,自然欢迎;若想另谋出路,亦可自行悬壶济世。
此令一出,一片叫好。
就连那些平日张口闭口“汉室正统”、视陈昭为“黄巾余孽”的老顽固,也捋着胡子连连点头。
什么男女大防、贵贱之别、汉贼之分……通通比不上自己小命重要。不少人满口骂着陈昭黄巾妖女,背地里陈昭写的《长生部》却是书坊卖的最好的一本书,还不是普通版,而是一本就要九贯钱的精装本。
天下间流传一个说法,陈昭所写的《长生部》能祛病辟邪,越贵防病效果越好。
再顽固的守旧派也不会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甚至因为一般名士大儒都年事已高,反而更加担忧自己的老命,人上了年纪,总是免不了有些小病小灾的……邺城默不作声就多了十几位举家搬迁至此的名士。
兴平元年。
在去年短暂的风调雨顺之后,干旱又一次降临在这片伤痕累累的山河上。
这次旱灾波及关中、兖州、豫州三地。
不幸中的万幸是,大部分愚蠢的诸侯已经出局,旱灾波及的三地之中,兖豫二地归陈昭,关中之地归曹操。
陈(bQnz)昭每攻克一地,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修缮各地年久失修的水渠,大汉不缺水渠,只是从汉桓帝开始,贪图享受的昏君就大肆修缮宫殿享乐——修缮之钱流向了宫殿,自然就流不向水渠了。
曹操有学有样,拿下关中之后立刻挤出人力物力修缮郑国渠、白渠等关中水利工程。连昭明医学院新出的《伤寒杂病论》都私下偷摸寻人买了几本,强迫宫中民间大夫学习。
若非库房实在空虚,曹操都想建一个孟德医学院。
“真是天助我也。”曹操紧握手中帛书,精神振奋。
“马腾来信,愿与我共商大事。”曹操将帛书交给几个谋士,眉眼带笑,“他初闻关中受灾,还有进犯之心,又得知灾情不重,便主动来信请求派遣使者商议。”
程昱细细览毕,抚掌而笑:“不战而屈人之兵,上策也!此番若能得马腾相投,西凉可定矣!”
曹操已经放弃了短期东进的计划,转而采取了心腹谋士提出的对策:
并州、凉州、关中,三州地势险要,民风剽悍,若得之,可效仿秦之基业,进可争衡中原,退可固守自保。并州东依太行,西靠黄河,易守难攻;凉州西通西域,北接羌胡,骑兵之利冠绝天下;关中秦汉故都,沃野千里,虽经战乱凋敝,但根基尚在。
以太原为根基,剿抚匈奴,稳固后方。挟天子而取关中,修水利、屯田养民,使关中再成王业之基。借道陇右,结交马腾、韩遂,以利诱之,使其归附。
坐拥山河之固,可养精蓄锐,待中原有变,则出潼关以争天下。若陈昭大势已成,亦可效法昔年秦国,据险自守,徐图后进。
这条路有秦朝这个成功养精蓄锐、统一天下的例子在前,也不失为一条良策。
如今战略成功近在咫尺,曹操一扫胸中沉闷之气,眉开眼笑,当即便派使者前往凉州与马腾商议归降之事。
武威郡。
平原之上,两匹骏马如离弦之箭般飞驰。马超紧握缰绳,身下千里马四蹄翻飞,却始终落后张绣半个马身。风声呼啸,马超耳畔尽是张绣的笑声:“孟起,今日这头筹,我可要拿定了!”
马超咬牙,胸中郁气翻涌,这段时日他处处受制,连赛马也要输人一头?他猛地一夹马腹,战兔长嘶,骤然加速。张绣未及反应,只见一道红影掠过,马超已冲至前方。
“赢了!”马超心中刚闪过这念头,却因发力过猛,身形一晃,径直从马背上斜斜栽下。
张绣急勒马回身,却见马超已撑地而起,抹去嘴角磕碰出的血迹。张绣翻身下马,纳闷道:“你打了败仗了?今日脾气如此暴躁?”
在贾诩谋划之下,张济渐渐向马腾靠拢,连带着马超与张绣也成了好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正在和曹操派来的使者商谈。”马超眉宇间一股郁气。
张绣乐呵呵道:“你既为此烦忧,何不去我帐中问一问文和先生?”
马超心思一动。
他记得张济帐下那个名叫贾诩的谋士,乐于助人,性情宽厚,善良无私。
作者有话要说:
贾诩:对,就这么宣传我!
第184章
“文和先生!”
隔着十几丈远,贾诩就听到了院外那比蚊虫还烦的呼喊声。
贾诩嘴角明显下压三十度。
贾文和很不高兴为你们服务!!
听见了吗?贾诩很不高兴为你们服务!!
这个年纪没脑子又莽撞的武将什么的,最烦人了。尤其是这个没脑子的莽撞小子张绣,自己是谋士,只从他们叔侄这儿领了一份俸禄,不能既当谋士,又当老师,还要兼职给你们叔侄当解决烦心事的方士!
屋外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两道身影掠过窗前,灰蒙蒙的倒影隔着纱窗一晃而过。
贾诩迅速调整表情,加点蔡琰的善良无私,乐于助人,加点荀彧的温润如玉,君子风度,再加点主公巡视流民时候的悲天悯人。
张绣推开书房门时,看到伏案处理文书的贾诩,呼吸一轻。
文和先生端坐案前,广袖垂落如云,修长的手指间一支狼毫在简牍上游走。灯火在他清癯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光晕,将那份与生俱来的温雅衬得愈发沉静。
一阵风被他们二人开门带起,卷起贾诩鬓边一缕散发。文和先生抬手拂开,露出一张写满悲天悯人的脸,目光旋即又落回简上。张绣走近了才发觉,文和先生眉心有一道极浅的皱痕。
张绣不禁在心中感慨,若是文和先生能生得一张仙风道骨的脸,汉中还有那个五斗米教的张鲁什么事?
文和先生唯一的缺点就是心太善良,总替旁人着想。因为这乱世中,善良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文和先生。”张绣自来熟拉着马超坐下,“孟起遇到了忧心事,难以排遣,且劳烦先生为孟起派遣一二。”
贾诩眉间蹙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忧色,却未急着开口,只是微微倾身,作倾听状。
像一捧恰到好处的干柴,静候火星。
马超胸腔里早塞满了躁郁。父亲欲降曹操,他几番谏阻,却屡遭马腾驳回。仿佛在马腾眼中,他这个儿子就是个什么事情都不知晓的稚子。
“我爹欲向曹操投降。”马超憋了许久,理智告诉他,军中之事不该告诉一个初见的谋士,可胸中一腔怨言,却实在不吐不快。
贾诩适时露出惊色,仿佛猝不及防听见了塌天大事:“竟是此等关乎凉州数十万军民的大事!”
让马超心里略舒服了些,有了引子,马超一股脑就把事情全都吐露了出来:“……那个曹孟德写信来拉拢,我爹居然真信了曹孟德的鬼话!”
马超只觉心头一畅。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贾诩的面皮渐渐绷成一张静默的鼓面。
马超说了一通杂乱无章的抱怨,十句愤懑里才夹半句有用讯息。
贾诩忽然怀念起郭嘉,郭嘉只是一个人能顶上八只鸭子,遇到急事,郭嘉也能三言两语把事说清楚。
又一个半时辰后。
“……此事就是如此,我爹一意孤行,丝毫不顾我劝谏!”马超嗓音沙哑,喉结滚动着,伸手去捞案上茶壶。
壶嘴腾空倾斜,只倒出两滴少的可怜的茶滴。
贾诩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下发麻的腿脚,面上那层温润如玉的假笑早已消磨殆尽,只剩下一双幽深的眼睛,平静得近乎冷漠。
马超越想越气,心中郁气翻涌,猛地扬手一摔。
“啪!”茶壶在地上炸开一地碎瓷,飞溅的残片擦过张绣的靴尖。
低着头的张绣一个激灵,右手闪电般按上剑柄,回过神发现并非敌袭,方才长松一口气,抬袖擦干嘴角口水,勉强扯出个困倦的笑:“先生为孟起解惑,实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