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看密信,刘宏还漫不经心,越看脸色神情越严肃,读到最后脸上甚至露出恐慌。
一侧也跟着看完了密信的张让心中更是惊涛骇浪。
回去就把密信翻出来,他就看一眼。
刘宏又惊又怒,他恨不得将张角的尸首千刀万剐,可看着这铁证一般的谶言,却实在说不出让皇甫嵩戮尸的话。
“既然确定了张角已死。”刘宏定定神,努力让自己不要想什么谶言,“那就再把他埋回去。”
张让眼珠转了转,凭借他这么多年对刘宏的了解,张让已经确定刘宏怕了。
待到传信的士卒拿着帝王的命令离开后,张让随意就找了个借口让小黄门替他顶班,自己一溜烟出宫回了他在宫外的宅子。
“在哪呢、在这!”
张让撅着屁股从书房暗格里掏出密信,爬起来头伸出屋门左右看了一圈,啪叽把门关上,迫不及待展开信读。
读到一半手就打起了哆嗦,读完更是手连信都攥不紧了。
张让咽了口唾沫,心中怕得要命。
张角在信中不但说了他自己的死期,还暗示了刘宏死期将近。
大汉亡不亡跟他一个阉人没什么关系,可刘宏死不死和他关系就太大了啊。
张让没怀疑刘宏活不了几年这个“预言”,东汉皇帝一个比一个死的早,三十岁都算高寿了。当今陛下前面的十一位先帝只有五人活到了三十岁,明年陛下也要到三十岁了。
说不准那天说死就死了。
可一朝天子一朝宦官,陛下驾崩那些看不惯他的士人肯定会找趁机借口杀了他。
张让焦急的在屋内踱步,眼神一厉。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反正如今张角已死,黄巾之乱差不多已经平定,那位神女陈昭又没有公开造反,他与之来往也算不得和反贼勾结。
没有用多少工夫张让就说服了自己,迅速拿出笔墨刷刷写了一封信派人秘密送到青州。
或许陈昭也是反贼,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汉室江山和自身性命,自然还是自身性命更重要。
光和八年四月,皇甫嵩带兵攻破下曲阳,地公将军自焚身亡。皇甫嵩下令筑京观于城南,警示天下。
至此,朝廷宣布黄巾贼首已被悉数剿灭,黄巾之乱平定,改年号为中平。
下曲阳已然成了一座空城,数万人的头颅摞在城南,乌鸦啄食着他们的眼珠,空荡荡的瞳孔无言望着这天下。
“嘎嘎”
一群瞳孔冰冷的乌鸦叼着血肉振翅飞向四面八方。
“中郎将,将军为何不接着起兵去青州灭贼?”一身形不甚高大,细眼长髯的武官与朱儁并肩而行。
朱儁摇头:“陛下令将军班师回程孟德此次剿贼有功,回朝后前途便分明了。”
“哎,操只是听闻黄巾贼还有一神女流落在外,日后恐又生祸端。”曹操摇头。
二人并肩踏着一地的“贼血”带着满身的军功离开了广宗。
一马迅速飞驰,快马加鞭疾驰进入了高唐县。
三十里外,又有几人打扮成流民模样,伸头探脑看着大军从身侧经过。
不多会,又是一匹快马奔向青州地界。
高唐县县衙后堂内,陈昭与麾下文武皆在此屏息静气静候消息。
传信士卒入内,气喘吁吁才刚抬起手,等在门前的左校就一把夺过了密信。
“皇甫嵩大军已经离开了冀州。”
“往西还是往南?兖州还是青州?”沮授追问。
“往西,走了兖州。”
陈昭率先松了口气,放松了紧握住的拳头,沮授和崔琰跟着松了口气。
赵溪看看陈昭,也跟着松了口气。
其他几人则看看主公,看看同僚,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高唐安矣。”沮授看向陈昭,“主公也有此断论吧,臣与主公各自说一说断论依据可好?”
自从过完了年别人都长了一岁,但是陈昭依然坚称自己十六岁之后,沮授已经能肯定自家主公的年纪绝对比他想象的更小了。
一般谋士或许不会干涉主公的私事,但是沮授不是一般谋士,他是什么都爱管一管的谋士。
所以,哪怕是主公,这个年纪也正是学习的年纪。
陈昭本人则举手赞同这件好事,顺便拉上了也还是少年期的赵溪赵云还有超龄但是文化不高的罗市。
甚至还打算让沮授在工作和给她们补课的空闲再开一个扫盲班给昭明军中高达九成九的文盲扫盲。
最后为了自家谋士的身心健康只能依依不舍暂时放下此事。
不过陈昭依然把此事提上了日程,打算她骗到的下一个谋士就让其兼职昭明军扫盲班老师。
“公与先讲?”陈昭扫视了一圈竖起耳朵的武将,含笑道。
沮授点头:“授抛砖引玉。”
“授以为陛下急欲平乱,今颍川、南阳、冀州三路黄巾已灭,天下于陛下而言重归安宁,汉室威严彰显。其余州郡小股黄巾,陛下自不将其放在眼里。”
“四处剿贼,就算进展顺利,也需两三年才能遍历八州。区区一群由道士引领的流民,竟能让天下动荡三四年,实在有损汉室名声与帝王威严,必须尽快平定。”
沮授面上露出一点讥讽:“当今陛下只想天下太平。事情不闹到天下皆知,他就会当做没有此事。”
说完之后沮授就把目光投向了陈昭。
陈昭言简意赅:“国库没钱了。”
她不清楚汉灵帝爱不爱面子,但是陈昭知道卖官鬻爵的汉灵帝一定要钱,而且缺钱。
国库里要是钱够,刘宏也不至于明标价码卖官鬻爵。
“此次大军出征的钱可都是当今天子辛辛苦苦一个官职一个官职卖了攒出来的钱,打仗多烧钱啊,大军再不班师回程,天子就要穷的把皇位卖了。”
陈昭辛辣讽刺。
原本去年十一月就该平定的黄巾之乱如今被生生拖到了今年四月。
这可是十万大军多打了五个月的仗,将士要吃饭喝水睡觉,战马要吃饭喝水睡觉,磨损的兵器需要补充,粮草要千里迢迢运到前线。
加上东汉如今糜烂的军队中必定少不了人贪污。
这花的都是天子的钱啊!
若是皇甫嵩攻破下曲阳之后带兵直奔青州,那陈昭还畏惧。可既然现在走了兖州,班师回朝的路都走了一半,就绝无可能再折返回青州。
一来一回路上多走两个月,十万大军的路费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主公观点十分新奇。”沮授感叹。
他分析天下大势只敢说做出的判断有七成把握,可主公这番“国库没钱”的判断,沮授思索了一番之后甚至觉得比他分析天下大势要靠谱。
毕竟天子的心思可能说改就改,但是空荡荡的国库绝无可能说冒出钱就冒出钱。
“我等也终于能暂且把心放回肚中了。”沮授松了口气。
这段日子为了防备可能到来的战争,高唐县把城墙修了又修,武备刷了又刷。几人天一亮就坐在大堂里等消息,整日提心吊胆。
负责后勤的崔琰幽幽出声:“外患已无,主公也该考虑内忧了。”
“空荡荡的不仅有国库,还有咱们高唐县的粮仓。”
陈昭又苦着脸揉了揉腮帮。
虽说她提前数月就和黄巾军在青州的渠帅管亥沟通过把粮食都放在了平原郡,从广宗离开的时候也带了一部分粮食过来。
可奈何人实在太多了。
管亥带领的青州黄巾军,五万士卒和二十万流民;投奔过来的左校带领的部分冀州黄巾军,两万士卒三万流民,比起来她的嫡系昭明军两千人都不值一提了。
附近几个州郡去岁收上来要送往洛阳的税赋都被她借完了,也没打算还。
可依然不够。
只能再去找地方借点了。
开棺戮尸和筑京观的来源(京观就是把人头砍下来垒成小山示威)
《后汉书皇甫嵩传》:“角先已病死,乃剖棺戮尸,传首京师”
《后汉书皇甫嵩朱俊列传第六十一》:“嵩复与钜鹿太守冯翊郭典攻角弟宝于下曲阳,又斩之。首获十余万人,筑京观于城南”
皇甫嵩对东汉是个好将军,治军很严,但是emm对敌人比较凶狠,不过这也是当时通病,董卓就不用说了,曹操对徐州也没留情
关于东汉有多迷信居然真的把算命这东西当成选官标准,有点奇葩的
东汉光武帝刘秀以符瑞图谶起兵,即位后更是“宣布图谶于天下”,将谶纬之学作为施政用人、重大决策的依据。如根据“赤伏符”,任用王梁为大司空,孙咸为大司马等
谶纬之学与今文经学相结合,成为官方的统治思想。汉章帝召集博士和儒生于白虎观讨论五经同异,由班固写成《白虎通德论》,把谶纬和今文经学糅合在一起,使经学进一步谶纬化,当时的儒生为了利禄,都兼习谶纬,称“七经纬”为“内学”,原来的经书反称为“外学”,谶纬的地位实际上凌驾于经书之上。
第28章 昭明军功德碑
陈昭不打算去找庶民借粮。
青州庶民过得也不容易,最直观的就是流民数量。现在青州黄巾只有五万士卒、二十万男女流民,可到了初平三年,也就是七年之后,这些如今不被朝廷放在眼中的黄巾军就会达到“青州黄巾众百万入兖州”。
那时候张角已经死了八年了,可黄巾“贼”却比张角活着的时候更多。
青州富饶之地,北部大半地区属于华北平原,土地肥沃,有两面临海,渔业和海盐业发达。春秋战国时,青州属齐国,便已凭借丰饶富庶闻名遐迩。
这么好的地理位置,青州却在短短七年中就发展出了百万流离失所的“贼”人。
陈昭在刚抵达平原郡的时候就巡查过四方,确认这里的庶民和冀州的庶民一样穷。
好在这里的士族豪强也和冀州的士族豪强一样富。
只要他们献出亿点点爱心,就足以让她的昭明军和可怜的流民们撑过春夏二季。等到八九月份,今岁种下的麦收获,饥荒就可以暂时缓解。
也只是暂时。
这几个月必定还会有连续不断的流民来投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