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抵达酸枣之后,卢植就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对陈昭不假辞色。
“只是被算计了一次就如此提防我,卢公可真是心狠。”陈昭大大咧咧靠在卢植帐内。
卢植紧绷着脸:“若非青州牧,老夫如今应当与妻儿隐居田园,寄情山水。”
如今他却只能待在酸枣。
这已经来到的几路诸侯,卢植对他们的评价是:没有一个人有成大事的本事。
依靠他们来拯救大汉?卢植觉得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自己那个不肖弟子刘备。
“袁本初有四世三公底蕴,天下士族支持,其人也锐意进取,未尝没有担任盟主的本事。”
卢植叹息道:“老夫虽在天下间有些名望,可手下并无军队,如无水之浮萍,恐怕难以驾驭各路诸侯。”
天子的名头那般神圣,亦压不住董卓的西凉铁骑。
“哈哈,卢公口口声声依靠名望不能服众,一提起袁绍却还是脱口而出四世三公。”
陈昭笑道:“难道卢公的名望是虚名,袁绍那四世三公的名头就不是虚名吗?”
卢植看着陈昭离去的背影,一时语怔。
一出帐门,亲信便禀告消息,说袁绍曹操与冀州刺史韩馥已至,陈昭前去拜访袁绍,却被告知袁绍正在接待宾客,并无空闲接待陈昭。
陈昭派人一打听才知晓,那几路早到的诸侯在刚得知袁绍兵至之时就争先恐后递上了拜帖,如今袁绍这两日都已经排满了,想要单独见他要等到两日之后。
和陈昭空荡荡的营帐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也太狗眼看人低了吧。
陈昭轻啧一声,吩咐,回到了自己营帐。
没事,等董卓一怒之下把袁家宰干净之后,天下人就知道“四世三公袁家”份量到轻重几何了。
营帐中冷冷清清,只有郭嘉一人在此等候陈昭。
“奉孝?”陈昭揶揄打量两眼,“奉孝今日觉少啊。”
单姮年纪不小了,又非武将,便没有随军出征,好不容易逃脱出来的郭嘉终于得空,先是大喝一顿美酒,又连日作息日夜颠倒。
陈昭宽容给了郭嘉几日的假期,准备过两天就亲自监督他健康作息。
郭嘉被陈昭打趣,脸皮都不红一下,慢条斯理道:“嘉来向主公谏言。”
陈昭起身,拉住郭嘉,面上笑容真切了不止一分:“奉孝有何妙计要献?”
“主公欲打压袁绍耶?”郭嘉先问。
陈昭爽快道:“对。”
要不然她也不用费劲支持和她不是一条心的真大汉忠臣卢植。
除非刘秀又活过来亲自来当盟主,要不然这一盘散沙一样的十八路诸侯根本就没有团结的可能,卢植当盟主和袁绍当盟主对天下都是一个结果。
可对她不同她不想听“盟主”指挥。
郭嘉面色如常道:“主公的确应当打压袁绍,冀州刺史韩馥乃袁家门生,性情懦弱,不会是袁绍对手,冀州已经是袁绍囊中之物。”
而冀州又挨着青州,双方想要扩张,战争避无可避。
“奉孝为何不认为冀州是我囊中之物?若此次能立下救驾之功,想必陛下不会吝啬一个翼州牧官职。”陈昭指节摩挲桌案,笑道。
郭嘉诧异:“主公派兵至徐州剿匪,又帮徐州百姓修建水利,却不图徐州之地,当真高义!”
还怪模怪样作了个揖。
陈昭从案上拾起果子瞄准郭嘉肩膀一扔,以郭嘉的身手果然没躲过,被果子砸了个正着。
“徐州贯通南北,向南可直逼扬州,拿下徐州再拿下建业便可横跨长江,徐州比冀州位置更加重要。”陈昭抖抖衣袍。
长江天险,碍于时代,此时天下人都还不够重视长江。毕竟往前数有史书可查,始皇统一、高祖定鼎、光武复汉,难啃的骨头都不是长江。
可若是把历史再往后拉长所有的偏安一隅都离不开长江。
趁着天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先打通自己南下之路。
可吞了徐州,就必须先把冀州让给袁绍了。这也是为何陈昭会想方设法阻拦袁绍成为盟主,为的就是削弱袁绍的声望。
“各路诸侯之中有一人名曰袁术,乃是袁绍同父异母的兄弟。”郭嘉低声道,眼中神色跳跃。
“据嘉所知,袁术心胸狭窄,并不服气袁绍。主公可离间二人,使兄弟相斗,无论谁赢,都可使袁家百年名望毁于一旦。”郭嘉狡黠道。
陈昭挑眉:“兄弟内斗,纵然袁术不是袁绍对手,亦可分化士族支持,将袁家名头分做两份。”
陈昭鼓鼓掌,称赞:“奉孝妙计无双。”
“还要想法子让袁绍与袁术离的近些。”郭嘉微笑。
这个计策毒辣就毒辣在分化,都是袁家子,你能打着袁家的名头获得士族支持,我自然也能,可士族就这么几十家,两个人该怎么分呢。
陈昭缓缓看向了舆图上的兖州。
”想必主公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郭嘉了然。
陈昭轻轻松松道:“是有些头绪奉孝实乃吾之陈平啊。”
郭嘉幽怨道:“嘉还以为主公已经将嘉忘了,文姬与嘉初时同为从事,如今文姬已高升为主簿,嘉却还是小小从事”
“咦。”陈昭挑眉,戏谑又往郭嘉怀里扔了个果子,“我还以为奉孝只愿在我麾下屈就一年,时机一到便要另投如袁本初那样的’明主‘,才不敢给奉孝升官,恐坏了奉孝谋算。”
两只狐狸刚凑在一起算计袁绍,此时陈昭再提投靠袁绍就单纯只是玩笑了。
郭嘉噎了一下。
不对啊,主公怎么知道他曾经有投袁家之意的?
“奉孝对袁本初如此青睐,不妨随我一起去袁本初营中去拜访故友?”陈昭起身,领着郭嘉往外走。
郭嘉脸颊泛红,轻声反驳:“并非青睐袁本初,嘉投主公之时,袁绍还在洛阳担任京官呢。”
他是有投袁家的心思,可那时候不是没想到时局变化的如此之快吗。
“想也无碍,已是昨日旧事。”陈昭回头扬了扬下巴,面色笃定,“袁本初不是我的对手。”
言下之意,选她才是明智之举。
陈昭太意气风发,偏偏她又的确有这个底气。
谁能拒绝跟随这样的主公呢,郭嘉微微侧开了目光。
回去就加班加点把挑起袁家兄弟内斗的好法子完善好吧。
他的官职也该升一升了,蔡家文姬是过目不忘、能理政安民的天才,他郭家奉孝也绝非平庸之辈。
陈昭步入袁绍营地范围,却并非来拜见袁绍,而是径直走向曹操营帐。
如今的曹操还只是袁绍麾下的小弟,一切都仰仗袁绍这位“大哥”。
“劳烦通传一声,便说青州故人来见。”
帐外守门士卒连忙进去通报,不多时曹操便出来迎接。
“原来是青州牧!”曹操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人。
与一年前分别时候相比,曹操已经截然不同。多了些沉稳和坚毅,对她也更热情了。
“真金还需火炼。孟德比起去岁,光芒更胜。”陈昭眼神迅速略过曹操身后一种武将谋士。
谋士似乎只有一人,是个瘦削沉稳的中年人。武将有一串,从长相来看似乎可以分成两家人,陈昭猜测应当一半姓曹一半姓夏侯。
曹操再见陈昭,亦有恍如隔世之感,鬼使神差之时,他忽然道:“操还记得陈青州那日之言。”
“莫非陈青州所言的三人,便指今日讨伐董贼的你我与本初三人?”在起兵之际,曹操便察觉到了不对。
洛阳之中,只有他和袁绍跑了出来,再加上陈昭那日所言的她自己,居然正好是当日在洛阳城内,今日又在讨董队伍中的三个人。
陈昭瞳孔中映出曹操的身影,微微一笑:“昭那日所言是两个半人。”
“孟德胜过袁本初。”
后面这句话说得极轻,只有曹操和陈昭两个人能听到,曹操怔愣瞬间,半响才抬起头,恢复了笑容。
“请青州牧随操入帐中,操设宴款待青州牧!”曹操引路。
摆上来的宴席有些简陋。
“如今正值讨董关头,操自作主张吩咐伙夫膳食从简。没料到青州牧来此,多有怠慢。”曹操无奈道。
“合该如此。”陈昭平静夹起一片翠绿菜叶,“此处二十里外有山,山中有野兽,孟德若想改善口味,可遣人去山中猎鹿。”
只是她猎鹿吃肉是因为她正在长身体,为了补充足够营养长个长力气,这话就不必在曹操面前说了。
毕竟。
陈昭微妙瞥了一眼曹操,去年两个人身高远看还差不多,今年她就比曹操高出肉眼可见的一小截了。
她个头估计还能再长两年,曹操嗯,英雄气长。
曹操忽然低头以袖遮面打了两个喷嚏,陈昭连忙正襟危坐,生怕被曹操发现自己当面在心里蛐蛐他。
简单吃过饭后,陈昭便随意寻了个理由告辞了。
“曹孟德便是主公故友?”走远了,一直安静不作声的郭嘉忽然出声。
陈昭轻哼一声:“另有他人,只是顺路先来见一见曹操罢了。”
郭嘉察觉到自家主公对曹操不像见面时候那般友好,甚至还有点敌意?
“奉孝可知晓颍川荀彧?”陈昭忽然开口道,“亦或者,冀州荀彧,如今应当在袁绍麾下。”
荀家比袁家聪明,袁绍都跑路起兵对抗董卓了,袁家还待在洛阳等死,荀彧则在荀爽被董卓强行征召之后就立刻辞官返家,举族迁移至冀州避祸。
就连陈群都给她写信,问能不能举族迁移至青州避祸了。董卓在天下间招揽名士,可是吓得这些家有名士的士族不轻,生怕被逼从贼。
郭嘉拉起了脸,原来是贪图别人家的谋士,“嘉与文若曾有几面之缘。”
陈昭冲郭嘉招招手,眼神晶亮:“奉孝帮我想个法子把荀文若招揽来如何?”
袁绍哪配用这么好的谋士,留在他那也是浪费,至于曹操那小气鬼,送个空食盒糟蹋人。
她帐中养人,必不会让荀文若香消玉减。
董卓之乱,求出补吏。除亢父令,遂弃官归,谓父老曰:“颍川,四战之地也,天下有变,常为兵冲,宜亟去之,无久留。”乡人多怀土犹豫,会冀州牧同郡韩馥遣骑迎立,莫有随者,彧独将宗族至冀州。而袁绍已夺馥位,待彧以上宾之礼。彧弟谌及同郡辛评、郭图,皆为绍所任。《三国志魏书荀彧传》